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原本是一顿美妙的烛光晚餐。
是蒋如楠为了弥补近期对男友唐有为的陪伴缺失特意定制的,有两道菜让厨师加了唐有为的名字做设计。然而,吃到一半,被家里的一通电话扰乱了心情。
“怎么了?”小唐看出了蒋如楠的情绪变化,开口问。
“还是那堆破事,我都懒得管。”蒋如楠努力让自己恢复正常,但刚才父亲的话如鲠在喉,吐不出来,咽不下去,越是不去想,越拼命往脑子里钻。
“还是因为你弟买房子的事吗?”小唐放下了筷子。
“就是!”蒋如楠双手按头,“我都已经帮了他们这么多了,为什么还要找我,一次也就罢了,每一次都找,而且我爸说话的语气好像我欠他们的一样。”
“你做的没错,是他们不对。”小唐起身和蒋如楠并排坐着,“这事换别人早就发火了,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这次他们想要多少钱?”
“开口就要五十万!”蒋如楠仰了下头,发出无奈的吁声。
“太无理取闹了,你又不是印钞机。”小唐抚摸蒋如楠的手背,安慰道,“咱不用管他们,该吃吃该喝喝,反正钱在你手里,他们抢不走。”
“我爸说他和我妈已经在我家门口了!”蒋如楠看了眼小唐。
“没事,等会我先回去,把他们搞定后,你再回去。”
“你……怎么搞定?”
“这你就不用管了。”小唐神秘地眨了下眼睛,“再怎么说,他们都是我未来的岳父岳母,我肯定会好好待他们的,你放心就是,我有分寸。”
在小唐的安抚下,蒋如楠情绪缓和了一些,烛光晚餐继续,小唐讲了两个笑话,逗得蒋如楠合不拢嘴,她都没喝多少酒就已经醉了,双手托腮望着小唐,她喜欢和小唐一起吃饭,闲聊几句都能让她感到轻松愉快,更别提小唐还有一张帅气的脸和一双大长腿了,身材是标准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她和小唐已同居一年多,小唐比她小四岁,前段时间因故离职,在蒋如楠的建议下,在家研习专业知识,考取证书,同时自学专升本,虽然小唐学历不高,但蒋如楠从未因此嫌弃过他,只是为了他以后事业更顺,前途更稳,才建议他自学。
吃罢晚餐,小唐率先回家,蒋如楠逛商场消磨时间,一个多小时后,小唐发来消息让她回家。当她到家时,小唐已经将她爸妈送走了,茶几上的茶壶、三个茶杯、一桌的瓜子皮和水果皮,都表明小唐和她爸妈进行了为时不短的“唠嗑”。
“你们聊啥了?”蒋如楠好奇地问。
“就聊了聊你们老家的情况,还从切身角度为你弟的恋爱提供了几个小小的建议。”小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抿嘴笑道,“最后他们还催婚了呢。”
“催婚?我弟?”
“不。”小唐笑望着蒋如楠,“是咱俩。”
蒋如楠只感觉全身一热,像是身体内某个敏感的地方被击中了,她看着小唐的神情,知道小唐是在开玩笑,但刚才那一瞬,她的脑海中还是浮现出了憧憬许久的画面——求婚。蒋如楠对婚姻既向往又恐惧,和第一任男友分手后,她曾对男人心灰意冷,并发誓此生不结婚,后来遇到小唐,才慢慢转变了这种念头,但谈及结婚,她还是本能地逃避,这源于她父母的婚姻,源于她自身的“生理问题”,不过她相信,小唐应该就是她命中的“归宿”。
小唐见蒋如楠愣住了,笑着起身,把蒋如楠拥入怀中,轻声说:“我和他们说,只要你准备好了,随时可以结婚,反正我此生非你不娶。”
蒋如楠仰起头,望着小唐。
