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琦用三言两语便让潼关守军放行了,这个结果在昭兰心中产生了巨大疑惑,伪装成酿酒之人只是冒险一试,她就没想过会如此轻松地成功。
事情越是顺利,她就越是怀疑此中有诈。所以一路非常小心,时刻警惕身后,事实也正如她所料,不多时便杀出一股追兵,幸好她早有准备,始终在夺命狂奔,这才在体力透支跑不快的前提下,依然与秦兵保持一段距离。
其实昭兰误会了,追杀他们的人,与潼关守军无关。之所以开门放行,是因为之前荀悝打过招呼,守军看在夏攸的面子上,才没有为难她们。也怪她们运气不好,追杀杨琦的秦兵遍寻无果后,闻到了风中的酒香,想来潼关讨碗酒喝,恰好知道了她们的行踪。
而此时,昭兰远远地看到桃林边缘站着一些人,敌友未分的情况下,她不敢贸然前往。身侧的杨琦可不管这些,她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不顾一切地向夏攸等人狂奔而去。
昭兰无奈,只能紧随其后。
不过越是靠近,她越能看清那些人的衣着,不禁皱起眉头,竟然是普通村民?
她的心里顿感失望,事已至此,就别连累无辜之人了。
一念及此,她脚下急停,连续射出两箭,却没有伤到人,追兵也不是废物,不偷袭的情况下,她真的很难射中。箭菔中已经空了,她抽出匕首,迎着追兵冲了过去。
“呦呵!她这是不想连累咱们呀!”夏攸靠在桃树上,仿佛看热闹的老大爷,“这姑娘人品不错,我接纳她了。”
“又不是找媳妇,用你接纳?”朱莹瞪了他一眼。
“你这话说的,我不是一村之主吗?”夏攸反驳道,“我不同意,谁敢收留她?”
“哥!”葛建望着那边的秦兵,摩拳擦掌,“我想练练手。”
“去吧!别伤到了那位姑娘。”夏攸同意道。
“好嘞。”葛建兴冲冲扑了过去。
葛建的参战,犹如一颗石头落入平静的水面,战局瞬间逆转。他力气巨大,一拳便能把人打得飞出好远,那人落地后便没了生息。
昭兰都蒙了,愣愣地看着葛建,仿佛见了鬼。
“嘿嘿!”葛建对她一笑,“俺哥让我来救你。”话音落,他随手向后一拳,一名秦兵被打得满脸开花,鼻口穿血。
“你哥?”昭兰好奇地望向村口,看到一个粗布麻衣的年轻人正在向她挥手,杨琦已经在那人身边站着了,似乎正在道谢。
葛建如旋风一般,瞬间放到一大片。
“大胆刁民,竟然敢阻拦朝廷抓人,你们想造反吗?”秦兵校尉大声质问。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种话,可不可笑?”昭兰轻蔑地看着那个人,“这天下,反秦之人还少吗?”
秦兵校尉被噎住了。
“去死吧你!”葛建以肉盾之姿直接把他撞飞了。
剩下的秦兵大为惊恐,仓皇而逃。
“别让他们逃了。”夏攸轻声道,“我不想再有秦军打扰这里的安宁。”
朱莹把夏攸腰间的酒囊拽了下来,根本没给他说话的机会,转身便走,几步后纵身跃起,脚尖轻点桃树的枝杈,极速向前掠去。
“好家伙,到底顺了我一袋酒。”夏攸撇了撇嘴。
朱莹落在了逃走兵卒的身前,将其拦住,而后白光闪过,那些人的颈部纷纷出现了一条血丝。她宛如什么都发生一样,将那个酒囊打开,仰头一顿豪饮。
当她舒爽地哈出一口气,那几个秦兵才直挺挺地倒下,双目圆睁,极其骇人。
朱莹走向昭兰,对她轻轻点头,露出一抹淡淡地笑容,却没有开口说话。昭兰是被惊呆了,忘记了说话,二人在彼此沉默中对视了一眼,便错身而过。
“小姐姐,我们也回去吧!”葛建的声音把昭兰从呆傻中拉了回来。
“那个……”昭兰忙问,“刚才那个姑娘是……”
“她是朱莹。”葛建老实回答,“我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俺哥只告诉我,没事不要招惹她。”
“还真是卧虎藏龙啊!”昭兰望向桃树下的懒散年轻人,又问,“你哥又是什么人?”
葛建道:“俺哥就是村里说话最好使的那个。”
“桃花村之主,那要好好结交一下了。”昭兰深吸口气,跟着葛建往村口走去。
她的视线始终在夏攸身上,夏攸也一直望着她,距离逐渐拉近,视线越来越清晰,二人的神色纷纷变得古怪起来。
“夏攸?”昭兰几乎是咆哮出来的。
夏攸身子一歪,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然后匆忙起身,火急火燎地往村里跑去,同时大喊道:“荀悝,你的亲戚来了,赶紧滚出来安排一下。”
“你个混蛋,有本事别跑!”昭兰气急败坏地追了过去。
朱莹和葛建面面相觑,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杨琦的表情更夸张,瞪着眼睛张着嘴,仿佛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你……”朱莹看向杨琦,“为何比我们还震惊?”
