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刺青
唐玥2023-12-09 14:313,437

  尸体是在第一时间被敛去义庄的,现场经六扇门简单保护起来,位置就在白骨庙正前方大约半里地处。

  血液在这里浸泡了一夜,赵逢药认真查看,尤其注意到血泊中郎中生前留下的一连串脚印。

  这些脚印时而虚浮时而入土半分,就像被鬼压身,折断了脚趾骨一样。

  “崔捕快,六扇门有没有安排人去排查镇上的可疑人员呀?”

  秦般岭不在之后,赵逢药的口气发生了些许变化,崔定安感觉得到。

  崔定安尽量壮大气势:“眼下还没有任何证据,哪里来的可疑人员。”

  “不会吧,六扇门做事这么被动?”赵逢药一点也不客气,“四周出路皆被封锁,凶手肯定还在了荫。外乡人或许有重大作案嫌疑,但谁说本地百姓就完全清白呢。死者既然是被剥骨而死,手法娴熟赶超仵作。所以第一步,当然是要将镇上大夫、屠夫、庖丁等等以剔骨剥骨为生计的人员首先摸排一遍,不是吗?”

  崔定安被他说的脸色又青又白。

  憋了一阵,随后按照他说的交代下去。

  赵逢药又叫他:“你先别急。”

  崔定安不悦:“还有什么?”

  赵逢药:“体弱年弱者可以排除在外,腿脚不便者亦不太可能是凶手。”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这里不是第一案发现场,死者是刚刚断气不久,被人挪到这里剥骨处理抛的尸。好歹死的是个成年人,凶手非是体格健硕,很难办得到。”

  唐三应在千丝阁耳濡目染多年,明侦办案他也见过不少。

  忍不住插嘴问:“你未免也太武断了,脚印在此中止,为什么不说郎中是走到这里的时候,刚好就遭遇了袭击?”

  赵逢药捻起地上混血的泥土,“你没看到这里的颜色不对。正常杀人放血形成的血泊,通常是中间暗红边缘淡黄,但是这里的残留血渍是以血水居多,色泽鲜红,说明有其他液体混合在了血液中,伪造出了成年人的出血量。由此说明,郎中的血不全是在这里流的。”

  唐三应被他一连串的推测惊得哑口无言。

  “你怎么对这些这么了解?”

  赵逢药的脑海一瞬间闪过了无数尸山血海的画面。

  “因为我是药人呀。一将功成万骨枯,我见过的不少呢。”

  看他说得轻松,可要知道千锤百炼,必然代表着无数牺牲。作为目睹“无数牺牲”而活下来的那个,赵逢药聊起“死”来谈笑风生,可以说他冷血,也可以说他内心强大。

  虽然知道这一切都源于他失去过自我、泯灭了认知,是因“缺失”造成的“可悲”,但对普通人而言……这种“可悲”可能会比“恶贯满盈”更令人感到可怕。

  “还有啊崔捕快,你恐怕还得亲自去镇上的面摊一趟。”赵逢药总有源源不断的提议和要求。

  崔定安:“又是什么事?”

  赵逢药:“我看郎中两袖清风,连续两日的开销却也并不拮据。我在想,他的收入是从哪里来的。昨天他在食肆进餐,食客们说不定就知道点什么。特别是他的来历,如果能打听出来,案子说不定就破了。”

  “我去面摊,那你们呢?”

  “我跟唐少侠还要避嫌,不如回白骨庙分头行动,跟昨晚借宿的人另外打听消息。一方面事半功倍,另一方面,白骨庙有六扇门严加看管,崔捕快也不用担心我们‘畏罪潜逃’对不对。”

  崔定安被拿捏得死死的,竟编排不出一点反对意见。道了一句,“好,我去。”

  “记得帮忙打包一碗阳春面带回来,记得,要加葱。”

  崔定安定在原地——

  这真的是师父找来的帮手,而不是祖宗吗?

  过后崔定安一走,日落西陲。

  三人任务这么一分配,时间很快就来到了傍晚。

  白骨庙前发生惨案,白骨庙自然便成为了六扇门临时的办案据点。

  死者的随身物件都被收在其中,一件破碎衣物,几枚铜钱,以及从案发现场捡回的一双棉布鞋。

  赵逢药回来之后便开始逐一问话,问到一个叫作郑连兴的人。平日里数他与郎中交流较多,方才也正是他,指出郎中的左下腕处有个标志性的刺青。

  原来那日晨起洗漱,郑连兴碰巧见到郎中手腕上的墨青,好奇之下随口追寻了一句渊源。

  郎中便回说,是自己给刺的。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郑连兴觉得他此举反常,所以印象深刻。

  赵逢药又去检查死者遗留在白骨庙的药箱。

  这药箱分为三格,最上放了诊具,最下是颜色各异的药罐,而中间隔层最薄,放了好几本医书。医书被看起来像被翻阅了无数次,中间不定夹着许多古方与经络图,似是他从医书中摘录出来的,批注不少。

  赵逢药随意拿起那些瓶瓶罐罐,然后将医书匀给唐三应辅助检索。

  唐三应心不在焉地翻动,指尖最终停在了一张夹页前。

  见他犹豫,赵逢药头也不抬,“唐少侠,知道秦捕头为什么把你也给算进来吗?”

  唐三应如临大敌:“你想说什么?”

