“季昀?”穆晚舟惊讶道,“新司令?”
是刚刚提到的新邻居吗?
“不错,他最近要搬来公馆区,你挑一份礼物送去。用心点。”
魏氏吩咐道。
“好,我让张妈替我去选一选……”
“我说,用心点。”魏氏略带强调的语气,显然是有些不满。
“怎么了,妈?你不是一向最厌恶跟官场之人打交道……”
穆晚舟不理解,不就是攀交嘛。穆家这些事一向是二姨太处理,母亲特意嘱咐自己去,难不成这个新来的司令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他不是沪城本地的,前不久才刚从奉城调来。”魏氏摩挲着手心里的佛珠,“对我们来说,是个机会。沪城里官商勾结多年沆瀣一气,他是个例外。”
“那好吧……需要我向他打听什么?”
“他的个人喜好,司令部的动向……都可以。你只需要向我汇报,其他的,我会看着办。”
这不就是间谍?
竟然跟阿洋哥混成同行了。
“好。”穆晚舟不疑有他,不就是送个礼物套套话嘛,反正送不会有搞军火危险。
“当然,如果你有这个本事,让他钟情于你……”
嗯???
什么玩意儿?
“那我们也不妨加以利用。”魏氏意有所指地说,“他刚调职来不久,我打听过了,还没娶妻也没有女朋友,你……把握好机会。”
“我?”穆晚舟傻眼,指了指自己。
确定是我出马吗?
我的婚事,没记错的话,已经谈妥了吧?
“怎么?”
“您不是已经答应了我和阿洋哥的事……”
“我只是答应了他可以留下。”魏氏冷笑,“你以为你和他真的能在一起?”
“什么?”
不能吗?那考核什么的,算什么?走个过场然后把他刷掉么?
没有这么耍人的吧?
“我说过,你最重要的事,就是替你哥哥报仇,让他死得瞑目。否则你以为我冒险让你接触军火生意是干什么?我们必须有拿得出手的实力来对抗穆家。”
这个妈早已魔怔了。
这么多年了,自从记事起,魏氏在穆晚舟心中始终是那副冷淡的模样,一身素雅寡淡的装扮,但她知道,母亲心底汹涌的恨意和怨念从未褪却,甚至一日深过一日。
这样的心结,让穆晚舟想要过自己太平安稳小日子的念头成了奢望。
眼看着徐家慧娘家的势力越来越大,在穆家的地位越来越高,跟她的对抗也越发艰难无望。魏氏铤而走险,带着女儿接触了沪城水最深的军火商。
穆晚舟无言以对,她并不反对母亲利用自己报仇,可是阿洋是无辜的。
“那小子没那么简单。”魏氏一眼就看出女儿对那小子上了心,忍不住出言点醒她。
重新将目光投向正在花园里打牌的几人,季昀显然赢了这把,其他三人纷纷在掏钱,气氛融洽。
不知是不是巧合,他的视线也若有似无地朝魏氏和穆晚舟的方向瞟来。
“他来穆家别有目的,但应该不是冲着我们。”
穆晚舟隐在光线的暗处,神情晦暗不明。
“那妈妈你,为什么答应他留下?”
“要对付穆家,多一个帮手,总好过多竖一个敌人。”
“他也知道家里以前的事?”穆晚舟一时有些震惊。
“我不会让他知道。”
“那你们……”
“你去接近季昀也是在帮他,他不会阻挠的。”魏氏说道,“你以为他是为了你在接受考核?你错了,他不过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而利用你罢了。”
是吗?
一切都是交易吗?
穆晚舟心乱如麻地离开,恍惚只依稀记得母亲再三吩咐新司令上任,自己要准备贺礼,要主动点去打点好关系等等,复苏的一颗心再次在牢笼里沉寂着死去。
不知情的季昀,不知道为何这段时日穆晚舟突然开始疏远了自己,经常避而不见。而他还在继续为了能留在穆家,等待着下一项考核。
这第二重考核,便是让赘婿学习管理家族事物。
这个倒是不错,有机会接近书房和仓库,查查自己要找的线索。
更何况,自家大姐本就是做生意的,对他来说耳濡目染也算摸到了一些门道。
“什么样的家族事物?看账本还是谈生意?”
