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堰！”
本来听仇堰的口气，若非认识公孙茂，那必然也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他。可没想正要深入，却被突然闯来的聂元川及时喝止。
“师弟，你在做什么！这是凌云台禁地，怎么让外人进来了！”
聂元川噌地一下站起，“对不起师兄，我……我忘了。”
赵逢药一片好心：“抱歉啊聂师兄，这不都在帮忙找经书残卷嘛。听说昨晚宵禁后天池这边出现一点动静，我闲来没事，就来看看。”
“杯弓蛇影，赵公子恐怕道听途说了。这里是师门禁地，寻常根本不会有人靠近。你也看到了，一池天泉，一棵古松……”聂元川停顿问仇堰，“昨晚可有在这里磨剑？”
仇堰摇头。
聂元川：“也不是仇堰。天池无恙，赵公子找残卷，还是去别的地方找吧。”
赵逢药：“可是刚才仇堰说……”
聂元川：“仇堰年纪小不懂事，说出来的话都是以讹传讹，赵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赵逢药很快领会：对聂元川而言，真经与公孙之死孰轻孰重，态度一目了然。
“那好，我再去别的地方看看……仇堰，下次再找你聊天！”
仇堰露出孩童一般的笑。
离开后山天池，赵逢药回到东厨堂。
赵逢药此人，寻常难以见得他注重外在，卖弄风情。
而实际他丰神俊朗，酷爱干净，一身胭色红衣本就尤为惹人瞩目。此时也不知为何，却偏偏站在东厨堂外久不离去，还明晃晃地瞧着里头备做酒水，直盯得女弟子们各个脸色飞霞。
“贵客来东厨堂可是有事？”隔了半响，终是有人羞答答地出面搭话。
赵逢药微微笑：“我想在房间烹煮一壶茶水，有人告诉我在东厨堂取水就好了，不知道姑娘方便不方便。”
女弟子放下手中餐盘，“那你在这儿等等。”说罢便专程为他去取水。
赵逢药站在原地乖巧等候，同时也认真查看这些整齐摆放的餐盘。
每副餐盘都放有挂绳的木牌，对应着将要送去的房间，而女弟子放下的这份，木牌正篆有一“曾”字。
赵逢药了然，扬手挥了挥壶上白腾腾的热气。
女弟子为他捧回水壶，“公子若觉得不够，过后可以再来取。”
赵逢药欠身，“那就多谢了！”
离开厨房，没走上两步，唐三应便就在方才偷听的转角好整以暇地等他。
赵逢药打趣：“小唐，看来挺顺利呀。”唐三应的怀中已然收获了一只酒壶。
唐三应回品他刚才的举动：“你刚才做什么呢？”
赵逢药示意他离开再说。
两人并肩走向长岐院，等到了安全之处赵逢药才道：“刚才在厨房我已经看到你啦，我特意帮你支开凌云台的弟子呀。”
唐三应眼角直跳：“是吗？那你往茶壶里放了什么？”
赵逢药一下子被问住，很是尴尬，坦然道：“你给的‘蒙不冤’……”
唐三应睁大双眼：“什么？你放了蒙不冤！”
不知不觉间，二人已经走回长岐院的客房。
赵逢药赶紧将他拉进房间，门关住说：“小声一点，被人听到就不好了！”
唐三应脑子都乱了，继续问：“你知道那是什么吗？你吃了不打紧，不代表别人吃了没事，这可是凌云台！”
赵逢药：“放心，蒙不冤又不是毒药，不会有事的。”
“那你下给谁了？”
“……那什么……曾雪令。”赵逢药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
“……曾雪令！”唐三应顿时只觉急火攻心。
“都叫你小声一点了，被人听见，你也有份的！”
更多的蒙不冤药丸都在唐三应的身上，假如东窗事发，赵逢药此举简直把他拉进泥潭也爬不出来。
“你疯啦？曾雪令是凌云台的大弟子，没准就是下一任凌云掌门！我们来者是客，你这样胡来，大家都没有好果子吃！”唐三应后悔不已，早知赵逢药做事毫无原则，蒙不冤就应该一颗都不要给他。
赵逢药摆手说：“诶，掌门不掌门的，话不要说得那么绝对，凌云台的这池水可深着呢。刚才你不也听到了，长岐院里可是住有凌云老熟人的。”
这件案子的确跟之前青面黄婆案完全不同，错综复杂，虚实难辨。
唐三应强压怒火：“到底什么意思，能不能把话说明白点？”
赵逢药把刚才后山的经过简单口述了一遍。
其中禁令，磨剑的仇堰，尤其是聂元川阻断线索的异常举动，专挑出来强调。
