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丝阁正堂,各路人马毕集而至。
浓浓的火药味一触即发。
邱复远匆匆抱拳赶到:“原是曾女侠,有失远迎!不是说好明日再来商议要事吗,怎么今日便就来了?”
曾雪令年龄二十有七,面容姣好,却天生一副冷若冰霜之感。
“今日我若不来,只怕缉宝阁明日就能能人凋敝,对我派的承诺也就不了了之了。”
卢肇义差点没冲过去:“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老子还没死呢!”
曾雪令腰间也有配剑,丝毫不露怯。何况她也并非独自前来,身边左右同门弟子二十有余,各个威风凛凛不容近身。
真要威慑,还不知道谁威慑谁。
“褚裕在自己的房中暴毙,你们却秘而不宣。怎么,让他对遗失凌云宝物负责,他就死给我看?那么你们三个呢,没了褚裕,明日你们又能对我做出什么交代?”
“你……”
卢肇义自知是缉宝阁的理亏,可一听她这幅要死不活的口气,气就不打一处出。
司空曙赶紧和场:“大家好好说话,都好好说话。”
邱复远见如今大庭广众,实在挂不住脸,也道:“是呀,有什么话,要不咱们里面再说。”
曾雪令纹丝不动:“不外乎是讨要个交代,哪里说不是说。”
邱复远劝说无果,只得妥协,“也罢……曾女侠,方才你所说的顾虑我们能够理解。丢失了凌云台的宝物,我们认,也会想办法寻回,但是如何寻回其实不乏更好的法子,你也知道,我邱某最擅长临摹复刻,只要把凌云宝匣里的东西描绘出来发布千丝阁,阁内人手众多,群策寻之,失而复得也就指日可待了。可贵派却偏偏缄口不提,什么形状,什么纹样,统统一概不知,以致于我们到现在都像那无头苍蝇一样,无从寻起啊。”
“如此说来,倒是我的问题了。”曾雪令便是眸中带笑,也是冷到了骨子,“邱主事莫非忘了,我因另有有事,所以挂金‘天字一号’,说的是委托贵阁将宝匣从扬州捎回陵溪即可,此间并不包括向你们透露我凌云宝物具体为何。所以我只认一点,东西按时交还给我即可,东西在哪遗失又在哪里找回,那是你们千丝阁的事,与我无关。”
邱复远被曾雪令怼得哑口无言。
“还有,此物性状本身即为门派最高机密,凌云台断不可能为你们四人的失误买单。就不要指望从我这里套出具体情报了,否则我会觉得以万点声望挂金千丝阁,到头来原来是个赔本买卖。”
此言一出,阁中的江湖看客窃窃私语。
“万点声望值?乖乖,那可是我一年都够不到的赏筹啊!”
“这是天字一号,这样的任务哪有你我染指的份。”
“不是我嘴损,任务真给了你,你能接得下来?”
怨不得这些人眼红感慨,千丝阁历来以天字号任务为重中之重,能被标上“天字一号”的,合年下来总共不过三件。
而其中以万点声望值高价委托的,千丝阁建阁以来所有条件相加,一双手指都数得过来。
世人皆知凌云台家大业大,是江湖首屈一指的宗门豪派,这回大手笔委托千丝阁千里护送,只怕这份宝物已然达到了“镇门之宝”的级别。
可惜的是,此任务由四位主事亲力亲办,不知为何竟遗失在了陵溪地界,结果便是曾雪令依约前来却扑了个空。
“非是我不留情面,已经过去三天了,先头褚主事出面向我多要了两日,我也相应放宽了期限。可如今褚主事竟突然暴毙,请问我该作何感想。是继续痴等下去,还是如实昭告天下?”
这事若能尽快解决还好,要是捅到各门各派,千丝阁名誉扫地事小,他日恶性循环四处碰壁,才是更多麻烦的开端。
千丝阁从原本的看好戏变成了人人自危。
邱复远一再安抚:“宝物遗失,褚兄横死,此事接二连三或许另有蹊跷。曾女侠不若再费心等待两日,此案若能查出,宝物或许就能找到了?”
赵逢药旁听至此,心念一动,莫非褚裕之死于“天字一号”有关?
曾雪令冷笑:“缉宝阁、明侦阁……我没耐心等你们的烂摊子。就像你说的,事情根本没有那么麻烦,一条路不通,难道条条路不通?你们缉宝阁不是新晋了一位寻宝高手吗,三位年事已高,如果没有把握,倒不如让新人出来想想办法。”
众人随目光看去,只见曾雪令所见之处,竟正是昨晚以两万八千点刚刚高挂至声望排行榜的名牌,林朝。
卢肇义气不打一处出,“你说什么?让姓林的来替我们?”
曾雪令:“我只是实话实说,你们几个占着凌云台的任务一无所成,倒不如能者居之。再者,你们缉宝阁不也有结伴采珠的先例?宝匣找回,赏筹平分又有什么问题?”
