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没有对手的剑客
辛昕新2023-12-08 10:033,554

   发须皆白、满脸皱纹的范增悠闲地坐在案后,单手拄着腮部,闭着眼睛,如同睡着了一般。

   伍越站在他的面前,双手垂下,于小腹处交握,表情肃穆,恭敬地说:“依照昭兰所说,张良已经放弃防守函谷关,一旦联军畅通无阻,上将军的怒火恐怕会因此消解。我以曹无伤为基石砌筑的这座火山,即将功亏一篑。”

   范增缓缓睁开眼睛,双眸明亮,嘴角带着些许狡黠的笑容,幽幽地说:“张子房岂是寻常之人,不守函谷关便可暂缓冲突,他能想到这点,不足为怪。至于功亏一篑,以我所见,倒也未必。”他的目光突然犀利起来,犹如鹰隼一般,“既然函谷关无人防守,那便由我们替他守!”

   “恩师的意思是……”伍越怔住,有些难以置信,“我们自相残杀?”

   “没那么严重。”范增坐直身子,神态自若,“让昭兰的幽兰卫派出一支小队奇袭函谷关,将张良留下的兵卒尽数杀死,而后封闭关隘即可。只要我们被拦住,也就有了出兵扣关的理由。以项羽的脾气,肯定派英布去打。英布阴狠狡诈,不论是否遭受顽抗,他都会把此战说的极其不易,以此彰显战功。”

   “如此一来,便是刘邦拒绝上将军入秦,先锋大将英布神勇扣关,函谷关守军负隅顽抗,被其尽数诛杀!”伍越难掩兴奋,“上将军怒火犹在,没准便会一鼓作气将灞上夷平。”

   “刘邦手下有十万兵马,据险扎营,又有灞河以作屏障,真要打起来,我方损失必定不小。”范增又道,“刘邦其志犹似猛虎,放虎归山,终究是心腹大患。所以,不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把他除掉。”

   “赤鸢!”这时,一声呼喊从帐外传来,“尊驾之名如雷贯耳,可否讨教几招?”

   范增和伍越同时一怔,老者皱眉道:“是项庄那个臭小子,他喊谁呢?赤鸢?张良的绣衣院执法在我们这儿?”

   “赤鸢就是夏攸。”伍越解释道。

   “夏攸?昭兰的那个意中人?”范增先惊,而后哈哈大笑,捋着白胡子道,“好家伙!幽兰卫左领喜欢上绣衣院执法,这俩人以后的日子,一定非常精彩!”他从桌案后方出来,“走吧!出去见识一下。”

   “恩师,你相信夏攸是真心投诚吗?”伍越谨慎地问。

   “真的假的不重要,昭兰喜欢就好。”范增成竹在胸,似笑非笑,“事成定局,以一人之力,掀不起任何风浪。又有昭兰那丫头看着他,哪怕他是鸢鸟,现在也飞不起来。”

   二人踱步而出,远远便看到点将台广场聚集了不少人,将领也好,兵卒也罢,都在驻足观望,期待着一场盛大的比武。范增和伍越走到中军帐门前,便停住了,也似那些人一样,饶有兴趣地等待着好戏开始。

   夏攸和昭兰在侧方站着,轻声道:“你说谁能赢?”

   “肯定是朱莹。”昭兰道,“项庄之所以把旬悝引出村外,便是怕惊动朱莹。可见,他自己清楚,未必打得过朱莹。”

   本来项庄挑战的是赤鸢,结果朱莹站了出来,声称连她都打不过,就不必挑战赤鸢了。项庄久闻朱莹之名,确实也想挑战,所以就没有拒绝。就这样,身为赤鸢的夏攸,反而变成了旁观看热闹的闲人。

   江东首席剑客,项氏剑法唯一传人项庄,对战天下第二的剑客,深谙盖聂剑法的游侠朱莹。联军大营许久没有这般热闹了,各国诸侯纷纷闻讯而来,项羽这边的将领英布、季布、龙且等人也都在视线极佳的位置观望着。

   一道阴影投射在范增的脚下,魁梧的男人并未探出身形,沉着的目光却在望着远处的两名剑客。一阵幽香自他后方飘来,娇羞的美人面带笑意,视线在朱莹和项庄之间游走,最终停留在昭兰的身旁。

   项庄先动。

   他的剑鞘在手中转了个圈,单手抓住剑柄,横向抽出剑锋,前踏一步,纵身跳起,由上至下劈向朱莹的头顶。青铜剑身遍布纹路,极其锋利的越王宝剑,显然更适合劈砍之类的招数。

   朱莹不闪不避,而是抬剑招架。

   当啷一声,两把剑撞在一起。

   项庄变招再攻,二人缠斗在一处。

   项庄的剑法确实不如朱莹,即便用尽浑身解数,依然无法碰到朱莹的衣服。朱莹轻松应对,丝毫不见疲态,反正又不能杀他,随便划上几道伤口,就当是给他留个纪念。赤鸢之下她无敌,还真不是自吹自擂。围观看热闹的人顿感无趣,单方面碾压有什么可看的?若是生死相搏,项庄恐怕早就死了。

   就在这时,项庄剑法突变,以极其刁钻诡异的角度,一剑刺向朱莹胸口。

   朱莹心底骤然一沉,顶级剑客的敏感直觉告诉她,若是闪避或格挡这一剑,自己必死。可是不防又不行,那是刺向心脏的一剑,被刺中还是死。所以,她只能侧身闪躲。

   眨眼之时,一道冷锋奔着她脖子划去。她已避无可避,只能提剑格挡。然而那个匪夷所思的剑锋所在,她的手腕根本掰不过来。亡魂大冒的同时,她也恍然大悟,难怪旬悝胸口中剑,致死的伤痕是在脖颈。项庄的这一剑,竟然如此离谱。

   千钧一发之际,项庄的剑锋被另一把剑拦住,为这场战斗画上终点。

   夏攸的动作很快,围观的众人,几乎没谁看清楚他是何时动手的,甚至站在他身旁的昭兰都一头雾水,只觉得侧方有风吹过,人已远去十步。

   “厉害!”范增双眼微眯,忍不住惊叹,“此子若是真心来降,不失为一枚锋利箭镝。”

   “单剑再强,又有何用?”身后帐内的男人不屑地哼道,“沙场鏖战,岂是一人一剑便能力挽狂澜?暗夜鸣镝,虽有锋芒,亦是众矢之的!”

