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信如？”唐三应下意识惊呼，“挑唆他去跟凌云闹事？为什么？”
赵逢药：“他早就看不惯凌云台的行事作风了，也早就想要事了下山。可是凌云拿道德绑架，非得经了六扇门那道才肯大开山门……相信我，你再把刚才饲养袖珍鸟儿的人拉拢上，让他只管往黑龙山下放飞送信。要真能够闹起来，凌云台这池水里还能钓起更多的大鱼呢。到时候，你我简直名利双收，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赵逢药越说简直越离谱。
虽然他的确像能说出这种话的人……
可如果他真是嗜钱如命，当初青面黄破案大可以就尽收囊中，何以要分唐三应一半。
“现在就去？”
“对。”赵逢药坚定，“现在就去！”
唐三应一再确认：“赵逢药，你确定是现在？”
赵逢药也一再肯定：“是的，掐指一算，就是现在。你速去速回，小心行事，千万别肉包子打狗。”
不知为什么，唐三应忽然对他刮目相看，“……我懂了，你自己也小心！”
目送唐三应离开，赵逢药顺手再关上门。
大殿坐北朝南，迴廊为双重槅扇所封闭，“吱呀”一声过后，日光难以透进。
就是在这昏暗又逼仄的空间内，赵逢药如同置身事外的蜘蛛，静静蛰伏，观察着外面他所布下的一应陷阱。
过不多时，陷阱之中果如他所料再掀风波：
贾信如的叫嚣冲破了原本的平静……
“说什么都没有用，老子现在就要走，不开山门，老子就硬闯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想走就让他走好了。六扇门取证，还有我们这么多人……”
凌云台没有主事人，所有弟子一窝蜂似地涌进了练武场。
“诶，这是什么意思，来硬的是吗？老子可从来都没有怕过谁！”
贾信如摇旗呐喊，白的说成黑、黑的说成白，不管顺没顺着他的意，只揪着“紧闭山门”这一点，凌云台就百口莫辩。
渐渐地，其余人多少也发现了凌云台的反常。
言语摩擦之中，险些一度变成了拳脚相向。
赵逢药躲在门后纵观一切，鹬蚌相争渔人得利，静静等待矛盾发酵。
可就在他得意忘形之际……
“谁！？”
一道劲风突然从背后来袭。
他全无准备，等作出应对时，竟早已被一道内力隔空给锁住。
赵逢药当即选择旋拳对冲。
可万万没有想到，赵逢药冲拳的手臂也一道为之所擒。脊柱、下盘，身体主要的发力部位接二连三被控制。
内力并势一拉，赵逢药转眼像被四条铁链所缚，架成了一个屈辱的“大”字吊在半空中。
“什么人？竟敢背后暗算！”
赵逢药越是挣扎，手腕越是吃痛。
他所用旋力已然催动了三成内力，可对方纹丝不动，内力估计深不可测。
对方对赵逢药也根本不作搭理，任是再欢脱的鱼儿，挨到筋疲力尽的时候，也会乖乖躺在刀俎案板上。
赵逢药抵抗了两下，倏地全身泄气，把力气都用在哈哈两声大笑上，“看来我猜的没错，这黑龙山‘上山容易下山难’，凌云台恐怕压根就没想放这帮江湖人士离开。”
槅扇背后，深渊一样的安静。
“我说你也太不领情了，凌云台这么大的野心抱负，我只把许柏平推出去当牺牲品，这都不满足？”
赵逢药：“所以你就是‘赵晏师’吧？”
“当初曾雪令从陵溪大费周章接回‘七星诀’的时候，我就觉得很奇怪。这么重要的宝匣，不直接押往凌云，却要多此一举，冒着夜长梦多的风险在千丝阁经转一遭，好像唯恐武林漏掉这个消息。”
“后来我才明白，这根本就是个圈套。放出‘七星诀’这个诱饵，为的就是将那些贪图神功心法的武林人士诱骗上山。”
“中途凌云台层层筛选，吓走武功低等的，劝退清高孤傲的，只留下了鬼迷心窍的一批。本以为是凌云三剑客公然拆台，水火不相容。没谁曾想后来发现并不是，因为武林大会是假，你真正的目标，正是筛选留下来的那些人。”
“准确来说，是那些人的内力……公孙茂几个蒙在鼓里，还以为事成之后真的能够得到七星诀，但他们没有想到，自己不过就是用来当炮灰的。”
藏身槅扇背后的人虽没有说话，可赵逢药感觉钳制喉管的力道有在勒紧，说明这些话也并非完全没有刺激到对方。
于是他继续：
“昨天晚上，你的目标应该是莘月姑娘。结果被我横插一脚，所以只好临时改变攻击对象。”
“突如其来的变故，暴露了沈纵天和许柏平的踪迹。而为了配合你，聂元川也不得已露出马脚。”
“你好厉害呀，凌云三剑客为你打掩护，凌云弟子为你冒天下之大不韪。还有许柏平，揽下‘内应’这顶帽子也是丝毫没有犹豫，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做到的？”
