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掌阁……我正在替明侦阁调雪庭大劫案的卷宗。”焦业成抱拳来迎，突然间变得拘谨。
尹思疑眼睛笑成一条线，“朝廷在北，与朝廷相关的情报当然要在朔方方阵去找，你在东嵎又能找出什么？”
焦业成恍然，立刻在朔方的档案堆里找。
不料尹思疑又说：“先前我不是交代过，与近期大事相关的卷宗，都要第一时间整理进地母九宫锁。你没及时归档的东西我已经替你放进去了，都忘了吧？”
连番打击下，焦业成哑口难言。
只见尹思疑从袖兜摸出备用钥匙，打开桌案下嵌入式的九宫机扩，按照颜色顺序，摘出一份挂有赤色标签的文档。
向赵逢药递过去的同时，尹思疑问了一句：“赵公子对淮左感兴趣？”
赵逢药接在手上掂了一下，“还不是因为褚主事，我听说褚主事正好是淮左人士呀。”
尹思疑：“准确来说，褚主事是盐城人，跟淮左不同。赵公子既要查案，可以查盐城、查天藏山庄，淮左从前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不是太重要。”
乌七八糟……
赵逢药心里骂了尹思疑整整八百遍：他治下的淮左十三盟比飞鸢阁可要强多了！
“尹掌阁真是心善又热心，您一说我就懂了。等看完卷宗，我一定第一时间就给您送回来。”
尹思疑慷慨亲和，未再多言。
焦业成将他二人送出门。
唐三应有感而发，走出了一段距离才说：“老焦，还是那句话，你要觉得在这儿待得不衬心，我可以在谭大哥面前帮忙举荐，同样是开珠，喻掌阁下边可要好过多了。”
像今天这种明帮暗贬的数落已经不是头一两次，焦业成似乎也已经自适应了这种状态。
他摇头道：“去了又是从头做起，岂不是荒废了这些年。放心吧，其实尹掌阁也挺好，他能力超群，一个人就能包揽整个飞鸢阁的大小事务。除了偶尔遭几句挤兑，我还图得省心省力呢。”
唐三应拍拍他：“没关系，我相信你终有出人头地的一天。等过两天消停下来，我请你喝酒。”
焦业成：“好兄弟，先行谢过！”
两人互相道别，赵逢药看在眼里。
想一想，同仇敌忾、把酒言欢，这么简单的兄弟情义在他这里都成为了奢侈，换个角度来说，七星诀当真是害人不浅。
就在他们询问飞鸢阁的同时，邱复远也正领着开珠手解茂四处找寻他们的下落。得知二人告辞尹思疑，便匆匆忙忙赶来，身后还同行着李禅因以及采珠不久的魏清然。
邱复远对解茂道：“你把刚才对我说的话跟他们两个再说说。”
赵逢药想到或是案件进展，问：“什么事呀？”
解茂：“是这样的，刚才主事让我重新回想凌云宝匣丢失的当日。其实，所有进出缉宝阁的人我都已经反复盘问过了，但是我想了一想，唯独却漏掉了一个人。”
“谁？”
“林朝。”
“林朝？”
“林朝回执任务的同时，来采‘天字二号’的珠，还是从我手上采过去的。中间由我一手经办，几乎没有任何停留，所以先前我并没有把他计算在内。”
赵逢药放在心中默念：天字二号？
“那现在呢，他人在哪儿？”
解茂说：“他住在桂花巷，青浦大街过去就是！”
“天字二号”出现，“天字一号”便失踪。
“天字一号”失踪，四位主事便折损一位。
且按林朝昨晚透露，天字二号两天之内便出结果，林朝卡在这个节点占尽好处，是不是也太巧了一点。
青浦大街，桂花巷……
看来，想要弄清楚林朝在案子中间充当的角色，无论如何都要去桂花巷里走一趟。
赵逢药默认是带上唐三应。
唐三应自见了焦业成后，行事忽然主动了许多。
可能是看到李禅因的确对这个案子上心，而自己所涉也不过都是打听消息之类，两条腿走路，利大于弊，走一步也就算一步了。
“怎么样，打听到什么消息了吗？”
唐三应出发之前去熟络了一番，说：褚主事这些时日的确招揽了不少江湖人士，四处寻找凌云宝匣的下落。我找到其中一位简单聊过，他说他们之中，有一部分是千丝阁的人，有一部分是褚主事的私人护卫，主要来自盐城。”
“褚主事养有私人护卫？”
“这也没什么奇怪。褚主事家大业大，他忙于千丝阁，天藏山庄自然就需要人帮忙打理。”
“那他最近可曾和人起过冲突？”
“褚主事很少与人结怨。不过就在我打听的过程中，他的护卫侧面提了一句，说大概在上个月前，褚主事曾经派人去了桂花巷林朝的家。”
又是林朝。
赵逢药对这个林朝是越来越好奇，“因为任务？”
唐三应想了想：“应该是招揽。”
赵逢药：“啊？”
乍听到的时候觉得不可思议，但是转念一想却又合情合理。千丝阁难得出了这么一号成绩突出的新人，把他收至麾下，对自己只有利大于弊。