   范增不置可否,没有接话。

   “好剑法!”这时,夏攸称赞道,“一招两式,防不胜防。单打独斗的话,即便是我,亦不是你之对手。”

   “哈哈哈哈……”项庄闻言得意大笑,收剑入鞘,“不瞒你说,这一招只有墨家的旬悝能破,现在他死了,我已经再无敌手。”

   “哦?”夏攸皱眉道,“你杀他,便是因为这个?”

   比剑结束,看热闹的人纷纷散去。有人好奇夏攸和朱莹是何处来的高人,有人感叹项庄那一剑所向披靡。有讨论便有猜测,以后肯定会传得非常离谱。不管怎么说,兵卒们在闲暇之余又多了一些谈资。

   “我杀旬悝,纯属偶然。既然知道他能破我剑招,又岂会主动寻死?”项庄性格直率,又自恃无敌,便诚实地,把前因后果和盘托出,“两个月前,我曾潜入沛公军中,以兵卒的身份参与蓝田之战,后来查到曹无伤的谋士王尧,竟然与旬悝暗中联系,曹无伤之子曹衍更与他称兄道弟。他们用一种刻有暗号的箭支以作信物,我便顺手偷了一支。”

   “你是如何知道旬悝在桃花村的?”夏攸问。

   “我不知道。”项庄道,“我本欲刺杀刘邦,可惜根本做不到,反而被樊哙察觉,险些被围,仓皇逃走之后,便在秦地四处游荡。后来机缘巧合,偶遇一伙淳朴的村民,也就跟着他们去了桃花村。没想到……”他玩味一笑,“接待我等的竟然是昭兰。夜晚我去找她,聊起这段时间的遭遇,才知道旬悝躲在桃花村,而且就住在村口的酒坊里。”

   “你随身携带弩机和剑?”夏攸疑惑道,“可是我们问过跟你同行的村民,他们没有见过你的弩机和剑。”

   “弩机在包裹里,那东西巴掌大小,用衣裳包着又看不出来。”项庄面露得意,“至于剑,这可是我的聪明之举,我把剑埋在何处,便会把旬悝引诱到何处,根本不需要随身携带。其实我没有把握杀他,甚至做好情况不对立刻就跑的打算。不料苍天助我,他竟然中了毒,身手反应要慢上许多。即便如此,依然不好对付,我还是受了些轻伤。”

   旬悝所中的天仙子之毒,又称莨菪,中此毒者精神恍惚,难以分辨现实和梦幻。杨琦怀疑他出卖自己,以至于蓝田惨败,给他下毒,是为了趁其迷幻之际,套问出一些秘辛。世事难料,杨琦还没来得及发问,便给项庄做了嫁衣。

   “你们聊完了没有?”昭兰走过来,皱眉道,“项籍可是在等着咱们,有什么话不能回头再说?项庄又不会走。”

   “最后一个问题。”夏攸疑惑不解,心里总觉得不舒服,“既然旬悝能破你的剑法,想必你们不是首次交手,但也应该谈不上交情,你为何把他的尸体搬回桃花村?”

   “不是我搬的。”项庄坦然道,“你们村里那个叫魏子荣的家伙,他那晚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回来时从我这边路过。我当时还没来的及离开,就躲在树上,亲眼看见他把旬悝的尸首扛了回去。”

   夏攸明白了。

   魏子荣能干什么去?肯定跟绣衣院接头,交代桃花村的近况。他禀报的目标,很明显就是韩方。他把旬悝尸体搬回去,可能是出于同村之谊,抑或是感念他对蓝田之战的付出,不忍他曝尸荒野。

   此时,远在宁秦县的魏子荣正在熬药,他神情落寞,双目失神,若非葛建需要照顾,他可能第一时间飞奔灞上,找到韩方,迎面给他一拳。当然,他并不知道韩方已死。杨琦三言两语便把桃花村被灭的情况简单告知,之后带着她的墨者走了。

   全村人都死了,这对魏子荣来说,是个极大的打击。最关键的是,他还活着,桃花村的内部情况是他告诉韩方的,等同于屠村的帮凶。以后见到夏攸,该如何交代?

   宁秦县西南方向的某片树林里,杨琦正拿着一个木盒子端详,由于铜锁封口,她在拿到后没有第一时间打开。如今送完葛建,她更加疑惑了,喃喃道:“夏攸的这份礼物,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可以砸开铜锁,一探究竟。”身旁墨者建议道。

   杨琦把木盒递给他,嘱咐道:“你来砸,不许伤着木椟的漆面。”

   那个墨者恭敬地双手接过,然后退下。啪啪几声响起,他又将木盒双手奉上:“巨子请看,不曾伤及木椟分毫。”

   杨琦轻轻颔首,以示称赞。

   随着木盒被打开,一个漆黑的东西映入眼帘。

   “这是……”她顿时如遭雷击,愣在原地,久久不能言语。

  

继续阅读: 第四十二章、非同寻常的执戟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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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鸣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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