小唐继续说:“他们问那你什么时候才能准备好啊,我说当你准备好了的时候,自然就准备好了。可能是现在,可能是明天,也可能是一两年之后,时间不是问题,我们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一股暖流在蒋如楠体内流转开来,她张了张口,想说话,其实她不知道要说什么,或者说她产生了一种同意的冲动,但她又觉得现在不是时候,正犹豫间,小唐的唇吻了上来,蒋如楠微闭双眼,两人在客厅内热吻,吻了一会,小唐将蒋如楠拦腰抱起,大跨步进入卧室,当小唐把蒋如楠扔到床上的时候,蒋如楠忍不住呐喊了一声,她觉得这是幸福的呐喊,是开心的呐喊。
床头灯下蒋如楠面庞红润,每次温存完,小唐都会长久地搂着她,和她玩一会小游戏,她会躺在小唐的胸膛上彻底放空,忘却世间一切烦恼。小唐掀起被子的边缘,捉住了她的双脚,双脚是她最敏感的部位,没有之一,尤其是左脚,因为她的左脚只有四根脚趾。她从一下生就只有四根脚趾,这是她天然的生理缺陷,从小她就被这根少掉的脚趾困扰着,童年的玩伴嘲笑她,初中的同学羞辱她,高中时她曾一地被传成“蛙掌”,说她是蛙人,她成为异类,高中三年,没有一个知心话朋友,孤独让她封闭,让她积攒了无处发泄的愤怒,她拼命学习,希望借高考之机离开老家,走得越远越好。
她惧怕被别人看到自己的脚。
在她看来,这是一只畸形的脚,谁见了都觉得恐怖,都觉得怪异,连她自己都不敢细看,一看就恶心。考上大学后,她终于离开老家,再也没人知道她只有四根脚趾了,寝室里她小心翼翼,绝不露出脚掌,无论冬夏都将双脚包裹严实,唯一没法包裹的地方是游泳课,她便请假,然后单独去练,就是在单练的时候,结识了同样有生理创伤的沈奕菲。虽然沈奕菲和她的伤在性质上有所不同,但所造成的心理阴影是类似的,而且沈奕菲在看到她脚掌的时候,并未像大多数人那样露出惊奇的表情,反而叹了口气,接着两人对视了一眼,蒋如楠永远记得那一眼,正是那一眼,让蒋如楠觉得自己找到了知己,沈奕菲是懂她的,甚至都不需要做任何解释,只看一眼就知道她经历了什么,正在经历着什么。
类似的感受,蒋如楠在小唐身上也体会到了。
小唐第一次看到她脚掌的时候,首先问她平时难受不难受,疼不疼?然后长久地抚摸她的脚掌。她觉得小唐对待她的脚掌就像对待亲人一样,透出一股喜欢。每次温存结束,小唐都要抚摸她的脚掌好几分钟,最初她有些抗拒,后来慢慢习惯了。小唐从未对她的脚掌表达异议,甚至觉得这是上天的恩赐,四根脚趾刚刚好,五根完全多余,如果有机会的话,他愿意把自己的脚趾割掉一根。
在小唐的温柔抚摸中,蒋如楠浑身放松,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扭头望着窗外斑驳的星星和如勾的月亮,脑中一片空白,视线逐渐迷离,不知不觉间坠入了梦乡。
宋锦书没有谅解陆维,坚持走法律流程,并向陆维提出离婚。
起初陆维不同意离婚,宋锦书没有强求,直接起诉离婚,有了陆维的“犯罪证据”,离婚是板上钉钉,只需走走流程。陆维知道大势已去,和宋锦书谈条件,以签离婚协议作为交换,让宋锦书谅解他的骚扰恐吓行为,和平解决此事。
最终,在双方律师的商讨下,宋锦书放弃了起诉,陆维同意了离婚,但后续要被行政拘留十五天。离婚协议中,宋锦书要了女儿的抚养权和家中的一半现金,房子和车子都留给了陆维,这条件对陆维堪称友好,他欣然同意。
宋锦书搬离了馨月小区,在离女儿学校更近的一个小区租了个套二的房子。当她用了半天时间,将她和女儿的衣物搬进来,把房子整理出来,坐在地上浑身酸疼的时候,女儿给她端来了一杯温开水,在这一刻,她觉得一切都值了。
从此以后,宋锦书就要开启单亲妈妈的生活了,她原本还有些忐忑,但这两天女儿给她提供了不少帮助,给了她信心和勇气,她下定决心自力更生,靠自己的双手挣钱养活女儿,给女儿一个健康、快乐、安全的童年。
