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逢药:“无论我同不同意,施牧诏都已经死了,七星诀渡他无用。”
施居逸:“你只是没有了解。你看看诏儿,他躺在这里一直都没变过。我费了那么多的心血,就是为了保他最后一口气。如果他的身体吃不消,你可以先将七星诀交给我,赤月仙功充当桥梁,循序渐进也可以把七星诀转渡给他。”
“七星诀虽奥妙无穷,但绝不是什么良善武功,它对江湖的危害,很可能就在修行者的一念之间。”赵逢药直言不讳,“别说施牧诏已死,就算是你……恕我直言,尊驾执念太深,为达目的可以拿活人炼药,弄出宁息丹这样草菅人命的东西。就凭这点,尊驾想驾驭七星诀治人救人,简直痴人说梦。”
“何况天玑老人传我功法时曾有告诫:未来情急必须时,此武功位高权重者不传,旁门左道者不传,否则当玉石俱焚。”
施居易想过赵逢药或许可能不舍,但没想到他如此不近人情。
“位高权重、旁门左道,这两样你都占,天玑老人不还是选了你?这不过是你用来搪塞我的理由!”
“可这两样我随时随地都能放弃,武侯大人,你做得到吗?”
“为了诏儿,当然可以!”
“不,你做不到。你要做得到,就不会有千丝阁网罗江湖,也不会四处遍布棋子,拿江湖人的命不当命。你真要能舍得这一切……那么我请问,放下‘镇国武侯’的身份,放下对整个江湖的掌控,轮到你遭临反噬、需向江湖索取的时候,你打算如何应对?”
赵逢药提醒他:“站得越高,跌得越重,武侯的下场只会比我这个‘武林公敌’更惨。你会变成过街老鼠,半生辉煌,为天下大计饱尝过的所有辛酸,甚至施牧诏的死,都会被人终身唾弃。”
“更可悲的是,七星诀根本救不回施牧诏。等你既调不动江湖资源,又发现令郎回天无力时,你甚至连他的尸身都可能保护不住。”
“你要七星诀不是救施牧诏,而是为了安抚理智上早已认清现实的自己。”
“如果你不能确定感性和理智中,自己究竟更倾向于哪一边……”赵逢药自然已经猜到了结果,“很简单,现在就把这些人放了,自请夺去封号,再当着全天下的人面,把这些年来你掌控千丝阁、干预六扇门,在武林兴风作浪的种种公之于众。确然做到放下一切,我再跟你谈七星诀救不救令郎的事。”
他开出的条件毫无公平可言。
施居逸久经沙场,遇到过形形色色的敌人,自然能够明白接受这样的谈判无异于挥刀向自己。
谁料赵逢药下一句却道:“你犹豫了。”
施牧诏恼羞成怒:“你……”
说了这么多,他终究还是更为在乎利弊。
赵逢药道:“所以你内心里也明白,救人根本是天方夜谭。如果你是为了满足自己的野心的话,抱歉,为人为己,七星诀都绝不能交给你!”
赵逢药言尽于此,不想在此跟他多费口舌。
赵君献确然已故,武林中人被关押在冰室而非下院,现在当务之急,是要赶紧通知白煞弟兄,千万不要落进宣力武侯的圈套。
可施居逸哪有那么容易轻言放弃。赵逢药转身才走没两步,身后掌风一起,一招猛虎归山旋即冲了过来。
“诏儿等不了了,等我取得了七星诀,是生是死我都认。”
赵逢药侧身一躲,施居逸爪功改为截扑。
赵逢药轻功回马枪,反飞回至冰棺一边道:“你如此冥顽不宁,就别怪我让你好好清醒清醒。”
他一记侧踢,用力十成八九,竟将整幅冰棺腾空踢飞,直冲室外。
施居逸脸色一沉,当即用力去堵。
两人内力相抵,冰棺被架在二人之间,伯仲难分。
施居逸知赵逢药不好相与,又忧心冰棺会在他二人中间粉碎,便不得已让他一步。于是乎,在赵逢药的推进之下,二人一进一退,冰棺稳稳当当,直接腾空被架到了供奉神佛的香阁之外。
“嘭”地一下,冰棺稳落地面。
青天白日,寒气漫盈。
施居逸第一时间往里看,天光冰光重重照映下,施牧诏的面色比死人还要再白几个色度。但是好在,刚才那一下,肉身并未散开。
赵逢药的举动终于惹恼了他,“本以为你是个性情中人,没想到也是铁石心肠。很好,很好……赵晏师,不妨告诉你,别院之外有我重甲三千,随时都能叫你们有进无出。以多欺少胜之不武,出于对你的尊重,没有分出输赢前,我给你们一个机会。”
他话不多说,隔空探物,取来室内兵器架上一杆长枪。
青龙献爪单手开势,随后四夷宾服,阵仗摆开。
赵逢药静静的瞧着,只见长枪寒芒微颤,霸气外露,“百兵之王”的气势确被施居逸展现得淋漓尽致。
两人估计先后,不约而同出手。
施居逸修习赤月仙功实有二十余载,对付七星诀,不完全是输。而且他枪法精湛,内力在长枪之上延展,横扫千钧,攻守兼备。凭这两点,他能轻松压手无寸铁的赵逢药一筹。
但是赵逢药有七星诀护主,寻常招式突破不了他的命门。施居逸一记泰山压顶,赵逢药不用任何招式,就在半尺不到的地方,将之挡了回去。
施居逸弹飞之后,反身探月,回旋斜扎。
寒锋在赵逢药胸前一划而过。
好在赵逢药在奉剑山庄时就对枪法略知一二,既不能以近战远,便干脆让出前门,后退三丈。
几经下来,施居逸一方面判定赵逢药并不擅武,但另一方面又深知七星诀护主之力不可小觑,所以打定主意速战速决。
青龙大摆尾、推山塞海、上步四身刺……
半盏茶的功夫,施居逸就使出足足十招有余。每一招,赵逢药都以内力徒手化解。
虽然赵逢药内力充沛,等闲无法近身,可这未见得是好事。要知道他的体内还有一个不确定因素,僵持下去,赵逢药很可能棋差一着。
就在施居逸耍出一枪万马奔潮时,院围的高墙忽然飞来一老一少两个身形。
穆长老开道,莘月随在身后。喊道:“赵长老,接剑!”
