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武场,号角再起,澎湃激荡。
聂元川在藏经阁说一不二,负责主持擂台比武的则是曾雪令。
发生了藏经阁被盗一事,眼下众人本来无心再打。可曾雪令身为一女子,却以身作则,率先上台守擂。
不打,好似连个女子都不如,于是也就象征性地登台讨教……
渐渐的,你方唱罢我登场。刀光剑影,南拳北腿,十八般武艺轮番上阵。
几个回合下来,樊远之越战越勇,即战即胜,无人再敢上台。
眼见接近胜负尾声,这时,人群里沉默寡言的公孙茂忽而走向擂台,步履蹒跚。
“公孙茂对阵樊远之!”
锣鼓敲响,樊远之迎接新的对手。
赵逢药托着下巴认真看公孙茂,“昨天他不还到处仗义执言吗,怎么突然今天就变得话少了?”
话多话少是公孙茂的事,这话问唐三应他也没办法回答。
其实赵逢药观察公孙茂,除了因为对方反常,还有一点,那就是继司空曙之后,赵逢药需为第二味“药材”早做打算。
公孙茂体重百八十余斤,肌肉坚实,孔武有力,非数十年如一日的修炼不能达成。
今日过后若有机会,公孙茂可以作为预备药材纳入考虑。
却说二人在台上正式碰面。
这公孙茂孔武有余,却并没有将自身优势发挥到极致。短短上台几步,破绽百出,节奏紊乱,就好似上台切磋并非他的本意,而是有双无形的手推着他往前。
不等锣鼓再响,公孙茂就已经率先发难。肌肉偾发,直拳冲向樊远之的命门。
樊远之没想到他为抢占先手竟视擂台礼仪如无物,当即也不作客气,落叶秋风腿,扫向公孙茂的下盘,肘节即同时千军万马崩,斩向公孙茂的颈首。
台下看众见二人过招来得如此霸道凶猛,情不自禁,喝彩叫好。
唐三应呢喃:“分明精神不错!”
公孙茂爆发力惊人,樊远之的每个招式他都不躲不避,拳脚相接。他也似乎感受不到一点疼痛,背弃防御,拳拳到肉,执着于击穿樊远之的死穴。
比武切磋历来都是点到即止,一而再三地杀招彻底挑动了樊远之的神经。
樊远之紧张看向台下、不知聂元川和曾雪令之中的哪一个。
然后一咬牙,破釜沉舟还回去。
“情况不对呀,要不要把他们叫停?”场下发现势态失控,立刻跟凌云台的人提议。
而与此同时,樊远之猛然中拳喷血,踉跄倒在了擂台侧边的木柱上。引得台下连连惊呼。
曾雪令大惊:“快,去把他们两个拉开!”
可却已经来不及,赵逢药听见莘月在身边不远处道了句:“公孙要倒霉了。”
话音刚落,原本还占上风的公孙茂突然遭中一记虎破掌。
樊远之毕其全部功力,皆以此虎破掌摧枯拉朽,结结实实地震在了公孙茂的胸膛。
此掌一出,外衫震碎,留下一道爪印。
又再一掌,穿透公孙茂的肋骨,公孙茂体内之真气悉数为之打散。
反观公孙茂,因这两记重锤,似乎彻底放弃了搏斗意志。
不仅如此,原本偾发而起的肌肉转瞬之间萎缩,像着一根正在腌制脱水的梅干菜,变黑变枯,肉眼可见地“凋零”在了樊远之手中。
全场寂静,继而一片哗然。
樊远之回过神后,脸都吓白了,忙乱丢掉手中黏黏腻腻的“公孙茂”。
须臾之间,倒在擂台上的,便只剩下折叠成一团的干皮骨骼,以及附着在骨骼上隐隐可见的青色血管与压缩后的内脏。
竟然会变成这样!
“我……我……不是我……”
论他如何撇清,他都是真真切切杀了人。
下边数十来人有剑的拔剑,没剑的掤拳,如临大敌,无一不是防鬼一样的防着樊远之。
聂元川赶紧上台探查公孙茂的伤势。
半响过后道了一句:“七星大法!”
因了这四个字,在场各路武林人士乃至凌云弟子,无不吓得一哄而散。
“原来这就是七星大法!”
“怪道都说天玑老人是“在世阎罗”,食人饮血不在话下,以眼下的情况,可见他得此‘殊荣’一点也不冤!”
放眼凌云,虽人人都把七星大法挂在嘴边,可实际上,人人都没有见过七星大法究竟长什么样。
就连樊远之本人,对七星大法的存在仿佛都是一无所知。
众口一词之际,人群却忽然发出一个峰回路转的声音,说:“这不是七星大法!”
