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室另有暗道,姜忱早就知道。而赵逢药后来也察觉,毕竟洞口有风,说明内外空气可以流通。
“快快快,快让开!”
虚掩的暗道像一把利剑斜插进洞底,先是一个昏迷不醒的女子从中滚落,后面一团人影紧跟其后,四仰八叉,摔在地上差点屁股开花。
“哎哟、哎哟,哎哟我的天……赵逢药……赵……你、你怎么在这儿?”
“贾信如?”赵逢药上前认出他,“你怎么下来的?”
“我这不……”贾信如难以启齿。
不过赵逢药可以猜到。
一个他既感兴趣又难以为外人道的地方,必定就是藏经阁了。
暗道传来流沙倾泄的动静,贾信如一脸苦瓜样,“别说这个了,我触发了机关,洞道马上要堵,赶紧找出口!”
再去找路恐怕来不及,赵逢药是从崖上跳下来的。为今之计,最好还能重新跳回去。
“跟我来!”
他扒开地上的女子一看,正是沈纵天刚才没来得及带走的莘月。
赵逢药一手抱起,一手擒住姜忱,破釜沉舟地把几人带回来时的通路。
贾信如不知地形,带头一路狂奔。
等快近洞口的时候,光芒晃得贾信如睁不开眼,等意识到通道尽头乃是一块悬石,矫健如他也差点也没能刹住。幸好赵逢药前后脚赶上,腾手拉了他一把,好歹不歹稳住了身子。
碎石一粒粒地往下掉。
贾信如冷汗直冒:“这……这就是你说的出口?”
赵逢药:“这难道不是个出口?”
贾信如只得干咽唾沫。
可现在这个档口,已经容不得他们多想了。流沙触发了洞室的机关,畅通无阻,很快便吞没大半条通道,向他们涌来。
贾信如哭笑不得:“你不会想让大家直接往下跳吧?”
赵逢药很冷静:“也可以往上飞。”
他看起来不像是开玩笑。
“往上飞?此地距离山顶少说也有百十来米,天底下有这种绝壁攀援的轻功?”
“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贾信如:“什、什么?你你、你助我?”
赵逢药:“再废话,大家都要死在这儿!”
山腰风大,贾信如鬓间手心却冷汗津津。
他知道赵逢药这话并不是恐吓,前头无路,后有追兵。石流一旦冲出,没掉下去摔死,恐怕也会埋在里头窒息而死。
“啊!”贾信如大吼一声,“死就死吧!”
豁出去了。
他旋即从袖间射出一枚银制镂空的铃铛,半个拳头大小,上系有百来尺长的精炼银丝。铃铛直通云霄,银丝也便跟着扶摇直上,直达云顶。
“只能带你一个!”
贾信如解释不了太多。
可赵逢药却笃定地大喝一声“走”,贾信如便好似被赶上马的鸭子,硬着头皮上。
赵逢药几个实则远远超出了银丝的承重,出奇的是,这山涧仿佛有股扎实的风势,绵中带刚,愣是将银丝串联的所有人等都抬回到了山巅。
至少贾信如是这么想的。
当他发现身体不仅没有下坠,反而踉跄一下,重新踏在坚硬的石板上时,贾信如劫后余生差点哭了出来。
铃铛此时才从云端将将落下,贾信如轻功过去接住,铃铛遭遇外力,所系银丝即刻触发内置机关,收进了铃铛之中。
只见赵逢药就在隔不远的两步路外。
安置好莘月,贾信如开心地跳过去一把抱住,大赞:“小伙子,你这么厉害怎么不早说,吓死我了!”
亏得天池乃是凌云禁地,天色既白,发生这么大的动静也无一人察觉。
赵逢药观察周围道:“你也没问啊,百里老兄。”
自凌云大会以来,百里跖到或不到,早都已在凌云刷足了存在感。不同于旁人动辄怒斥百里跖,贾信如几次三番为百里跖仗义执言,总不会是善心大发。
再者三更半夜,贾信如闯进暗道总不是在赏月吧。
两个人心照不宣,贾信如赶紧打马虎眼,把银铃赶紧揣回袖兜。
“这应该就是神仙索了,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贾信如咧嘴笑:“小玩意儿不值一提。就算没有它,我想这区区百尺悬崖,应该也难不住你吧。”
赵逢药:“不管怎么样,这次幸亏有你,山洞的事情恐怕还需要你替我保密。”
贾信如:“好说好说,大家都一样。”
“对了。”赵逢药想到刚才的机关,“百里兄今晚都发现了些什么,触发机关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嘛……”
贾信如附在他的耳边,大大方方、一五一十地告诉给了他。
“我明白了,谢谢百里兄。”
两个人交换完情报,东厨堂方向正好就有脚步声传来。贾信如习惯使然,不等来人是谁,便嗖的一下就飞走了,只留下一个首尾不见的模糊身影。
来人正是唐三应,见到赵逢药,脚步连连加快。
“你去哪儿了,我找你几遍都不见!”
