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宋锦书有很大嫌疑。”
刚进电梯，蒋如楠便迫不及待地道。
“怎么说？”
沈奕菲能感觉到宋锦书的异常，但她想听听蒋如楠的看法。
“她整个人都在装。”蒋如楠仰着下巴，撇了下嘴。沈奕菲知道，当蒋如楠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代表她很不喜欢一个人。蒋如楠用力按下电梯一层，接着说：“你看她说话的样子，拿腔造调的，时不时露出微笑，我都不知道她在笑什么。还有她走路的姿势，像在走秀。她是要接受采访吗，竟然还要换衣服，换衣服也就算了，竟然还画妆，大热天的她穿一件毛衣，长袖长裤，我看着都热。”
“她可能比较注意礼仪吧。”沈奕菲有自己的判断，“我看她家里书挺多的。”
“你怎么替她说话？”蒋如楠瞪大眼睛，“她可能和老公一起谋杀了杨诚，也可能知道杨诚藏在哪，准备和他私奔。”
“我觉着不像。”沈奕菲客观地说，“她和她老公关系应该不错。”
“我看你是被她的花言巧语蒙蔽了，这种女人最擅长演戏了。”蒋如楠提高了音量，电梯到一层后，她率先出去，用力拉了下衣领，像是喘不过气来一样。
沈奕菲感觉蒋如楠的情绪有点不对劲，像是被什么刺激到了。不过，沈奕菲知道蒋如楠一向是个嫉恶如仇，心直口快的人，遇到不喜欢的事就说，看到不喜欢的人就骂。沈奕菲曾到现场看过一场蒋如楠两年前的公诉辩论，她在庭上火力全开，和对方律师唇枪舌战，最后大获全胜，她不光有情绪，还有逻辑思维和反应速度，当律师，契合她性格中具有攻击性的一面。
“你们就不想听听我的看法？”
高铭的声音传来，晃了晃脖子，目光在大厅上方一扫，看见了那个摄像头。
蒋如楠充耳不闻，快步走了出去，沈奕菲顺着高铭的目光望去。
“再怎么说，我都是心理学专业的高材生好吧。”
高铭摸出一支烟，含在嘴里。
“所以你的看法是？”
沈奕菲起初还担心高铭会在宋锦书家中乱说话，但高铭除最后对衣柜的质问外一声未吭，而高铭悄然去拉衣柜的动作让沈奕菲意识到他的观察力还是比较敏锐的。
“我不对宋锦书的穿着打扮做评价。”高铭轻咬烟嘴，“我只关注她的心理层面，从她的一些细节动作里，我发现她一直努力掩饰紧张情绪，而且她两次望向拉着窗帘的窗户，每次望的时候双脚会轻微并拢，这是惧怕某个东西时的典型身体反应。以及，卧室里的咳嗽声、客厅角落怪异的衣柜、茶几上的信封和照片，还有她不停用袖口遮住手腕的动作，都显得很不正常。”
高铭拿出打火机，啪地点燃，总结般地说：“她确实很懂礼貌，言谈举止也很和善，但不能掩盖一个事实，那就是她隐瞒了什么，而且害怕被我们知道。”
沈奕菲略带诧异地看了眼高铭，不得不说，高铭的这番分析很到位，几个细节也都注意到了。沈奕菲知道高铭虽是心理学专业，但基本不上正课，毕业时很多科都不及格，最后是靠杨诚帮忙补考才过的。高铭根本不喜欢心理学，毕业后也从未做过心理学相关的工作，但再怎么说，术业有专攻，学了和没学还是有区别。
“咋样？”高铭面露得意，“说的准不准？”
“她老公呢？”沈奕菲不置可否，“你觉得她和老公关系如何？”
“她老公别看冷冰冰的，但冷冰冰才是正常反应，毕竟我们是不速之客。”高铭点燃打火机，火焰忽左忽右，一直没对准烟头，“她老公说的几句话都是站在宋锦书立场上的，是在保护宋锦书，两人的关系应该不错。”
这一点和沈奕菲的看法不谋而合。
蒋如楠蹬蹬两步走到高铭面前，一把将高铭嘴里的香烟抢过去：“奕菲怀孕了，你当着她的面抽烟？”
高铭歪着脖子：“这是假烟，我正在戒烟。”
蒋如楠将烟撕开，里面确实没有烟丝，她闻了闻，皱起眉头，扔进了垃圾桶，自顾自地朝小区外走去。