杨琦茫然道:“我并不知道她是何人。”
村市还在进行着,交换物资的村民有序地排着队,伍越和荀悝忙得不亦乐乎,但依然在互相拌嘴。
“好手段啊!”伍越冷笑道,“你消失的这半个月,便是去接人了吧?”
荀悝头也不抬,淡然地回道:“你未在村口,何以知晓外边之事?”
“我有脑子,可以判断。”伍越哼道,“不用亲眼去看,亦能知晓始末,这便是谋士的能力。”
“谋士?”荀悝轻轻摇头,指着不远处气势汹汹的昭兰,“那你参谋一下那个女人是谁。”
“夏攸,你给我死出来!”昭兰怒吼道,胸口剧烈起伏,“你现在出来,我可以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否则我饶不了你。”
夏攸早已没了踪影。
村民纷纷侧目,不知道这个突然闯进来的姑娘是谁,为何生这么大的气。
伍越怔住了,揉了揉眼睛,发现没有看错,不禁皱起眉头:“她怎么来了?”
“你认得?”荀悝难得地露出笑容,只是笑得有些不怀好意。
“没必要告诉你。”
伍越放下了手里秤盐的斗具,大步流星地走向昭兰。
“夏攸呢?”昭兰瞪着伍越,“让他赶紧出来。”
“你……”伍越欲言又止。
“你什么你,我找夏攸,无关之人走开。”昭兰一把将伍越推开,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一个瘦小的身影从天而降,拦住了昭兰的去路。
朱莹剑鞘前伸,目光冷峻:“你到底是什么人?”
“楚人,昭兰。”昭兰并不隐瞒,反正这村子也不归大秦朝廷管辖。
“你跟夏攸……”朱莹不知道怎么问。
她是熟悉夏攸的人,从来没见过他如此慌乱地逃走,可见他与这位叫昭兰的姑娘的关系非同一般,甚至有些惧怕。然而夏攸没必要怕任何人,昭兰的武艺又不是太出众,那便只能是他主动退让。朱莹并不傻,猜想肯定是夏攸做了对不起此人的事。
“朱莹,我这件事说出来,能把人活活气死。”昭兰恨得咬牙切齿,努力平复着情绪,“去年六月东阿之战,我于混乱之中偶遇夏攸,因为都是楚人,便结伴同行,不说一见如故,也算是相谈甚欢。可是出城的时候,遇到一伙秦军滥杀无辜,当时我和夏攸的处境非常危险,然后你猜他干了什么?”
朱莹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他把我推了出去,自己掉头就跑。”昭兰气得直跺脚,“我当时可是有伤在身,根本不可能是秦军的对手。你说他……卑鄙无耻啊!”
“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朱莹反问。
“幸亏出现一个神秘剑客,是他救了我。”昭兰脸色苍白,显然是想起来气愤的过往,有些承受不住了,连说话都有气无力,“也算是我命不该绝。”
“神秘剑客?”朱莹郑重地问,“什么样子?”
“黑衣红袍,戴着一个奇怪的青铜面具。剑法非常了得,我都没看清他出剑,秦兵就已经死了。”昭兰想起了先前朱莹杀人的样子,不禁好奇道,“怎么,你认得?”
“赤鸢!”朱莹似乎也紧张起来,更多的是激动,“那个面具是鸢鸟,没人知道他的真正模样,或者说,知道的人都已经死了。此人神出鬼没,冷血嗜杀,我一直在找他。”
“你为何找他?”昭兰疑惑地问。
“当然是要挑战一下,那位天下第一剑客。”朱莹握剑的手微微颤抖,一股凛然的杀意隐隐而出。
“这又是何必呢!”昭兰叹了口气。
“赤鸢?”荀悝也走了过来,他的身边跟着杨琦,“他又现世了?”
朱莹冷眼斜睨着他:“莫非你也在找他?”
“不是。”荀悝否认,“我可没那个胆量。”
朱莹不再理会他,信步离去。
杨琦挽起昭兰的手臂,笑着介绍道:“姐姐,这是我的表哥荀悝,林中的木鸢便是他放的。”
“表哥?你猜我信不信?”昭兰笑着甩掉杨琦的手,继续去寻找夏攸了。
荀悝望着昭兰逐渐走入村子深处的背影,摇头轻叹:“她不简单!”
杨琦的笑容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极其冷漠的表情,仿佛寒冬的冰雪,她所散发出来的气场,也完全不像一个小姑娘,而是那种高高在上的掌权者姿态。
“当然不简单。”杨琦面无表情地说,“我怀疑……她是……”
风声遮盖了她的话语。
而在稍远一些的位置,伍越也在遥望昭兰的身影,目光幽幽,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认识她?”夏攸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我曾在江东会稽郡避难,见过她。”伍越并未侧目,也未见紧张,“昭姓后裔,旧楚贵族。如今项羽正统领六国联军西进,她却先行来到关中,定然是有所图谋。”
“这是个大麻烦啊!”
夏攸拍了拍伍越的肩膀,没有再说什么,缓步离开了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