赵逢药正色:“怎么了?”
唐三应不知从何说起:“出大事了,你赶紧跟我来!”
“那你先等一下。”赵逢药扶起莘月,问苏尘道,“这位姑娘中毒不浅,你看看还有救没有?”
唐三应才注意到此人陌生,问:“这谁啊?”
赵逢药准备一会再答。
“看她脸色,应该没有大碍。取蜂尾的血胶搭配三钱玄参熬煮,服用后休息一晚,应该就好了。”莘月常年与蛊虫为伴,这大概也是她能够毫发无损活下来的原因。
姜忱用布片打包地上龙蜂尾的尸体,用来过后入药。唐三应这才见到满地滑不溜秋的死物,顿时只觉得反胃。
赵逢药道:“那先送她回房……小唐,有什么你路上慢慢说。”
安顿好莘月,赵逢药给姜忱找来帏帽遮面,再带着两人一起去看唐三应口里的“大事”。
熟悉的景致让姜忱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之前还能说上两句的他,顿然变得沉默寡言。
“赵逢药,这人究竟是谁?”现在唐三应可以问了,之前与赵逢药勘察后山的人是魏清然,为什么突然出现了这个胡子拉碴的人。
赵逢药道:“他叫姜忱,是山上‘黑龙’原本的主人,也是一名药师。有人借他这两样东西杀死了公孙茂,营造假象,他是整个案件的关键人物。”
唐三应反应过头:“你是说,他知道凌云干尸案的内情?”
“是啊……不是,你那么激动做什么?”
唐三应把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摘要了一遍:
一开始,他按赵逢药的叮嘱,盯着长岐院那个可能会现身、并且持重剑的人。
长岐院起初并没有异样。可到了亥时,突然有个戴斗笠的男人鬼鬼祟祟进了院子,手里提着的正是一柄重剑。
此人谨慎,刚进院子不久,察觉到不对、所以原地掉头就走了。唐三应于是保持距离一路尾随,穿过轩榭回廊,绕过石山亭阁,走了很远很远,最后在紫竹林彻底跟丢了他。
等回到长岐院时,凌云台的弟子举着火把,已然闯进萧立人的房间大搜特搜。
赵逢药问:“搜什么呀?”
唐三应:“搜下半卷经书残卷。”
“搜到了?”
“搜到了!”
“奇怪,他们怎么知道下半卷经书在萧立人的房间?”
“因为……因为在我跟踪剑客的期间,长岐院发生了一件事。”
长岐院的客房两人一间,擂台比武的惨案后,所有人深居简出,早早休息。
唯独萧立人和易连环两人半夜外出,找了个地方比武切磋,宵禁也不曾回房。
凌云台的人在练武场的擂台找到了二人。那个时候他们切磋得仿佛入了魔一样,比着比着,两个人都负了伤。越往后边,两个越是失去理智,你刺一剑、我捅一刀,身上千疮百孔。
再然后……
“两个人弃剑相搏,招招死手。竟然……猝不防地亮出杀手锏,刹那之间同归于尽。而死状,就和公孙茂的样子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赵逢药瞧了瞧身边的姜忱,“所以他们就联想到‘七星决’,还从二人的房间搜出了那半卷经书?”
唐三应:“没错。他二人交好,不排除相互分享一起偷炼。公孙茂前车之鉴在前,说明两人的功夫同样不到家,最后走火入魔。”
赵逢药心想:死状相同,就意味着凶手将抢夺内力、伪造死因的手法,在他二人身上也用了一遍。
而事发之时,姜忱和沈纵天正在山洞,由此可以确定,沈纵天的确不是凶手。
“你也这么觉得?”经意之间,赵逢药发觉唐三应跟之前已经变得有所不同。
唐三应道:“这很难说。但我知道有件事情很奇怪,后山之前,我也去擂台看了一眼。结果我发现,萧立人和易连环自相残杀的武器……也就是萧立人的配剑,也是一把重器!”
“剑脊形同齿状?”
“对!”
唐三应:“所以我觉得他们两个决斗致死非常巧合,斗笠人出现,向我释放了错误信号……就好像,刻意要引开我一样。赵逢药,你让我留意手持重剑的人,莫非还有其他人知道?”
赵逢药陷入深思。
这个消息是从后山仇堰嘴里得知的,以当时之情形,有机会预判到赵逢药的预判的,只有……聂元川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