只是从卢肇义听到林朝这个名字后的反应来看，这事多半是没有谈妥，没准还另结下了梁子。
“你来的那天晚上也看到了，‘两万八千点’，再加天字二号的任务三千点，一旦像林朝说的‘两天之内完成’，那么他就能立马越过三万点大坎。在咱们千丝阁，坐拥三万点声望值的人，放在其他部门，可以够得上一个主事的职位了……”
唐三应还有一句潜台词：林朝这么异军突起，万一扶摇直上超过了缉宝阁的几位主事，几位主事不上不下，脸面很难挂得住。
赵逢药立马就领会到，这可不光是什么如虎添翼的问题，而是后来人挑战既有权利结构的问题。
赵逢药：“那这么说，四位主事接下天字一号任务，没准也和林朝有关。天字一号赏筹一万点，可以一定程度上甩开天字二号的三千点一大截，是不是这个道理？”
唐三应没有直说，但确有这个可能。
这么一来，赵逢药基本可以确定：褚裕之死和缉宝阁的权利之争关联密切，而林朝的嫌疑首当其冲。
桂花巷。
还未敲门，林朝所住的院子便传出一阵摔砸桌椅的动静。
林朝不太会武。
唐三应面对眼前的两块门板，心里瞬间想到了八百种可能。李禅因就没有他那么多的顾虑，五指贴在门上轻轻一震，门板“嘭”地一声，当即完好无损地弹开。
“姓林的，有本事咱们就光明正大比划比划，藏头露尾算什么真本事！”
院里追着林朝一通乱砍的正是卢肇义卢主事。
曾雪令千丝阁大闹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不知道何时就来了桂花巷。正赶上林朝烧火做饭的时间，一筐萝卜白菜被他砍得是稀巴烂。
“还躲！”
卢肇义力道凶悍，林朝很难完美闪避，只能就着手边的工具被动防御。
劈、砸、截、扫，卢肇义的每一招都像是下了死手，但是每一招却又都妥妥当当砸在林朝用来防御的物件上。
他并不是要诚心杀人。
哪怕他确实是恨不能杀了林朝。
“人呢，给老子出来，信不信老子一刀砍了姓林的！”比起林朝，他真正想杀的另有其人。
但是以卢肇义这种不管不顾的劈法，一旦急红眼，很难保证没有误伤。
眼见林朝后背即是木棍断裂的长刺，李禅因弹指打出一枚碎银，立马将其截断。另外又弹出一枚，击中卢肇义的手腕，使得他手里的扁斧哐嘡一下就掉了下来。
“谁他娘的多事……找……阁、阁主您怎么来了？”
卢肇义傻了眼，看到门前站立的四个，连手腕上的伤也忘记了去摸。
李禅因认真回他：“我们是来找林朝问问话。”
卢肇义反应极冲，“他？跟他有什么好说的！阁主你有所不知，褚主事就是他害死的！”
林朝在他背后开口：“褚主事的事我也听说了，虽然深感同情……可我没什么武功，夜探内院都做不到，更别说杀人了。”
卢肇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有帮手！”
原来他刚才吆五喝六，是为了逼所谓的“帮手”现身。
赵逢药听到这里，不请自入，“啊？林少侠原来有帮手呀？”
林朝瞧了他一眼，默默收拾菜篮。
“江湖总共这么大，有些人脉很奇怪吗？褚主事的盐城护卫，还有缉宝阁的四位，不都是紧紧抱团守望相助？”
“你……”卢肇义一介武夫，嘴皮子功夫赶不过林朝。
千丝阁有千丝阁的规矩，屈打成招只会让他们落江湖人的口实。卢肇义可以无所不用其极，但“卢主事”不能，李禅因的介入，倒逼得卢肇义眼下只能干吃瘪。
他大喝一声好，“你能说会道，我说不过你！但我知道你在背地里都干了些什么，褚兄之死决不能这么不了了之。你等着，看我把你背后的人揪出来，再来跟你算账！”
卢肇义束手束脚，急需一个突破口。
李禅因等人既来，那么他也不便久留，抱拳告辞，先行一步。
“阁主见笑了，家里现在……有些不太不便。”林朝送走一个又迎来四个，心情实在好不到哪里。
赵逢药走进院子，十分同情地扶起半张桌椅道：“卢主事也真是，下手也太重了，我看这院子想要恢复过来，恐怕破费不少呢。”
“……啊呀，看我这记性，林少侠在千丝阁不是寄存了两万八千点声望值吗，折银二百八十两，重修一座别院都绰绰有余了，是不是唐三应？”
人在极度无语的时候，多数都会付之一笑。
本以为赵逢药吃一堑长一智，可这拱火不怕事大的性子，跟了荫镇时简直一模一样。
见他们没有离开的意思，林朝从房中取出冷水凉茶，给站着的每个人各斟了一杯，说：“你们是来问案子，还是来问我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