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赤鸢的抉择
辛昕新2023-11-29 09:413,548

   月隐云沉,夜色浓黑,就连冷风都带着肃杀之意。

   趁着肖仲不在近前,昭兰挣扎着站起来,拔腿便跑。她可不是任人宰割之辈,与其渺茫地等待夏攸来救,还不如先藏起来。

   对方人数众多,即便肖仲不曾追来,她也要面对其他兵卒的围困。她以匕首反击,艰难杀掉几人之后,自己累得气喘吁吁。更可悲的是,肖仲已经尾随而至。

   “我跟你拼了!”昭兰骤然回身,锋利的匕首刺向肖仲的脖子。

   肖仲的武艺不俗,反应极其迅速,侧身闪过的同时,手中的剑锋划向她的腹部。昭兰已经避无可避,眼瞅着剑锋破开衣服,即将割伤她的皮肤。就在这瞬间,一柄剑从侧方伸来,剑尖抵在肖仲的剑锋上,强大的力度竟然把他震得倒退数步。

   肖仲惊骇不已,刚要去看何人搅局,视线却翻转起来,继而变得模糊,意识越发昏沉。直到红袍的垂边在他眼前飘动,他才想明白,原来是头颅掉在了地上。

   无头的尸体鲜血狂喷,却依然站立,似乎还没有适应死亡。

   “是你?”昭兰瞠目结舌,“赤鸢?”

   赤鸢背对着她,没有回应,而是用阴冷的声音,对远处的兵卒喊道:“你们的头目已死,放下武器者,不杀!”

   兵卒们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抉择。

   “屠村的就是这些人。”这时,朱莹的声音传来,“不杀他们,如何报仇?”

   赤鸢闻言,眼中的怒火瞬间被点燃,寒鸣在他手里转了一圈,剑锋朝后,整个人犹如弦上之箭一般冲向兵卒。时而闪身,时而跳起,速度极快,几乎没有声音。短短几息,肖仲带来的人便死光了,伤口全在脖颈。

   朱莹走过来,与他并肩而立,低声道:“你要去杀曹无伤吗?”

   “你……”赤鸢愣住,诧异地盯着她,“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的剑,可不是谁都能拔出来的。”朱莹得意地笑着,“连我都反应不过来,只能是赤鸢。”

   昭兰远远地看着二人,虽然听不到声音,但那个无限接近于事实的猜想,已经在她心中被放大数倍了。那年的东阿城外,便是这个人救过她,现在她依然能察觉到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同时又似乎多了一些别的熟悉之感。

   曹无伤今晚偷袭,是伍越的计策促成,除了夏攸,没人能救自己。赤鸢突兀地出现,夏攸却不知所踪,就算是白痴也能看出来玄机,何况她并不傻。这一刻,她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伍越的计策明显成功了,可是谁又能想到,夏攸的身份竟然如此骇人。

   “曹无伤,我早该杀他。”赤鸢的语调仍旧冷傲,“顾及太多,以至于无可挽回。本想着,今夜让他付出代价,他却先来偷袭我们。如此甚好,给了我杀他的理由,回头跟军师解释起来,也有说辞。”

   “用我相助否?”朱莹又问。

   “你觉得呢?”赤鸢似是在笑,只是被面具遮住了表情,“帮我照看好他们。”言罢,也不等朱莹回应,他便往村外走去。

   他全程没有看昭兰一眼,假装自己不是夏攸。

   昭兰追过去,在他身后喊道:“你去哪里?”

   “去杀曹无伤。”赤鸢并未回身。

   “早些回来。”昭兰含情脉脉地望着他,“我等着你。”

   赤鸢身形一滞,被她的话定在原地,无奈地摇了摇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快步消失在夜色中。

   丹骁已经逝去,此时赤鸢所骑,乃是平日拴在马棚的无名良驹。

   驰骋在前往函谷关的途中,夏攸摘下青铜鸢鸟面具,露出一抹苦笑,感叹道:“女人直觉,有时候真的可怕!”

   赤鸢夤夜来访,函谷关守军无人敢拦。

   可是令夏攸没想到的是,他把曹无伤住所的前后院翻了个遍,却没有看到任何人。曹无伤不在,他的妻妾女眷也不在,甚至连府衙值哨的兵卒都看不到。

   守军议事大厅之内,他手握剑柄,背对着几名将领,冷声道:“我的耐心有限,你们挑重要的说。”

   “尊驾乃是绣衣执法,我们岂敢相瞒,只是……”一名将领沮丧地说,“司马大人去了何处,我们是真不知道。”

   “我不想听这种废话。”赤鸢闭着眼睛。

   “傍晚时分,曹将军曾与肖仲单独议事,我等无法参与。”一名校尉模样的人站出来,不卑不亢道,“后来不知何故,王先生被抓进大牢,之后曹将军府衙便封闭了。酉时前后,曹将军派人向我传达命令,让我明日清晨把王先生处死。其余,末将一概不知。”

   “王先生?”赤鸢转过身,好奇道,“可是王尧?”