“相信你应该看得出来，这凌云台上有两种指令。一个聂元川，一个曾雪令，两人一主外一主内，貌合神离，暗暗拆台。在这个背景下，任何意外都绝对不仅仅只是意外。”
“仇堰刚才嘴快，说明他此前见过公孙茂。他年纪小，很少离开后山，既见过公孙茂，那是在何人身边见过公孙茂？与公孙茂相识的人又会是谁？”
“这个疑问姑且放在一边，还记得擂台比武之前我说过的话吗，‘关门弟子不重要，重要的是关门弟子最终会向着谁’。万掌门已经退居幕后，凌云三剑客想要操纵比武结果不是难事，加入在擂台下面安插自己人呢。公孙茂身强体壮，如果不是中途出现意外，有一半以上的胜算。”
唐三应抓住了冰山一角，“你的意思是……公孙茂本就是他们其中一人的……‘托儿’？”
赵逢药：“是不是托儿我不知道，可以肯定的是，他必定跟凌云三剑客有关。据我观察，许柏平中庸，不在风暴之中。而聂元川呢，不可能无缘无故包庇曾雪令，被我发现端倪，更是没有必要去喝止。所以我认为，公孙茂大有可能就是聂元川的人。”
唐三应若有所思，回忆片刻后露出一副恍悟后觉的神情。
“你这么说我就有点印象了。昨日凌云台一而再三更改章程，其中不乏有人反感，可每到摇摆不定的时候，公孙茂就会出面带头坚定舆论……确是像是配合聂元川‘唱双簧’！”
赵逢药：“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死的之所以是公孙茂，大有可能就是因为聂元川。”
唐三应：“你对曾雪令下毒，难道怀疑她？”
赵逢药正要回答……
“怀疑谁？”
还未来得及开口，外面魏清然突然不请自入，“嘭”的一声撞开门。
唐三应惊魂未定，吓得脸都青了。
须知魏清然这个人正派归正派，就是未免太没有边界感，打着行侠仗义的旗帜畅通无阻，任是谁都拿他没有太好的办法。
“怀疑你！”唐三应开了个不算玩笑的玩笑。
魏清然不与之争辩，对赵逢药道：“我去打听了一下，昨晚看守藏经阁的都只是普通的凌云弟子，聂元川、还有三剑客的其他两个，都未曾出过自己的房门。不过……”
“不过什么？”
“我听比武的那群人扎堆闲聊，他们说凌云掌门曾有一师弟，名叫沈纵天。轻功盖世，‘踏雪无痕’，足以和百里跖一较高下。他熟知凌云的一切，也对藏经阁的构造了如指掌……可惜他剑走偏锋、修炼魔功，所以早在十年前就被逐出了师门。据说他下山途中正好撞见黑龙作祟，被绞死在了崖底，找到的时候，尸骨都已经被野狗啃光了……如果不是这样，他倒很可能是盗取真经的第一嫌疑人。”
“黑龙作祟……坠崖而死？”赵逢药忽然觉得绕了一个弯子，有什么东西正在形成闭合。
魏清然：“都是江湖传闻，想知道具体情况，还得去问凌云三剑客或者万鹤松。”
赵逢药多问一句：“我刚才在后山遇见过聂元川，你此去调查，可有见到曾雪令？”
魏清然说：“有啊。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天见她总缠着李禅因，此刻正跟李禅因在凉亭喝茶呢。”
唐三应两眼一闭，仿佛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样子。
“喝茶呀，这么巧……”赵逢药挖苦自己，这世上怎么能有这么巧的事。
“我去看看情况。”
唐三应把怀里的酒壶掏出放下，心想能阻止的话还是要阻止。毕竟曾雪令是一说，李禅因身份特殊，真要在凌云台上出什么事，他在千丝阁的这条路也算是走到头了。
临前赵逢药又对他交代道：“如果真出了意外，你就说，长岐院的赵公子深知药理，有妙手回春的本领，但是性格却古怪得不得了……只要他们来找我、甚至求我，曾女侠一定就会没事，切记切记。”
原来赵逢药已经留好后路了。
唐三应哭笑不得，坏人好人都让他当了，只有自己在忧心哪一天会因担惊受怕猝死，何苦来哉。
当下说这些也没用，只能先去处理手边的麻烦。
唐三应一离开，赵逢药这边得了酒壶，首先便是揭开仔细地嗅。
此壶外观来看，和凌云台统一供给不无二致，可从气味上讲，跟他们昨晚饮用的其实浓淡有别。
发现魏清然仍站在房中，赵逢药放回酒盖，下意识地藏住双手。
问他：“你怎么了？莫非还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