只见寒光一现,莘月从穆长老的腰间挑出一物。三尺见长,冷锋出鞘,直飞赵逢药的手中。
施居逸有意放缓进攻,让赵逢药夺得武器。
“你怎么来了……”赵逢药终于不再是赤手空拳,只是这柄剑对他而言实在不算趁手。
很快便有侍卫前来活捉莘月与长老二人。
穆长老武功高深,旋手一挥,噼啪连翻打退五个。
莘月躲在身后笑盈盈,“这几天我总是噩梦不断,所以来看看我的西僰金蚕……这个老头好厉害,你空手对白刃实在不划算,此剑名叫‘青锋赤练’,用完记得还我。”
施居逸也大笑:“现在好了,一会儿可别说我胜之不武。”说完,立马又接上刚才。
就在莘月与穆长老不请自来的同时,搜查下院的白煞回过神来,纷纷赶来上院支援。别院的人马登时倾巢而出,三千重甲在外,一千精兵守内。
不仅如此,六扇门在轩辕止和四大捕头的带领下,后发制人,齐齐现身,大有将这帮江湖人士斩草除根的意味。
狭路相逢,见南别院刀光剑影四起。
莘月带来的助力,让赵逢药与施居逸总算有了第一个完整来回的交手。
清风赤练为锁链式软剑,使用得当,便可在剑和锁链形态之间来回切换。赵逢药初时还不大适应,但第一个回合过后,渐渐得心应手。
施居逸用的是枪,优势在长、在强。
邢佑疆当年也使枪,她说枪的优势也便是它的弱势:柔可克刚,快能制强。
因此,赵逢药以软剑缠斗为主:施居逸步梨花扫,赵逢药便蟒蛇伏草间,施居逸转身回马枪,赵逢药便化剑抹刺回。可在中途之际,青剑又转化成为软链,灵蛇绕身,终于缠住了施居逸的枪棍。
施居逸脱身过一回,而长枪对长链实在不具上风,被赵逢药连得三手之后,施居逸萌生破局之意。
此时两拨人马在见南别院斗得难解难分。
莘月有穆长老的保护,以逸待劳,居然一眼看出了这院子最为反常之物——冰棺。
她轻功飞到棺前,往里看,“咦,这是谁家的俊俏少年郎?”
客观来说,莘月并未撒谎,只是她的戏言虽然赞叹为主,可指尖的蛊虫,看起来却更像是不怀好意。
施居逸见其胆敢对施牧诏下手,索性趁长枪被绞,连棍带青峰链剑一并掷出,铁索连环,打断了她接下来的动作。
上去防守莘月的不是别人,正是因白骨杀人案、在六扇门小出风头的崔定安。
崔定安实则并非真心与他们为难,不过碍于上峰下达命令。见莘月武功不高,是以有心开闸放水。
莘月不解,只觉对方招式古怪,跟崔定安打得堪叫一个稀里糊涂。
长枪与软件双双被缴,施居逸审时度势,当即赤手空拳上阵。
两人默契相同。
施居一立拳起势,迈步如行犁,落脚如生根,两肘护心,稳如长枪。赵逢药便将剑势同样融入空拳,沉肩坠肘,以短制长,以气摧力。
前者虚实结合不露破绽,后者剑走偏锋舍身无我,两种拳法各有千秋,杀招狠辣。在摧枯拉朽的内功加持下,拦、扎劈、挂、缠,一通连招打得天昏地暗,万物失色。
如此豁出性命地搏杀,赵逢药和施居逸均高度聚焦于对手任何可能出现的微末破绽。
正所谓一战定乾坤,毫厘分输赢。
最后,二人甚至连拳法也省略过去,掌对掌,内力对内力,决一死战。
别院鏖战正酣,流沙牵制轩辕止,白煞牵制四大捕头……自此,赵逢药与施居逸的较量,仿佛超脱到了另外一个境界。
两人都致力于寻找对方的破绽奇点。
好比战场中将帅排兵布阵,哪怕只是细如尘埃的一点,都足以助他们扭转乾坤、改变全局。
就在彼此呼吸都有可能出错的这一刻,施居逸突然开口道:“赵晏师,你可知道赵君献当年死之前,都说了些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