大家寻声搜索,发现唱反调的竟是李阁主的朋友,魏清然。
赵逢药微微一笑,这倒很符合他一贯特立拔尖的做派。
聂元川问:“你何以说得这不是七星大法?”
魏清然:“老实说,我很讨厌七星大法,这次赴会我原也没安什么好心。可不是就不是,家师曾就是七星大法的受害者,七星大法只夺武功,不伤性命。家师颐享天年,实际九十有一才驾鹤西天。”
他话一起头,台下也是众说纷纭。
“真要算起来,不知你们还记不记得白焰帮帮主。他年轻时也被七星回大法所害,据说根骨受损不能再练内家功法,可后来却叫他修成了一套白焰夺魂剑,剑术还非常了得。”
“可江湖不都传说,天玑老人食人饮血吗?”
“真要是食人饮血,怎么又有那么多人在天玑老人的手底下活下来,不更应该早都被天玑老人杀人灭口?”
这个推论说的也是。
“……可是江湖这么多的武林高手,大家为什么不针对别人,非要跟他一个老人家过不去?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天玑老人臭名昭著,自然有他为人憎恶的理由!”
此话术通常乃是罪名倒置的万精油,存在即为因果,既有结果,如何编排也不为过。
贾信如听了再三,终于没有忍住,“你说这话就很没道理,因为你嗓门大,所以说的就一定是真理吗?说不定人家只是不屑与武林为伍,行事太过与众不同了些,不想大事小事竟全都赖在人家头上……好比那什么百里跖,皇城夜明珠,金玉堂的翡翠如玉,还有这七星真经,敢情这天底下就他一个江洋大盗呗?”
“百里跖就是公认的江洋大盗,你又是谁,凭什么给这样的渣滓说话!”
“管好你自己就行,管爷爷我是谁!”
“你……”
聂元川被他们吵得头大:“好了,现在是七星大法的问题,百里跖什么的暂放一边。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公孙茂之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话音刚落——
“启禀大师兄,樊远之的房间有发现!”
许柏平一直都在着人搜索凌云台上下。
就在擂台比武出事后不久,许柏平的人在樊远之的床板底下找到了线索。
练武场的队伍浩浩荡荡赶过去。
李禅因作见证,指使翦言把东西从床底仔细取出。
聂元川接过一看:“就是它,是我亲手放进匣子的《七星决》。樊远之,东西原来是你盗走的!”
他伸手一摸,发现书卷手感有异,便立即翻过封底朝上,“……怎么只有一半,还有一半去哪儿了……”
此前凌云销毁的只是其中几页,经书外观尚还完整。可从樊远之房中搜出的这本,中间一分为二,俨然只剩下了真经的前半卷。
有人道:“这就对了!樊远之一定是偷偷试练了七星诀的前半卷……一半秘籍,当然练不出完整的七星大法,所以才会走火入魔,变成了擂台上化功又且杀人的邪功!”
“胆子可真大,一半心法也敢私自修练……那后半卷呢?后半卷又被藏在了哪儿?”
聂元川想到什么,一瞬间冷脸,“很显然,凌云台层层守卫,他一个人不可能做到来无影去无踪。藏经阁失窃,定是他与贼人里应外合所致,因分赃不均,才各持经书半卷为相互之间的筹码。”
“说!樊远之,你的合谋人是谁!另一半经书在哪?”
“我……”纵然聂元川想从他的口中听得一两个乐见其成的名字,可樊远之却实在不知该从何说起,“……我不知道什么半卷经书,真不是我,杀人……也不是我,我不知道七星大法!”
擂台过后,樊远之仿佛功力尽失,这也让整个事件看起来越发扑朔迷离。
“你不肯说,那就去水牢想想吧。想清楚了,就交代出你的同伙,说不定还能留你一具全尸。”
聂元川抬手一挥,当即命人将其架走。
又当着众人的面放话道:“樊远之盗书杀人,事关凌云台的颜面,此事我必追究到底。不管是谁,来者、内鬼,我都希望你能看清现实,趁早自首,交出半卷经书。否则,我会代师父肃清鼠辈,不死不休,哪怕你威震江湖、又或是凌云弟子。”
此言一出,人群之中只有许柏平和曾雪令神情异样。
如果前边赵逢药还有些雾里看花、迷惑不解的话。那么有些东西反反复复,不难有迹可循。
假使猜的没错,这事,原是冲凌云三剑客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