“是因为有再造之恩，还是因为有传道受业解惑之情——”赵逢药听到隔断后越发涌动的呼吸，“万鹤松、万老前辈？”
须臾之间，圣殿里安静得落地闻针。
也就是说，在许柏平被羁入大牢的时候，赵逢药早就知道这一切了。
“……呵呵呵呵……人死之前，话总是尤为的多，你是我见过话最多的一个。该说你聪明呢，还是说你聪明反被聪明误……”
万鹤松高大的剪影落在窗格上，强壮得仿佛可以随时捏死赵逢药。
赵逢药哈哈哈地笑：“万掌门，算你还有一丝血性。你的这些徒弟为了保护你，处心积虑，不惜引火烧身。眼见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折进案子里，如果这样都还无动于衷的话，我会替他们叫不值。”
万鹤松：“看来你是故意的。”
赵逢药：“是啊。沈纵天我已经试过了，他不过就是只鹰犬，凌云台的人又揣着明白装糊涂……所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许柏平如果坐实罪证，那这个案子也算了结了；倘若有人见不得他倒霉，我赌真凶一定会就露出破绽。”
万鹤松手上劲道加重，疼得赵逢药长嘶一声。
“你果然就没想要活。”
“想杀我？”赵逢药反问，“杀了我也无济于事，除非今日你能再杀了外面所有人。可真若杀干杀尽，凌云台怎么跟江湖做交代啊。六扇门已经在来的路上、马上就要到了，万掌门现在如果能够出面让凌云悬崖勒马，你的三位……不，是四位爱徒，说不定还能有条活路。”
赵逢药的话彻底激怒了万鹤松。
“六扇门……哈哈哈哈……你放心，我还有的是时间。不是还有‘赵晏师’吗，只要你死，这山上的故事是不会就这么结束的。”
万鹤松旋即动了必杀之心。
对于一个被他掌控在五指山内，生死命脉皆不堪一击的人，王鹤松捏死他如同捏死一只蚂蚁。
但是当他内力钻进，两股内力正式短兵交接、手到擒来的时候，万鹤松的脸色却猛然一变，白惨惨的像一个死人。
潜意识告诉他，此人有诈。
可饶是如此，行动上，万鹤松却已经根本没办法收手。
“怎么了老前辈，临时改主意了？”
万鹤松大骇。
此人居然可以将内力一分为二，不起眼的那股用以为饵，等到猎物咬钩入局，更恐怖才将将冒出水面。
“你什么人，何以……”
万鹤松吸收活人内力真气为己用，从未失手，可现在，他却仿佛预测到了自己的下场。
两个人心法底层逻辑相同，然而姓赵的此人，竟然压他一筹——不对，是很多筹！
正是胡思乱想之际，只见得赵逢药背部发力，骤然震开了二人之间的隔断。
殿内风靡云涌，烟尘四溅。
赵逢药摆脱控制，终于得以认认真真地见到了万鹤松那张写满惊讶的脸。
他魔功入脑，连瞳孔都布满了血丝。
紧接着，赵逢药对他劈头盖脸问了一句：“我不大记得你，你还记得我吗？”
虽然两人不过是初次照面，可假使万鹤松是当年正气盟屠龙义士的一员，那么临阵对峙，万鹤松对赵晏师应该不会陌生。
可是毕竟三十年过去了。
“你……你是……”
眼前这个年轻人风华正盛，与万鹤松的记忆完全对不上号。所以他试探地问：“你是……盟主？”
峰回路转，答案始料不及。
但也就在此刻——
“砰”的一声，圣殿大门被来历不明的刀剑蛮力破开，剑气冲进大殿，连排窗槅同一时间被掀翻撞碎。
两人剑拔弩张的一幕被外来撞个正着。
“赵逢药！”
赵逢药下意识地装作负伤难支。
随着唐三应的惊呼，贾信如跳进大殿，身后陆陆续续跟了一群人。
李禅因、翦言、魏清然、娄进东，以及破门而入的主攻手、六扇门门主轩辕止。
轩辕止站在正首，更多人身着六扇门的官服鱼贯而入。
此间便有赵逢药相对熟悉的秦般岭，以及他的同僚荆凤书。二人助阵轩辕止，把阻挡六扇门办事的几个弟子都摁压在了地上。
见此情形，万鹤松方才的脱口而出被硬生生地堵回。
“万掌门？”轩辕止何其精明，万鹤松生龙活虎，杀气逼人，一双通红的眼更是瞒也瞒不住。
“你是幕后主使？”
料定不会出现在凌云台的人却突然现身，万鹤松自知这中间一定出了岔子。
事到如今，他没什么好自辩的。可是破釜沉舟，他采取了一个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一不做二不休，竟当众抓走了赵逢药！
他跺脚一扬，身前数块地板形成挡盾。
借用地形优势，万鹤松带人闪进后门。七弯八拐，竟逃向了一座距离不远的重檐宝阁。
轩辕止初来乍到，对凌云台所知不多，问身旁人道：“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唐三应手心一把冷汗，“是藏经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