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心神不宁的平静
辛昕新2023-11-01 13:443,233

  残阳西落,余晖将天边映得火红。

   “夏攸,为了把我赶出村子,你可真是煞费苦心呀!”昭兰怒气冲冲,抬头喊道,“是男人的话,你就下来。”

   夏攸悠然地坐在屋顶,身侧放着一个木盘,里边盛有三颗桃子。他没有理会昭兰,抓着酒囊猛灌几口,而后遥望远方的晚霞,感叹道:“此景甚美,只是令人怅然。”

   “你聋了是吗?”昭兰不依不饶,“你现在下来,我保证不动手。”

   夏攸这才轻移视线,俯视着她,咧嘴笑道:“你上来啊!”

   “我……”昭兰被呛住了,没好气道,“我若上的去,还至于跟你浪费口舌?”

   自从知道衣裳的真相,她便将王婶等人打发回去,然后怒不可遏地来找夏攸算账。结果来到坡上的小院,就看到夏攸在房上坐着,周遭亦没有云梯之类的攀爬工具,以她的能力上不去,当然也不清楚夏攸是怎么上去的。

   “你突然跑来找我撒气,我却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夏攸换了个舒服的坐姿,斜倚在屋脊上,“而且你这人脾气太差,恃武逞凶,我下去肯定挨揍。”

   “葛建!”昭兰对着空气喊道。

   “别喊了。”夏攸道,“他去孙铁匠家吃晚饭去了。”

   “你究竟是如何上去的?”昭兰怒道。

   夏攸玩味一笑:“猜猜看,猜对我便下去。”

   昭兰简直要气炸了,却又无可奈何。她没有朱莹的本事,随便一跳便能上房。假如夏攸死皮赖脸地躲在上边,她便只能等待,可若是这般硬耗着,她不确定是夏攸的对手。

   “你等着,我想想弓箭放哪儿了,非把你射下来不可。”昭兰不是虚张声势,她是真的想到了弓箭,也确实想不起来,之前射死追兵的那把弓丢在了何处。

   “我必须醒你,小打小闹无所谓,你若起了伤我之心,朱莹那把剑便会染上你的血。”夏攸根本不怕,淡然地喝着酒,“不信,你可以试试。”

   “你们太欺负人了!”昭兰恨得咬牙切齿,继而又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并不好看,犹如地狱饿鬼一般,阴森悚然,“行!我认栽了。村里人已经认定我是你将来的媳妇,你别后悔就行。”

   昭兰转身便走,然而没走多远又复返。

   她钻进夏攸的房间,把先前换下来的脏衣服拿上,顺带拎走了半袋粮食。出门后,她抬起头,示威一般喊道:“你千万别后悔。”然后,她沿着来时的小路,彻底离开了此处。

   “她这是……忍了?”夏攸望着桃林中穿行的身影,难以置信地自语道,“那我岂不是失败了?”随后,他揉了揉右眼,“怎么回事?眼皮突然跳得厉害。”

   他单手一拍屋脊,整个人犹如离弓之箭一般射了出去,在半空中翻了个跟头,平稳落在院中,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且在眨眼之间完成。

   别说昭兰猜不到,整个桃花村,就没人能猜到夏攸是怎么上房的。

   “希望她别惹出祸来。”夏攸放眼远眺,落日下的桃花村有种唯美的恬静之感,令人不忍移目,他幽幽地说,“昭兰身世麻烦,实在赶不走,便也只能留下了。无论如何,都要确保她的安全,不然项羽大军一到,十个桃花村都不够杀的。”

   整座小院只有他一个人,所以他是在自言自语。

   倘若朱莹听到,定然会嘲讽他送衣裳乃是多此一举。然而朱莹并不在,否则他不可能贸然从房上跳下来,以此暴露自己身手不凡。

   清静的环境可以守住秘密,亦会带来孤独,尤其是残阳将沉的黄昏时分,内心的空虚被无限放大,惆怅席卷全身。

   三天过去,昭兰时常坐在菜圃的院中,与前来摘菜的妇人闲聊,一旦听说谁家有事,她便会主动帮忙,人缘混得极好。

   许婆婆缝纫的那套衣服也被她换了下来,身上穿的还是来时的那件,已经洗涤干净,并找人借了针线将破损之处补好。

   昭兰这般消停,让夏攸心神不宁,总觉得事有蹊跷。正好荀悝雕刻好了两尊门神的偶像,让葛建通知他有空去看看,择日不如撞日,他便悄无声息地来到酒坊。

   这两尊门神名为神荼、郁垒,乃用桃木雕刻,身披盔甲,手持矛戈,神采奕奕,过年的时候挂在大门两侧,左侧神荼,右侧郁垒,可以趋吉避凶。

   “挺好。”夏攸赞道,“活灵活现。”

   荀悝发现他心不在焉,问道:“你心情不好?”

   “你从哪儿看出来的?”夏攸摊手道,“我这不是挺正常吗?”

