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无聊的羽箭之争
辛昕新2023-10-29 15:243,560

  为了不影响孩子们练字,夏攸没在学堂逗留太久,与伍越简单聊了几句,他便带着昭兰离开了。

   即便是短暂的闲聊,气氛也不是很愉快,因为昭兰对伍越的厌恶过于明显,而伍越也不是善茬,逮住机会便嘲讽她几句,弄得夏攸无比尴尬。

   走远后,昭兰忍不住发问:“那个人你是从哪儿找的?”

   “伍越吗?”夏攸道,“他是自己来的。”

   “此人心思极重,恐怕没安好心。桃花村民风友善,这种工于心计之人的存在,始终是个隐患。”昭兰提醒道,“你要多加小心。”

   “他曾说过类似的话。”夏攸淡然一笑,“你们互相指摘,我该信谁?”

   “当然是信我。”昭兰道,“你别忘了,咱们都是楚人,我的身份对你没有坏处。”

   “这可巧了。”夏攸不以为然,“伍越也是楚人。”

   “他算什么楚人?”昭兰嗤之以鼻,一副不屑的样子,“他的祖上伍子胥叛楚投吴,反而引吴兵攻打楚国,此种叛徒,最后被吴王夫差赐死,乃是咎由自取。因果循环,越国灭吴,楚又灭越,江东诸郡尽归于楚。伍越虽然生于江东,却是叛徒后代,有何脸面自称楚人?”

   夏攸饶有兴趣地盯着她,似笑非笑道:“你知道得挺多啊!”

   “啊?”昭兰愣住,然后挤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这些,是你告诉我的,你不记得了吗?”

   “我年纪尚轻,还没有老糊涂。”夏攸白了她一眼,“你咋像荀悝一样,瞪眼睛胡说八道。”

   “好吧!其实我认得伍越。”昭兰长叹一声,坦然道,“我们都是江东吴县人,家里离得不远。项籍比我大六岁,根本不屑与我们这帮小屁孩为伍。伍越便是孩子王,后来虞姬全家从江北而来,伍越总是欺负她。我与虞姬交好,想替她出气,就与伍越斗智斗勇。那家伙阴险得很,斗智我从来没赢过,斗勇他总能让项籍为其撑腰。”

   她这番话信息量极大,夏攸听得心惊肉跳。

   项籍是姓名,其字为羽,世称项羽。

   “既然伍越与如今的楚国上将军此般熟络,他为何跑我这儿来了?”夏攸追问道,“六国联军正在西进,他留在帐下效命应该更有用吧?”

   “他不配。”昭兰冷哼道,“以前项梁叔叔常说,伍子胥之罪事出有因,乃是楚平王冤杀其父之故,杀父之仇换成谁也无法释然。况且此事久远,不该牵扯伍越。但我不认同,我觉得伍越其心较之伍子胥更加险恶,属于养不熟的恶狼,便千方百计使项籍疏远他。项梁叔叔去世后,伍越便被项籍驱逐了。”

   “都是童年好友,项羽凭什么听你的?”夏攸坐在一块石头上,唠家常似的问着,“就凭你是昭氏?”

   “你傻了啊?”昭兰撇嘴道,“我说话不好使,不还有虞姬呢?”

   夏攸恍然大悟,枕边风自古犀利,再厉害的英雄豪杰也躲不过。

   “那你说,他躲在桃花村干什么?”夏攸又问,“咱们那位上将军,即将率大军入秦,此地乃是必经之路,难道伍越想报复他?”

   “我不知道。”昭兰道,“不过,以伍越之能,做什么都是徒劳,在绝对的武力差距之下,阴谋诡计是没有用的。但为了桃花村的安宁着想,我觉得还是将此人驱逐为好,以免后患无穷。”

   夏攸只是笑了笑,并未答复,起身继续向前走去。

   他爷爷未曾教授他任何谋略计策,但却在经年累月的朝夕相处中,潜移默化地让他知晓了一些生存的智慧。当然,这并不代表夏攸没有谋略,他爷爷不教,自然还有高人传授,只是在桃花村里,他懒得动脑子。

   两个人都在说对方是隐患,无法确定该相信谁。

   最好的办法,便是谁也不信。

   “伍越对桃花村而言,尚有大用。”夏攸与昭兰并肩而行,语重心长地说,“他是村里仅有的儒家饱学之士,又肯将满腹学问教于村民的儿女,仅凭此事,我便不可能驱逐他。”

   “为何非得学习儒学?”昭兰不解道,“始皇帝以法家治国,一样统一天下。还有张老汉,昔年为齐国的道家后学,他来教,也未尝不可。”

   “其实我也不懂,都是我爷爷让的。”夏攸道,“他曾经说过,法家以令其行,道家以修其心,兵家以御其敌,纵横捭阖以定四方,唯儒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至于墨家,皆为无心之人,迟早不容于世。”

   “话虽不错,只是用在桃花村里,未免有些可笑。”昭兰抱着两个陶制酒壶,边走边说,“这个村子最多三百人,与治国平天下有什么关系?”

   “谁说不是呢!”夏攸并不反驳,“但老人遗愿,我也不能违背呀!不过我是真心喜欢此地的安宁,愿意永远守护下去。”

   正说着,二人走到了王婶的家,驻足门口,便看到一个彪形大汉正在院中磨刀霍霍。

   昭兰从未见过此人,不禁惊讶道:“那人是谁啊?”

   “王婶的男人。”夏攸玩味一笑,“村中手艺最高的屠夫。你看他长得五大三粗,但脾气特别好,尤其惧怕王婶。”

   “谁在说老子的闲话?”王屠夫咆哮道,“有本事滚进来!他娘的,看我不一刀剁了你。”

   昭兰眨了眨大眼睛,愕然道:“你管这叫脾气好?”