高铭低声对沈奕菲说：“你好闺蜜的脾气咋越来越大了。”
沈奕菲的心情在过去一周里一直被阴霾笼罩着，此刻不禁有了一丝轻松，但她很快将这丝轻松扼杀了，她默默看了眼高铭，快步跟了上去。
高铭又掏出一支烟含在嘴里，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
沈奕菲决定监视宋锦书。
“问肯定是问不出什么来了。”走出小区后，沈奕菲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们对她了解太少，她说什么我们只能听着，没法反驳，也没法确定真假。在搞清楚杨诚为何失踪之前，得先搞清楚宋锦书这个人，搞清楚她究竟隐瞒了什么。”
“我同意。”高铭挤到沈奕菲和蒋如楠中间，一说话，烟掉在了地上，他弯腰捡起，“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秘密往往藏在不起眼的细节里。”
“你大道理倒是一堆。”蒋如楠瞥了眼高铭，随后望向沈奕菲，“监视是可以，看看她平时干什么，和什么人见面，能更全面地了解她，这和我们开庭前调查对方底细是一个道理，但前提是不要被发现，以免被对方牵着鼻子走，反而产生误判。”
沈奕菲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便签本，又拿出一支笔，记录起来，便签上很快就多了几个词语：伪装、汽车、藏匿、道具。沈奕菲上大学时，到哪都带着便签本和笔，随时记录感悟，这个习惯延续至今。
“这是啥？”高铭指着便签本上的字，好奇地问。
“为了不被发现，肯定要乔装打扮，至少乍一看认不出我来。”沈奕菲解释道，“她很可能知道我的车了，看见车就知道是我，所以要换一辆车。乔装打扮，换了车之后，要找个好位置藏起来。监视不能只靠眼睛，肉眼距离有限，容易被发现，买点辅助道具能提升效率，望远镜之类的吧。”
“这是你临时想到的？”高铭语气惊讶。
“是啊。怎么了？”
“没事。”高铭竖起大拇指，“你挺厉害的。”
沈奕菲感觉高铭在揶揄她，但她管不了这么多，这是她目前能想到的所有，后续细节有待补充，既已下定决心这么做，便要倾尽全力。
“耐心很重要。”蒋如楠原地度步，双手背在身后，“有时监视一整天什么都没发现，但一两分钟的走神，可能就错失了最重要的信息。”
沈奕菲立刻在便签上记录下来：耐心。并将其圈了起来。
“还有吗？”沈奕菲问。
“她家里不仅关着窗，还拉着窗帘，当她在家的时候，肯定什么都看不到，只能等她出门，或引她出门。她出门大概率是开车或坐车，需要安排一个人去地下停车场，先确认车牌号，再跟踪监视。”蒋如楠毕竟有经验，直接说出了具体流程，“跟踪时别靠太近，最好是能定位，再利用望远镜、录音器等道具，了解具体行踪，获取详细情报，这些道具我来弄，最快下午。”
高铭朝蒋如楠竖起大拇指：“你也挺厉害的。”
蒋如楠没理会高铭，继续说：“一个人监视很累，尤其到了晚上，肯定会走神，更何况你还怀有身孕。这样吧，你白天，我晚上，我等会先去公司，下午六点来接班，她白天大概率不敢出门，看她那紧张兮兮的模样，就好像谁要害她一样。”
高铭插话问：“那我呢？”
蒋如楠瞥他一眼：“你什么？”
“我可以监视啊，帮你们分担压力。”
“你不用上班吗？你没工作吗？”
“我都好几年没上班了，跟着我叔揽活，一个月十几天假期呢。”
蒋如楠一时无语，沈奕菲接话道：“不是需要一个人去地下停车场看着吗，如果高铭没事的话，倒是可以帮忙，我也找不到别人。”
高铭立刻点头：“我闲得很，这活适合我，甚至还有点刺激。”
蒋如楠泼了盆冷水：“别刺激过头就行了，万一被抓着把柄，把你当成偷窥狂抓起来，我们还要去派出所捞你。”