   “正是。”那人叹道,“昔日的文胆智囊,今朝却是阶下囚。谁也不知道二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矛盾。”

   “把他带来。”赤鸢吩咐道,“我亲自审问。”

   那人领命而去,待王尧被带来以后,赤鸢挥手赶走其他人,就近坐在椅子上,平静地看着对方。王尧的衣着还很光鲜,发须也很整齐,确实是被抓不久。

   “曹无伤哪去了?”赤鸢直接问。

   “他没告诉我。”王尧轻捻胡须,“不过,我能猜出来。我可以告诉你,但你不能杀我。只要你能留我一命,我可以知无不言。”

   王尧早就是夏攸死亡名单上的一员了,屠村之仇,他是不可能放过。可若王尧真能道出有价值的隐情,他这种小人物的性命,倒也不是特别重要。

   “说说看。”赤鸢并没有给出承诺。

   “曹无伤去找项羽了。”王尧如实说道,“桃花村有个教书先生叫伍越,乃是项羽的亚父军师范增之弟子。今日绣衣院韩方杖责曹无伤,伍越塞给我一份竹简,其上所写,是劝曹无伤去投奔项羽,他可以充当引荐。在此之前,曹无伤要先派人夜袭桃花村,把上次屠村的幸存者杀掉,尤其是那个叫昭兰的女人。”

   信息量着实有些大,夏攸半天没缓过神来。

   如果此事是真,伍越真是范增的弟子,那就表明,昭兰那次讲述伍越身份的时候,隐瞒了实情。或者说,欺骗了他。

   王尧见他默然不语,以为赤鸢心性淡漠,不关注凡人死活,于是又说:“伍越的游说,倘若发生在昨天,曹无伤可能直接把密信扔掉。但韩方当众责打他,让他无比愤怒,绣衣院为了区区桃花村,竟然践踏他左司马的尊严,无法忍受也是合情合理。尤其是,屠村本就是韩方授意,现在又将罪责推到曹无伤的头上,他怎能不气。正好伍越可以引荐项羽……”

   “你说什么?”赤鸢噌地站起来,双眸似有利箭射出,“屠灭桃花村,是韩方授意?”

   王尧对他的惊讶并不意外,毕竟同在绣衣院,得知同僚滥杀无辜村民,稍微震惊是正常的表现。所以,他不紧不慢地回道:“韩方出现在桃花村,让曹无伤甚为忌惮,已经放弃被曹衍报仇了。本以为此事就此作罢,不料夜里韩方来此,明里暗里地唆使曹无伤为子报仇,并且以绣衣院担保,屠村的消息不会外泄,还把桃花村的内部防御和相关藏匿之处告知。要不然,我们根本打不进去啊!”

   “咔嚓”一声,一旁的桌案被劈成两半。

   “不是魏子荣,是韩方。”凛然的杀气,在赤鸢的周身流转,“难怪!一切都说的通了。”

   魏子荣身为绣衣院安插在桃花村的眼线,自然是信得过之人,不可能因为与王尧有旧情,就把如此重要的地方卖掉。但以魏子荣的身份,定然无法直接禀报军师张良,所以韩方便是传递信息的人。也就是说,桃花村的详情,韩方是知道的。那夜他携赤镝令前来,被夏攸拒绝,竟然指使曹无伤屠村,以此断绝赤鸢的牵绊。

   “你说谁?魏子荣?”王尧一脸茫然,“自从扶苏死后,他从咸阳逃跑,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怎么,他也被招进绣衣院了?”

   赤鸢无视他的问题,转而问道:“你又是怎么回事?既然伍越的密信是通过你交给曹无伤的,那么你又为何会被抓,以至于命不久矣?曹无伤投奔项羽,何以丢下了你?”

   “他娘的,还不是伍越那个卑鄙小人。”王尧愤愤道,“他竟然说,像我这种谋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留在身边便是祸害,放虎归山又恐我日后挟怨报复,最好的办法便是杀掉。曹无伤竟然同意。伍越又说我们主仆一场,还是别亲自动手,等他们走后,留给麾下将领一杀了之。执法大人,你说伍越那厮,是不是虚情假意过头了?都要杀我了,还谈什么主仆感情。”

   “你还是真是不太聪明。”赤鸢冷哼道,“伍越这是把你留给我,用来揭发韩方的不齿行径,以图我绣衣院内乱。此计一石三鸟,果然厉害!”

   不论王尧懂不懂何为三鸟,反正他也不打算解释。

   伍越此计,既离间了曹无伤和沛公,又挑拨韩方和赤鸢,还顺带着让昭兰知道了夏攸的真实身份。至于王尧,伍越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即便夏攸不是赤鸢,没有因为昭兰遇袭夜闯函谷关,也不过死了个愚蠢的谋士罢了。

   曹无伤被伍越带往项羽的军中,以此人近日来的遭遇,恐怕已经对沛公和绣衣院恨之入骨,如今六国联军里没有绣衣院的眼线,未来的发展实在难以预料。

   化身赤鸢的夏攸,此刻心神俱疲,却必须在短时间之内,作出抉择。

   思忖良久,他决定接受赤镝令,先去灞上面见张良。

   “执法大人!”王尧咧嘴笑道,“我都说完了,是不是可以走了?”

   夏攸有过杀他的打算,可是杀这样的一个手无寸铁的人,寒鸣恐怕都不会高兴。王尧不是很聪明,又有南越背景,加之对伍越恨意十足,留着或许用途更大。

   “我虽经常杀人,却也不是什么人都有兴趣杀。”赤鸢平静地说,“既然你道出实情,我便留你一命。至于你去往何方,我不想知道。但你要记住,你这条命是我给的,所作所为若与我之利益不符,我随时可以杀你。”

   “放心,我们不会是敌人。”王尧兴冲冲地抱拳施礼,“救命之恩不言谢,以后若用得着在下,我愿意还你恩情。”

   夏攸侧过头不看他,也没有吭声。

   王尧识相地离开。

   出门以后,他望着无边夜色,忽然有种意气风发之感。

   “伍越,你小子迟早死我手里。”他喃喃道。

  

继续阅读: 第三十五章、深藏不露的内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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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鸣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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