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唐三应顺口接话,“那就难怪了,褚主事是盐城人,他的天藏山庄就是靠盐业起的家,想必昨晚他遇害之前,应该是正在料理天藏山庄的事。”
原来是这样,昔日淮左十三之所以能成为赵晏师颠覆武林的根基,也正是因为有盐业作为支撑。
这么说来,褚裕跟赵逢药竟然还是老同行。
唐三应又在房间储物柜里发现了整整一盒,“你看,都在这儿。”
赵逢药抬头瞅了唐三应一眼。
按说褚裕房间里的金银珠宝应该是唐三应毕生之所求,可是在搜寻整间屋子的过程中,唐三应对这些珠宝不仅视若无睹,就连谈及价值连城的盐产时,也是一副见怪不怪、淡定处之的样子。
他经不住地想:这唐三应之于银子,到底贪还是不贪?
赵逢药:“我听了荫镇面摊老板提起过,说官盐为方便运输,才会多用盐块,押送、制粉的过程中,接触到这种晶石的机会有很多,所以凡事无绝对。保险起见的话,还是问问飞鸢阁的人比较稳妥。”
一块石头而已,何至于去惊动飞鸢阁。
唐三应虽不理解,但赵逢药这么一提,他倒想起了柳初平等人的那单差事。自昨晚到现在,唐三应围着青面黄婆的案子团团转,连该领的赏钱都差点给忘了。
那可是整整三两。
回到千丝阁,喻春秋正在四处找他们,“阁主,你们来的正好,青面黄婆案挂金的事情我已经办好了。”言下之意,是赵逢药可以随时方便去采珠。
唐三应勉为其难到现在,一听此言,心思难免又活络起来。
赵逢药听罢神神秘秘一哂,说:“阁主,我随喻掌阁走一趟,你不会还有什么交代吧?”
李禅因笑:“没有,赵公子便宜行事。”
赵逢药点头,“那好。”
两人话音刚落,就听明侦阁的谭初实突然横插来了一句:“明侦阁魏清然,采珠青面黄婆案!”
喻春秋的脸色煞时就难住了,“阁主,这……”
李禅因会心一笑,示意不用在意。
此刻的魏清然就在二楼。一身劲衣颜色泛旧,补丁也打得不少,可靠在镂花朱栏上姿态却尤为放纵潇洒。
他翻身飞下,轻功落地稳稳生根。道了句:“阁主,别来无恙啊!”
他同时带剑抱拳,剑柄老旧不已,但看得出来,是把不可多得的绝世好剑。
李禅因上前:“好似有大半年未见了,魏少侠别来无恙!”
魏清然:“我自扬州而来,对凌云台盒子里的东西好奇。青面黄婆一案,听说死的是千丝阁的主事,没人敢采珠的话,那就我来!”
魏清然路见不平,是千丝阁乃至于江湖上都难得一见的热心肠。
遥想当年他初次下山,曾耗费毕生积蓄在千丝阁挂金找过一件“悬知”,“悬知”没找着,钱也花了个一干二净,所以在千丝阁里闹得是天翻地覆。
当时的掌阁尹思疑处理类似纠纷还不足如今老练,无论作何解释,魏清然钻进牛角尖一概不听。最后还是李禅因出面以武制武,才把矛盾打回到了酒桌上。
自那以后,魏清然把李禅因的事当作自己的事,千丝阁的麻烦也当作自己的麻烦。
“赵公子,采珠的事喻掌阁可以全权替你安排,我接待一下老朋友,先就失陪。”看得出来,李禅因待魏清然也是知己之交。
喻春秋领命,跟赵逢药解释说:“明侦阁大门向江湖,不管什么缘故,我们接纳所有江湖人士的采珠。当然,赏筹最终归谁,还是要以断案结果说话。”
赵逢药了然。
喻春秋代为接取任务,赵逢药便跟着唐三应前去一探飞鸢阁。
他此前也曾有想过,江湖这张大网,最为高效的莫过于情报往来。假使以唐三应的名头渗透飞鸢阁,那么借助飞鸢阁下的罗网,召回十三盟的旧部应该不难。
可在见过飞鸢阁掌阁尹思疑后,赵逢药打消了这个念头。尹思疑知人知面不知心,看起来并不像他以为的那么好利用。
“老焦,忙什么呢!”
“唐三应?”里头的人探出头看。
“真的是你?他们说你昨晚回来,我还不相信,你不是向来第一时间就回飞鸢阁复命的吗?”
“别提了,谁知道一大早上缉宝阁会发生这种事。”唐三应在案几的表格中签下自己的大名,“对了,一线天的消息我带到了。告诉你,我在了荫镇还碰到了六扇门的秦捕头,碰巧破了一桩案子呢。”
和他关系不错的人叫焦业成。
两人同期进入千丝阁,所以唐三应人前打马虎,人后与他倒是相谈甚欢。
焦业成很奇怪:“褚主事遇害,再怎么也不归飞鸢阁管,你去掺和干什么?还有了荫镇破案是怎么回事,快说说,是不是又动了跳槽的心思?”