季昀明明是认真发问,却引得穆家下人们哄笑。
“你小子,想得到挺美!”
“还管理家族呢?一个倒插门的,穆家的事轮得到你来管?”
“那让我学习什么?”
“家族事务,简称家务。”厨娘邱姨擦干净手上的面粉,乐呵呵道,“家务事懂吗?”
“那是?”
“简单来说,就是这穆家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家务……”
众人齐声:“都由你来接手啦。”
什么?!
我堂堂奉城督军府的少帅,伺候穆晚舟一个还不够,还要让我烧火洗衣做饭?
他并不知道,这一重考验,是穆晚舟的额外吩咐,目的就是让他知难而退。
为了自己的目的而留在穆家?
哼,我是那么好糊弄的吗?
压下心底涩涩的酸胀感,穆晚舟决定自己来当那个拦路虎,将季昀这可恶的定时炸弹阻拦在穆家大门外。
但她却也低估了季昀留下的决心。
从未在家里拿起过一针一线更从未涉足洒扫家务的季家小少爷,竟然真的为了能当上这个合格的穆家女婿,开启了人生的渡劫之旅。
投胎二十年以来,季昀第一次知道,旋转楼梯的雕花扶手要怎么擦干净,而他要一天擦五遍,还只是没有访客的平时。
每日天不亮就要起来,陪着五婶坐板车,去城外五里坡的菜农那儿,采购最新鲜的瓜果蔬菜供全家上下享用。与其说是采购,不如说是抢购。
穆家发给工人的月俸都是定额的,对蔬果质量的考察又很苛刻,因此下人们不得不绞尽脑汁用最少的钱换取最新鲜的食材,找信得过的菜农自然是首选。只是,蔬果类受时令影响,采购量并不稳定,因此才需要想尽办法解决。
这还只是第一段序曲,早餐前季昀还需要赶往洋行,去采购最新鲜的的进口食材。因为张峪洋留过洋的经历,这份活自然配到了他的头上。奈何洋文季昀是大字不识一个,愣是把二姨太要的咖啡豆订成了巴豆,喝得蹿了好几日的稀。
短短几日,季昀原本还算不错的人缘加上张峪洋留洋医生的职业光环都被粉碎。
季昀出入在穆家,已经成了猫嫌狗不待见的存在。
穆晚舟偶尔路过,对他的态度也只是直勾勾盯着。
经过这些日子的调整,穆晚舟重新审视了一圈季昀。发现他果然毅力和忍受力都了得。
不愧是当间谍的。
看来她还需要加足马力再接再厉才行!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考核指标,是身体素质。
季昀初听闻,并不以为然,毕竟他是军人出身。但令他万万没想到,此素质非彼素质。
穆家赘婿之所以添加身体素质的考核标准,是要求男方必须能够为穆家繁衍子嗣,而且要努力直到生出男丁为止。
因此每日的锻炼和养身的汤药必不可少。
汤药还得由穆晚舟亲自学习熬制,每晚端给季昀。
对于季昀来说,这是他二十年来的为数不多的至暗时刻。
穆晚舟本就对他去而复返的行为生出了八百个心眼儿,自己好容易升起的一腔热情又被母亲一盆凉血浇透。可以说,现在的她,比穆家的任何人都希望将季昀赶紧送走。因此,每日的汤羹里,穆晚舟总是变着法儿地整蛊季昀。
这日季昀结束了一天忙碌的工作,穆晚舟掐着点端了汤药进来。
“事都忙完了?”
“这家里的事,什么时候忙完过?”
季昀解下身上滑稽的粗布罩衫,一把拉住穆晚舟坐在自己腿上,想要与她温存片刻。
穆晚舟抱着汤盅,简直想一气之下直接浇在他头上。
但不可以,这可是自己精心熬制了八小时的“美味”。
季昀保持着不变的姿势,凑近闻了闻。
“冰糖炖王八?”
“对。邱姨教我的,说是上好的补品……”
甜甜的王八,这确定能吃?
“你尝尝看怎么样?”穆晚舟装出一脸期待,期待着他饱受折磨的痛苦面具。
季昀就着穆晚舟的手抿了一口,锁着眉头,迟迟不愿咽下。
穆晚舟眉眼弯弯,迫不及待问道,“我第一次煮,好喝吗?”