宋锦书以为搬离了馨月小区,就能摆脱杨诚事件带来的困扰,谁知事与愿违,流言蜚语像蚊虫一样跟来了,在她租住的小区内迅速流传开,有传言说她老公是“杀人凶手”,现在已被抓捕归案,宋锦书是帮凶。当宋锦书进出小区的时候,保安人员对着她的后背指指点点,她只能将自己包裹严实,尽量不让人认出来。
让宋锦书万万没想到的是,女儿在幼儿园也受到了影响,女儿和一名男生因为流言的事打架了。宋锦书到了学校,询问老师得知女儿在幼儿园被孤立了,同学们说她是杀人犯的女儿,女儿解释,他们不听,还骂她,最终女儿动手,这正应了他们的推测,说杀人犯的女儿也有暴力倾向,女儿百口莫辩。
宋锦书向被打男生的家长道歉后,将女儿带回了家,她没有责罚女儿,因为她知道这不是女儿的错,反而是女儿不断询问她父亲到底怎么了,她只能一遍遍地告诉女儿,她父亲不是杀人犯,只是他们离婚了而已。
宋锦书意识到,杨诚事件一日不尘埃落定,她就一日会受其影响,她自己倒无所谓,关键是女儿。她发信息问沈奕菲,得到的回复是:依然没有任何消息。
杨诚失踪十二天了。
杳无音讯,犹如人间蒸发。
沈奕菲收集线索,一番查找,不仅没查到任何有用的东西,反而让杨诚身上的谜团变多了,她以为十分关键的一条线索,却只发现了三箱子衣物,那些衣物她回来后又检查了一遍,还是什么线索都没发现。
沈奕菲消沉了两天,或者说,她一直沉浸在那三个箱子的疑问中无法自拔,她设想了种种可能,全都存在逻辑漏洞,到最后她只能放弃,也许真像高铭说的那样,是“应急”的,也许像蒋如楠说的那样,是某种“特殊需求”。
当沈奕菲决定不起想那三个箱子的时候,箱子里的某样东西却在她这晚半梦半醒之间主动钻入了她的脑海,就像那晚她在睡梦中想起陆维“长短脚”的灵感一样。她睁开双眼,在黑暗中盯着天花板,想了一会,才想起刚才脑海中浮现出的那样东西是一件白色的外套,是今天春天购买的。
她快速下床,将箱子里的衣服全部倒出来,一件件摆在地板上,一共二十三件,她此前已经从衣服的部位、样式、颜色、价格等做了归类,试图寻找共同点,均无发现。但现在,她有了一个新灵感,这些衣服从购买时间上来说,其中二十二件都是去年以前买的,算老款,只有那件白色外套是今天春天买的,算新款,她原本打算入秋之后再穿的,其余衣服她都已经没打算要穿了。
为何单单这件白色外套是新款呢?
是杨诚拿错了吗,还是另有目的?
沈奕菲将这件白色外套单独拎出来,放在地上,仔仔细细检查一遍,还是什么都没发现。此前警察检查过,回家后她又查过一次,兜里确实没藏东西,但沈奕菲总感觉不对,她在房内度步思索,双眼不离那件衣服,走了两圈后,她忽然想起什么来,半蹲在地,将衣服翻过来,在衣服内侧后背上,发现了一个很小的缺口,她不确定这个缺口是衣服本身就有的,还是事后剪出来的,她将两根手指伸进缺口内,摸索片刻,夹出了一张纸条。
她怀着激动的心情将那张纸条展开,上面有四串手写的名单。
每一串名单中有名字、电话、住址三个信息。
她逐字观察,发现字迹很像杨诚的,她起身找出杨诚的记事本,一番对比,觉得是杨诚写的概率非常大,几个细微之处几乎一模一样。
名单上的四个名字她都不认识,看名字女人男人都有,住址精确到小区名字和门牌号,都在本市。
她没有犹豫,立刻拨打了名单中的第一个人的电话,名叫冯倩。
铃声一直响到最后才被接听,对面传来一个有些憔悴的女人声音。
“我是冯倩的妈妈,你找冯倩吗?”对面率先开口。
“是的。”沈奕菲调整呼吸,保持语调平稳,“请问冯倩在吗?”
“不在了……”对面轻咳一声,语调难掩悲伤,“她死了,前天死的……”
沈奕菲心中一凛,下意识地捏紧了手中的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