卢肇义怒吼:“他妈的,瞧不起谁呢!凭他?他不也是……”
邱复远赶紧喝止:“可以了,这是千丝阁!阁主都没说什么,你横什么横?”
千丝阁的规矩,是非到山穷水尽,不会轻易搬出李禅因。
邱复远突然点这么一下,其实就是变相地告诉李禅因,这件事情的确远超出了缉宝阁的预期。
李禅因浅浅一笑,破例出面道:“曾女侠可能听在下一言?”
曾雪令如他所言,“阁主请说。”
“天字一号遗失虽为不幸,但好在不是什么陈年悬案,再给些时间,耐心找总能找到线索。我知贵派只是放心不下……世间之宝,想来无非‘奇’和‘珍’,曾女侠要是信得过我,我本人作保,若有差池,必以‘奇’还奇、以‘珍’还珍,尽我所能给凌云台一个满意的交代,你看如何?”
千丝阁珍宝无数,可无论多么珍贵,都比不上“李禅因”这三个字。
江湖皆知李禅因与见南别院关系匪浅,有见南别院托底,便是拿全天下作交换,也足够令人信服。
不过曾雪令只要凌云宝物,不要其他,“既然阁主都这么说了,我派也不好咄咄逼人……但我还有一句,事情总是要解决的,希望千丝阁能以寻回宝物为首要,莫要拘泥小节,无端拖延。”
不怪她瞧不上缉宝阁三位主事,十万火急面前,任何陈词滥调,都只会显得他们毫无担当。
“我在青浦客栈等阁主的好消息……先行告辞!”
曾雪令大闹一场,顺着李禅因递来的台阶,终于带凌云台的人马原路离开。
可她这么一闹,无论出于何种原因,解开“天字一号”乃至褚裕之死的谜团都立刻成了迫在眉睫。
案子已经不光再是缉宝阁一阁的事。
李禅因想了想,提议邱复远:“这件事如果需要明侦阁的帮忙,还请尽管开口。悠悠众口,恐怕迟则生变。”
邱复远有苦难言:“阁主,搜寻方面缉宝阁可以加派人手,但是……褚主事的确是失职在先,万一、万一他当真死于青面黄婆的神罚,那千丝阁该如何收场?”
触犯神明,往后江湖还不知如何作想他缉宝阁。
“敢问一句,青面黄婆是左撇子吗?”前厅后院听了也看了这么久,赵逢药见案子又有回头迹象,终是忍不住问了这么一句。
邱复远注意到他,“非也。”
赵逢药干脆走出人群:“那就不应该是神像下的手,褚主事的伤口左钝右薄,凶手应该是个左撇子。”
邱复远惊住:“什么?”
喻春秋好生诧异,此人初来乍到,妙语连珠,又引得阁主亲自出面作证,究竟什么来头,“这位是?”
李禅因会心一笑:“这位公子从了荫来。”
赵逢药在了荫破获白骨杀人案的事情,他早就已经知道了。
唐三应没能在刚才之前拦住赵逢药,现又见李禅因这么一说,顿时感到压力巨大。
李禅因又道:“喻掌阁昨晚不在,错过了六扇门的千恩令,就是这位赵公子从了荫镇带来的。”
喻春秋刮目相看:“原来如此,看来赵公子对此案有独到见解,不知道方不方便细说?”
“等等……”唐三应不顾身份,突然冲出来打断。
“喻掌阁,是这样的……实不相瞒,了荫镇小,因有秦捕头的帮衬,才叫我们误打误撞破获了那起案子。我这位朋友初出茅庐,他连千丝阁如何运转都还没有弄明白……褚主事的案子,他恐怕无能为力。”
赵逢药看着他:你带我来千丝阁,不就是为了摘金断案的吗?
唐三应也看着他:摘金断案,那也要看是什么案子才敢摘!
两人虽都没有开口,可一来一回,却叫李禅因统统看在眼里。
李禅因是何等聪明,如何不明白唐三应的顾虑。
“人命关天,赵公子是如何想的?”
这下可把赵逢药给难住了。一再利诱,唐三应才好不容易有了松动迹象,假若被这个案子吓退回起点,他去哪里再物色这么一个合适的人选。
而且这个李禅因也尤其古怪。
刚才到现在,李禅因旁听则已,一旦赵逢药开口陈情,眼尾余光便会经意不经意地向他嘴角看来,这种情况对待其他人则没有。
赵逢药心里上下打鼓,好有几次,都怀疑自己忘记抹掉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
李禅因索性问唐三应:“事关千丝阁的未来,唇亡齿寒,匹夫有责。唐少侠以为,如果是在下一路保驾护航,赵公子可会善心大发,施以援手?”
堂堂千丝阁阁主,礼贤下士到这种程度,唐三应小喽啰一个,除非就此打算跟江湖别过了,不然怎么回绝得了他。
“这……”
唐三应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这样被架在火上烤,回想揽下赵逢药的这份差事——没错,他是图那点碎银不假,可现在看来,赵逢药恐怕是会要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