唐三应笑而不语,侧头在飞鸢阁内搜索尹掌阁的踪迹,幸好尹思疑并不在。
“江湖谋生罢了,来来去去,哪有那么多规矩!”
“江湖谋生?看你说的,那可是明侦阁啊!”
唐三应左顾言它:“李阁主发话,我能有什么办法,只能做点分类之事。兄弟,不管怎么样,你可都不能抛弃我。”
焦业成幸灾乐祸地点头,没问题。
“怎么,你来找我,不会就是为了插科打诨吧?”言归正传,焦业成在唐三应和赵逢药两人之间来回打量。
赵逢药见状,便把从褚裕手里摘出来的东西摆到桌案。
唐三应指了一下,“你眼力好,帮忙看看,这究竟是什么东西,有什么特别的故事没有?”
焦业成一眼就认出。
“这不就是雪盐石吗,褚主事的天藏山庄都是这个。”他捏着这枚亮晶晶的晶石,越看越是欢喜,“故事嘛,也谈不上什么故事。两个字,值钱……唉,就是可惜了,褚主事既无娶妻也无后代,这么大的家业,如果没有人出面稳固局面,只怕过不了两个月,这玩意儿就会成为人祸的根源啊。”
赵逢药装出一副爱听八卦的样子,问说:“褚主事这么有钱,居然没有娶妻生子?那侄儿外甥呢,连个名正言顺的继承人都没有?”
焦业成猜他是唐三应的朋友。
“你初来乍到有所不知,当年发生了那件事情之后,褚主事三服之内的后辈所存无几,剩余的远房亲戚,也跟天藏山庄早划清了界限。褚主事这一去……难啊!”
唐三应想不起来,“当年什么事,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你不知道?雪庭大劫案啊!”
“雪庭大劫案?”
焦业成干脆把话说明白:“雪庭大劫案,大家公认的天藏山庄易主的导火索……”
“实际上这天藏山庄,原本是褚主事舅家的产业,替朝廷办事,当年也是风光无限。结果大概十多年前吧,天藏山庄替朝廷运盐路过雪庭驿站,竟粗心大意把盐镖给弄丢了。朝廷根基不稳,对八大皇商正多有忌惮,时下触犯天威,罪上加罪,所以便被下了满门抄斩。事后褚主事入驻千丝阁,机缘巧合下竟找回了雪庭遗失的盐镖,朝廷为此予以嘉奖,就将查封的天藏山庄赏赐给了褚主事,天藏山庄就此易主。”
“为这事,天藏山庄覆灭,褚氏一族也备受牵连。虽然天藏山庄易主是朝廷下的令,但褚主事的崛起,的确也是建立在两家无数条的人命之上,褚氏的族老们不能原谅,自然也就断绝了往来。至于褚主事,这么多年他醉心事业,看得出来,确实费尽心思弥补过去。就是可惜了,却发生了昨晚这样的事。”
“原来还有这么深的渊源。”赵逢药听入了迷。
想到天藏山庄也是当年淮左十三州的地界之一,所以他又问了句:“千丝阁汇江湖情报,飞鸢阁应该有雪庭大劫案的卷宗吧?不知道能不能借来看看?”
焦业成看在唐三应的面子上,点头,“可以啊。”
飞鸢阁内卷宗满目,一档挨着一档,找来需要花费一点时间。
赵逢药趁着等待的空隙,在档案陈列柜中随意走动,然后随口问道:“焦少侠,飞鸢阁的档案是按照地域划分的吗?”
焦业成参照铭牌检索,说没错,“大的方向按照东西南北,分成东嵎、昧谷、南交、朔方。天藏山庄在东,属于东嵎。”
赵逢药试探:“我怎么好像听说东隅皆为淮左,下面辖有十三个州域。方便查找的话,怎么不直接用淮左十三州呢?”
焦业成道:“你是不知道这淮左十三州,不光是朝廷,很多外来势力都在这地方吃过硬亏。天下一统后,朝廷首先就对淮左十三州进行了彻底的肢解,以方便管辖。现在仅存的都是民间称谓,官面上很少有‘淮左’一说了。”
赵逢药心登时一沉,“这么厉害……难怪朝廷会有所忌惮。”
焦业成:“是啊,要不是淮左肢解,也不会有天藏山庄后来居上。我记得老一辈的人说,从前淮左领头的好像是,是什么……什么奉、奉……”
“奉什么?”赵逢药也不知道究竟是在期待什么。
“奉剑山庄!”
回话的并非焦业成,而是门外掷地有声的尹思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