高铭吹了下额前散落的一缕碎发：“像我这么帅的人，只有别人偷窥我的份，我才不用偷窥别人。”
蒋如楠还欲再说，手机震动响起，她看一眼，快走几步，背对着他们接听，随后传来轻笑声，高铭不由感叹：“她竟然还会笑，我咋从来没听她对我笑过。”
当蒋如楠折返回来的时候，面色复归严肃，仿佛刚才的笑声是虚幻的一样。
蒋如楠对沈奕菲说：“你和高铭先监视着，我先走一步，保持联系。”
接着，蒋如楠将沈奕菲拉到一侧，低声嘱咐：“你该吃吃，该喝喝，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如果有流血，或者肚子不舒服，立马去医院，明白吗？”
沈奕菲点了点头，心里暖和起来，虽然过去一周蒋如楠在电话里也嘱咐，但当面说的感觉还是不一样，沈奕菲知道自己还有人关心，并非孤单一人。
蒋如楠离开后，沈奕菲和高铭简单商量一番，两人分头行动，沈奕菲去购物，高铭去租车。一个小时后，两人在小区门口汇合。此时的沈奕菲已经换了一身运动衣，戴上平面眼镜，将头发扎起来，贴了假睫毛，化了妆容，和早上的形象有了较大区别。沈奕菲长相标致，过去一周熬夜伤神，无心打扮，憔悴许多，稍一化妆，便显出漂亮来。高铭则戴上了假头套和假胡子，看起来老了不少。
两人不及闲聊，立刻行动。
高铭驱车进入小区地下停车场，在宋锦书家所住的那栋楼斜对面暗中观察。沈奕菲则将车停在小区大门斜对面的一棵树底下，关注着人员进出情况。
一上午，没动静。
下午两点，昏昏欲睡的高铭终于有所发现，宋锦书的老公陆维来到了地下停车场，进了一辆黑色本田汽车，车牌尾号L196。高铭立刻拍照，告知沈奕菲。不久后，沈奕菲看见那辆黑色本田驶出了小区，向东而去。沈奕菲驱车跟随，由于不敢跟太近，又没什么经验，只跟了一个路口就跟丢了，她怀疑陆维可能发现了她，因为陆维在黄灯亮起后，突然踩油门冲了过去，等绿灯再亮起时，陆维已不知去向。
沈奕菲只能返回小区。
下午三点半，黑色本田驶回了小区，沈奕菲立刻告诉了高铭，高铭很快发来消息，说陆维上楼了，提着一个黑色塑料袋，看不见装的是什么。
不久后，蒋如楠带着一众道具来了，包括高倍望远镜、微型定位器、仿真录音笔、针孔摄像头等。蒋如楠说这些道具律师事务所都有，特殊取证时会用到。
高铭将微型定位器安装在黑色本田车底座，跟踪显示器交由沈奕菲保管。
下午五点半，蒋如楠接到领导电话，有紧急事务处理，让她立刻前往公司。
夕阳西下，夜幕拉开。
沈奕菲独坐车内，一边啃食面包，一边紧盯小区门口，已经监视了十多个小时，可她没觉得丝毫疲累，反而由于这种高强度的专注让她从悲伤和痛苦的海洋中浮了上来，她不想停下，她知道一旦停下，便又会陷入情绪的沼泽。
晚上八点，蒋如楠打来电话，说她刚忙完，这就来换沈奕菲。
此时的高铭已在车内呼呼睡去，并未发现黑色本田车启动了。
沈奕菲看见黑色本田驶出小区后，急忙查看定位显示器，显示器上的红点移动了。她打电话给高铭，没人接。黑色本田朝东驶去，她驱车跟随，以红点为准，距离本田车大约一百米。黑色本田一路向东，驶入郊区后关掉了车灯。
当红点停止移动后，沈奕菲加速来到近处，发现本田车熄火停在了路边，她下车靠近，用望远镜观察，车内没人，旁边有一条小路，两侧树影重重，这里已是郊外山区，路灯昏暗，人烟稀少，山中的冷风让沈奕菲全身一阵发寒，她裹紧衣服，看见小路上有个人影一闪而过，她关掉手机铃声，上坡钻入林中。
他们大晚上的来这干什么？
沈奕菲首先想到的是埋尸，其次是藏人，最后是毁物，无论如何，都不正常。
沈奕菲并不知道，当她钻入林中后，一个黑影出现在了路边，紧盯着她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