   “从进来开始,你的眼睛往窗外瞟了六次,眉宇间透着浓郁的忧愁。”荀悝道,“故作轻松,然而心思早就飞往别处。”

   夏攸坐在榻上,斜倚着身子,低眉浅目地沉默片刻,才道:“你去把杨琦找来。”

   荀悝没有过问缘由,不多时便将杨琦带来。

   “昭兰有没有告诉你,她为何来到咸阳?”夏攸直奔主题。

   “没有。”杨琦回道,“但她是被骑兵追杀,所犯之罪应该不小。”

   “既是骑兵,为何没射死她?”夏攸疑惑道。

   “并未配有弓箭。”杨琦道,“据昭兰所说,秦国骑兵不善骑射。”

   “那是她知道得太少。”夏攸摇头道,“世人皆传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便以为只有赵国擅于骑射。秦国最初便是替周天子养马的氏族,骑兵岂会太弱,又与西戎比邻,怎能不擅骑射? 不过自陈胜起义开始,秦兵持续损耗,如今已经无兵可用,追杀她的那几个骑兵,应该只是临时抽调的边缘队伍。”

   “不错!是内史巡查军。”杨琦也坐了下来,“王离的长城军,被项羽灭在了巨鹿城。章邯的卫戍军与骊山囚徒组成的二十万余众也在投降后,被项羽坑杀于新安城。如今的秦王子婴,抽调关中一切兵力,与沛公刘邦鏖战蓝田,其中不乏卫戍军残存的精锐,然而终究无法改变什么,最多拖延一段时日罢了。值此紧要关头,仍然将眼下唯一可以挪动的骑兵派出来,可见子婴对昭兰恨之入骨。”

   “那家伙,到底干了什么?”夏攸捏着眉心,心中大为不解,“项羽之屠夫行径,秦人早已怒火中烧,但若只是楚人身世,尚不至于大费周章地杀她。”

   杨琦保持缄默,她隐约猜到昭兰所做之事,然而并不打算说出来。

   相对于昭兰,她更在意夏攸,这家伙在两关之间修筑聚落,收留四方人士,且不说真实目的为何,仅仅这个决心与勇气,便不是常人所有。将来是敌是友尚未可知,如今唯有谨慎对待,以免后患无穷。

   这时,房门被人推开。

   朱莹持剑而入,她无视了荀悝和杨琦,对夏攸道:“出事了。”

   夏攸闻言,心里咯噔一声,他今天出来,便是因为总有不祥之感。甚至不用朱莹详说,他就能猜到,此事定与昭兰有关。既然早已料到,自然不会惊讶。

   “你好像不觉得意外。”

   朱莹看到他如此平静,不禁感到奇怪。

   “她不闹出点事情来,我才会意外。”夏攸站起来,叹息道,“我只希望别太严重,给我留些弥补的余地。”

   昭兰消停了三天,终于给夏攸惹了个大麻烦。

   事情的起因是丁月娥去菜圃割韭菜,昭兰发现她愁容满面,手臂淤青,以为是孙铁匠打了她,可是询问过后,得知是老丁头干的。

   丁月娥与孙铁匠的婚事耽搁至今,老丁头便是罪魁祸首。昭兰屡次想去劝劝,都被夏攸阻止。本来她就不是很高兴,加上许婆婆那套衣裳的事情,把她架在火上烤,又无法找夏攸出气,憋着一肚子怒火,便想借着这个机会,彻底了结此事。

   她先去了孙铁匠的家,二话没说便是一顿拳脚,打得孙铁匠鼻青脸肿,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昭兰强势命令他去找老丁头,给对方跪下认错,为先前的羽箭之争做个了断。孙铁匠惧于她的殴打,又看在夏攸情分上,也就依言照办了。

   没想到,老丁头却压根不接受,理由是孙铁匠并非诚心,只是想娶他女儿作出的妥协而已。这话也不假,前几天孙铁匠来道过歉,不该与未来岳丈争执,老丁头同样是这个态度。

   其实这是个僵局,在他们曾经的争论里,挺杆与箭簇同样重要,谁都不敢厚此薄彼,不然则是罔顾事实,所以终究不会有输赢。可是老丁头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论孙铁匠如何服软,他就是不给面子,仿佛非得对方亲口承认箭簇没用才行。

   昭兰那天离开夏攸小院的之后,便去村里寻找遗失的那张弓,后来在一口井旁的草丛里找到了。他初次进村的那天,曾在这里帮助王婶的孩子打水,顺手将弓放在旁边,然后就忘记了。

   她把强弓塞到老丁头手里,并给他一支没有箭簇的羽箭,然后自己来当靶子,放下狠话,五丈以外,如果老丁头能射死她,便承认箭簇无用。

   “真是作死!”夏攸听到此处,气不打一处来,“木棍磨尖一样锋利,她穿的又不是甲胄,怎么就射不穿?”

   “老丁头也是这样说的。”朱莹道,“看在你的情面上,老丁头对她依然友善,以为只是小女娃闹着玩儿。可是,你知道昭兰怎么说的吗?”

   “肯定是蠢话。”夏攸脸色阴沉。

   “确实愚蠢。”朱莹冷声道,“她说,射穿她便死在当场。”

   夏攸没有继续搭话,下意识地加快了步伐。

   “那……”杨琦也在一旁跟着,询问道,“最后到底谁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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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鸣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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