   夏攸没有解释,悠然走了进去,扬起嘴角,笑道:“叔,你要剁了谁啊?”

   “我就知道是你小子。”王屠夫哈哈大笑,“除了你这个瘪犊子,谁敢背后议论我?老子脾气好,但不包括有人说我惧内。”

   “惧便是爱,不丢人。”夏攸坐下,极其自然地拉过王屠夫的手,将双指搭在他的脉门上,片刻后说道,“尚未痊愈,需要静养几天,你这磨刀是要干什么?”

   “杀猪。”王屠夫抽回了手,“这不快过年了,不管是祭祀还是吃,都要杀些牲畜。只是老赵死半年了,今年谁来主持祭祀?”

   “没有合适的人。”夏攸叹息道,“秦国将灭,楚国大兴,今年我打算以楚礼相祭,祈求桃花村平安宁静。”

   “那确实不好找。”王屠夫继续磨刀,同时瞥了一眼昭兰,“这位姑娘……”

   昭兰刚要开口,便被夏攸打断:“新来的无名小卒,以后多照顾一下。这家伙喜欢吃肉,以后若有多余的边角肉料,记得给她送些。”

   “那是自然。”王屠夫将刀放下,露出一个与体型严重不符的殷勤笑容,“姑娘,多大了呀?”

   昭兰有些恍惚,有种此人被王婶夺舍了的错觉。又因其年纪四十岁以上,确实算作长辈,不能当面驳斥,只好硬着头皮道:“叔叔好,我……夏攸在这儿,年岁不便明说。”

   “她二十岁。”夏攸脱口而出。

   “你怎么知道?”昭兰一脸难以置信。

   “我虽然久居桃花村,却也知道那位骁勇善战的楚国上将军如今二十六岁。”夏攸得意地笑着,“之前你说他比你大六岁,我还用猜吗?”

   “我说漏嘴了而已,有什么好得意的。”昭兰翻了个白眼。

   王屠夫笑道:“比夏攸小一岁,确实挺般配的。”

   昭兰怔住。

   心说王婶夫妻二人怎么都一个德行,聊了下年龄而已,怎么就扯到般配上来了?

   “夏攸,这两壶桃花酿是送给我的吗?”王屠夫突然转移话题,将昭兰辩解的话堵了回去。

   “不是。”夏攸坦然道,“病愈之前,你不能饮酒。”

   “那你拿两壶酒作甚?”王屠夫瞪着眼睛,没好气地说,“这不是明摆着馋我吗?”

   夏攸道:“是给老丁头的。”

   “哦!那我懂了。”王屠夫似有恍然,摇头笑道,“丁月娥与孙铁匠的婚事,你若不出面,还真没办法摆平。”

   “跟我没关系。”夏攸摇头道,“我只是去道喜而已。”

   “你没掺和的话,老丁头怎么会同意呢?”王屠夫好奇地问,“此事已经耽搁半年了,没理由突然松口。”

   “谁知道丁月娥用了什么办法。”夏攸起身,“我走了。你记得按时吃药。”

   “想不吃也不行,你婶盯着呢!”王屠夫目送二人离开,然后继续磨刀。

   走出一段距离之后,昭兰才询问:“丁月娥跟孙铁匠的婚事,老丁头为何不同意?”

   “此事一言难尽。”夏攸无奈地笑着,“老丁头父女都是木匠,村里的木材用品皆出自二人之手。除了木桶,那是张老汉擅长的东西。孙铁匠虽称之为铁匠,实际却是个青铜匠人,因为铁矿太难熔炼。然而,老丁头和孙铁匠,这两个本来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却因为羽箭之争,陷入了持久且针锋相对的冷战。好巧不巧,丁月娥又与孙铁匠互生爱慕。老丁头怎么可能同意这桩婚事?”

   “羽箭之争?”昭兰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夏攸道:“老丁头认为,一支羽箭的优劣,取决于挺杆,也就是竹木那部分。挺杆的柔韧,会影响羽箭的精准,因为箭支射出去的时候,是摇摆行进,羽尾若碰到弓身,则会阻碍命中。只有挺杆柔韧与弓身互相协调,方能使箭支射出之时,摇摆得当,羽尾恰好避过弓身,方不会射偏。”

   “确实如此。”昭兰也算是射术不凡之人,对此当然心知肚明。

   “孙铁匠对此嗤之以鼻。”夏攸又道,“他认为,箭支优劣,乃是箭镞决定,只要足够锋利,便可破风而去,无往不利。”

   “也没有错。”昭兰点头道,“两军对战,各自披甲,若箭镞无法透甲,箭支便失去了作用。而且锋利的箭簇,确实射得更远。”

   “你发现问题了吧?”夏攸叹道,“这根本就不是问题,没有争执的必要。因为,挺杆和箭镞都重要,且都为箭支部件,有什么可争的。因此耽误女儿婚事,老丁头真是固执。孙铁匠也好不到哪去,在虚无缥缈的争论与婚姻大事之间,竟然不知取舍,枉活了二十七年。”

   “既如此,你何不去劝劝他们?”昭兰提议道,“正如屠夫叔叔所言,你出面的话,应该可以摆平。”

   “非也。”夏攸否定道,“我若干涉,明结当然可解,然而暗结仍在,安稳不了多久便会更加严重。以前有过这种情况,主持祭祀的老赵与行医的老郑,曾因田地归属发生冲突。我强行调和,结果只平静了一个月,老赵便被毒死了。老郑下毒,我亦不能轻饶,让其抵命。于是,桃花村失去了两个重要之人。”

  

继续阅读: 第十一章、村里的非凡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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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鸣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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