  赵逢药:“刚才难道你没有听出来,了荫地处偏僻,任何不合寻常之处,都会被人联想到白骨杀人案上。秦捕头可以相信你没有杀人,但如果这个案件受阻,你猜他会不会把你当作重要线索扩大搜查?唐少侠,你经得住查吗?现在不主动,等秦捕头明日回来了,大查特查,难道等着让真凶来救你?”

  唐三应:“你可别乱说,如果当时你已经意识苏醒,一线天的事你应该比谁都更清楚吧,分明是柳初平他们咎由自取。”

  赵逢药:“世人总不太愿意偏听‘巧合’……白骨杀人案要是破获,那一线天就是‘偶然’,否则的话,说不清道不明,唐少侠,你是会有大麻烦的呀。”

  落魂窟下有一帮之主,有剑阁弟子,唐三应但凡被认定为这起意外的始作俑者,这辈子的确就别想再过消停日子了。

  他立刻打起精神。

  捋平绘有人体经络图的夹页,“这张纸上批注最多。尤其是在几个关键穴位,郎中还特意做了重点标记。但是这个左腕处,形状是‘三点连珠’,和郎中左腕上的刺青看起来有些相似。”

  赵逢药将图纸取过来细看,的确很相像。

  再看其他诸如天突、膻中、气海、神阙等人体大穴处,图中均做了标注,当然,也都只是一些微不可查的墨点而已。

  “真有意思,原来他竟是用诗句做的注解。”赵逢药继续翻阅,突然注意到这些批注所写的内容,“‘三斛火,一壶冰,蓝桥捣熟隔云深……’‘不死任还蓬岛客,无生自有雪山师。’看不出来,这郎中竟然饱读诗书,三花蓝雀和不死雪莲的方子还能被这么解读。”

  这很像是初学者为了快速加固记忆,借助自己较为擅长的法子,使用谐音或者近义对大脑进行强行灌输。

  唐三应脱口而出:“难道他医术不精?”

  二人同时沉默,想要弄清楚郎中的全貌,恐怕还要等到崔定安带回消息之后。

  与此同时,猎户老黄在院外开始为六扇门的捕快们烧火做饭。

  香气在柴火铁锅之间萦绕,白滚滚的高汤往外飘溢。

  赵逢药走出去一看:“很香的肉汤啊,看不出黄老手艺这么好。”

  先前老黄为求自保将他推到人前,设身处地,人之常情,赵逢药所以并不与之计较。

  他拾了一只大瓷碗,规规矩矩地排在捕快们的身后,有样学样的讨要了一勺。

  老黄虽然怕他,但事情过后冷静下来,心里更多还是过意不去。

  看出这个年强人好像很久都没有吃过肉的样子,老黄心生恻隐,还特意给他多舀加了两块。

  酒肉饭饱,两人闲话之间重新熟络。

  赵逢药因而又问老黄:“昨天你在哪里卸骨头呀,我想了很久都没有想明白,为什么我能看见白骨跳舞,而你却不能。”

  老黄站在门口把位置指给他,“就在那儿,那还有不少鹿骨头的碎屑。我要是心里有鬼,一定会在昨天就把它们给清理掉,所以我真不是什么凶手。”

  赵逢药啧了一声又问:“那我还有个事情不明白,明知道卸肉会吵醒庙里人的休息,您为什么早不做晚不做,偏偏要选择子时外出干活呢?一点都不怕吗?”

  老黄回:“因为雇主就是这么要求的啊。”

  “雇主?”

  “对,周老太公三周年祭,他家连唱三天傩堂戏,大祭司点名要求子时的鹿头祭祀。不然明知道白骨庙不干净,我哪能干更半夜的去干这事。”

  “周老太公,傩堂戏。”

  赵逢药抬头望着远处镇子的零星烟火,吹吹打打,叮叮咚咚,正是这出鬼戏在暗夜之中渗出的靡靡之音。

  崔定安打听完消息正好回来。

  在赵逢药的点拨下,这一趟镇上之行他收获许多。

  “我打听过了,郎中是从平迁来的。”崔定安态度相对缓和,“你猜得没错,他身无分文,听说是从平迁一路行医过来的。价格公道,面摊不少人也找他看过病。不过……”

  赵逢药:“不过什么?”

  “他的口碑不怎么样,大家都说他只是个半吊子郎中,花钱受罪。”

  果然是个半吊子。

  赵逢药把两路消息进行汇总:一个饱读诗书的半吊子大夫,大老远从平迁而来,既没有走亲访友,也没有正经摆摊看病,而总在三更半夜悄悄外出。说明他来了荫,另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而这个秘密,必然就跟凶手有关。

  消息带回,崔定安不忘把打包好的阳春面放在桌上。

  赵逢药回过神,“这是什么呀?”

  崔定安:“不是你说要两碗阳春面吗?”

  赵逢药反应过来,“噢……刚才老黄啊……他手艺怪好的,做的腊肉肥而不腻,我跟六扇门的兄弟们一道,就随便吃了一点。真是麻烦你了呀,我现在不饿了。”

  “你……”

  为他这两碗阳春面,崔定安案子忙活一整天,内外交困都不忘记折回去买。

  说不要就不要了,还真是不拿他当外人。

  眼见崔定安脸色不对,赵逢药赶紧赔笑,“对不住对不住,要是还有下次的话,定不辜负,定不辜负!”

  

继续阅读:006傩戏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晏师行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