季昀缓慢吞咽下去,保持微笑。
“好手艺。”
就算是饿死也不想再尝第二口。
穆晚舟笑意更深,将汤盅推了过去。
“那你它喝干净。”
“有点烫,我待会儿喝。”季昀接过来,放在桌上。
“要趁热喝的。”穆晚舟近身,殷勤地捧起,“要不我帮你吹吹。”
季昀伸手一把搂住穆晚舟的腰,让她顺势坐在自己大腿上。
一手搭上她的腰,嘴唇贴近她的耳朵,轻轻咬着,耳鬓厮磨。
“最近忙什么呢?”
穆晚舟险些端不住,飘着牛奶味的汤汁撒了一出来,香气氤氲在房间内。
“哎呀,全洒了。”
“一会儿我来打扫。”
穆晚舟只得放下,扭过身来对着他。
“这可是我特意给你熬的,邱姨说你很辛苦,要多补补。”
“你放心,我不用补。还没回答我,最近在忙什么呢?”
“我?我当然是去忙一些重要的大事了,不像你,都是些家庭琐事。”穆晚舟傲娇道,“怎么,我难道还要向你报备吗?”
最近穆晚舟都在外出挑礼物,正是母亲吩咐要送给新来的邻居的。
不知为何,被季昀突然问起的时候,她竟然还有一丝心虚。
季昀早早从牌桌上探知了她的事情,得知她最近在挑选礼物,就放在进门的桌上。那必然是为了自己精心挑选的,心中满意极了,也无所谓她闹点小脾气。
“不用报备我也知道。买什么好东西了?”
“你怎么……”
两人对视良久,气氛暧昧,季昀抓过穆晚舟索吻。
穆晚舟偏头躲开,随后似乎看到了什么,面露意外欣喜。
“哎?是猫司令!”
一只小猫不知何时出现,粉色的舌尖舔了舔地上洒落的汤汁。
显然这份对人类来说的黑暗料理,对小猫来说是无上美味,小猫舔得不亦乐乎。
“这不能吃,不是给你的!”穆晚舟咋呼起来。
“猫司令?”
季昀放开穆晚舟,盯着脚边的小猫疑惑,几日不见,又来个司令了?
这不是前不久自己送来的那只小猫么?
“你送的,还记得吗?猫司令是我给他取的名字呀。”
穆晚舟蹲下身,撸着小猫的头顶,爱不释手地翻来覆去,猫司令也很享受似的,打着呼噜躺平任搓。
“你看他脑袋上的白毛,像不像戴了一顶司令帽,多威风啊!”
季昀顺着穆晚舟手的方向看去,猫司令……
嗯……有种被内涵了的感觉。
猫司令有人陪伴开心极了,轻快地跃上桌子,翻腾着上面的东西。
“哎,那个不能玩!”
猫司令显然对穆晚舟放在桌上的盒子很感兴趣,伸爪子拆了起来。
季昀也注意到了,“这是什么?”
季昀拎起盒子,不料盒子底部已经被猫爪挠开,一方白玉色的摆件随后掉了下来。
咣地一声砸到了地板上。
“啊!完了!”穆晚舟大惊失色,一把夺了过来,“完了完了。”
季昀见穆晚舟紧张兮兮地把那玩意儿捡起,“这是……”
“是礼物,糟了……坏掉了,怎么办呀?”
“这是……什么玩意儿?”四四方方,雕着一条龙,造型挺别致的……
“烟灰缸?”
“这可是和田白玉雕龙砚台!好不容易定到绝版,要送人的!”
穆晚舟心头惆怅。
说好的白玉雕龙,如今龙眼处摔出缺口,活活成了独眼龙。
这还怎么送得出手,明天那位传说中的司令就要搬过来了,哪儿还来得及换呀。
季昀这边的思路则拐到了奇怪的位置,满以为是送给自己的礼物。
倒是没想过她会送自己这个?怎么赘婿还要考核文笔书法吗?
“这个东西是送给……”季昀的“我”字还没出口,就被穆晚舟抢先了。
“送给季司令的,我要去巴结他。”
“巴结谁?”
季昀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季昀,咱们的新邻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