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慧珊满头大汗地从跳舞机上下来时，许子钊一局赛车刚刚game over。
好玩，刺激。
这才叫好玩，才叫刺激。
林慧珊循循善诱，威逼利诱，诱敌深入，几乎把许子钊的脑袋瓜逼得炸裂，才逼问出这个好地方的所在。
离家出走，怎么能去看书看电影呢？！
必须来游戏厅啊！
仿佛许子钊这辈子没去过游戏厅似的！
“还有钱吗？”林慧珊凑了过来。
许子钊看到她的几根蓝发，湿润地贴在额头上。
他连忙摇头，从车座上退开。
“我也没了。”林慧珊摊手。
散尽了零花钱，蹦子儿没有的两人站在嘈杂的游戏厅里面面相觑。
很快，林慧珊对着许子钊一挥手，“唔紧要，跟我来。”
许子钊不明所以，看着林慧珊横刀立马，站在游戏机前。
对着投币口……
起脚就是猛地一踹！
当！
当！
两枚钢镚儿掉了出来。
林慧珊得意地看向许子钊，“怎样，我……”
然而，话音未落……
哗哗哗哗哗哗哗哗！
硬币忽地如同黄果树大瀑布来到了丰水期一般，从裂缝处疯狂喷涌！
“我，操。”许子钊呆了。
“搞咩呀。”林慧珊也呆了。
“你不是说，踹一脚，能掉出来几个吗？”许子钊无声地嘶吼，姐们儿，这是几个吗？
“诶，是哦，点同我哋嗰度不一样……”林慧珊皱着眉头，盯着眼前满地闪着银光的宝藏，有些不知所措。
然而，倒是不需要纠结如何处理这些意外之财了，因为话音未落，远处就传来了字正腔圆的中年男人凶狠的喊声，“诶诶诶内俩小孩儿嘛呢你们！”
还是林慧珊率先反应过来，一把攥住了许子钊胳膊，“走啊！”
许子钊几乎是像一条宠物狗一样，被林慧珊连拉带拽地薅出了游戏厅。
直到转过街口，两个人才气喘吁吁地停下脚。
许子钊还在扶着膝盖大喘气，林慧珊却忽然意犹未尽地笑了起来，“真係太刺激了，比我想象嘅刺激多了。”
“别，别介，进了派出所就踏实了。”许子钊好容易直起腰，抹着脑门上的汗珠。
蓝色的头发更紧紧地贴住了林慧珊的侧脸、脖颈、耳后。
小风吹过，她一阵哆嗦，“搞咩啊，好冷。”
“内什么，我觉得你得买一条秋裤，”许子钊比划着，“就是穿在校服裤子里面的。”
“唔好，”林慧珊一撇嘴，同样比划着，“腿好粗的。”
许子钊无法反驳。
林慧珊两手抱在胸口。
跑完步，出了汗，此时果不其然，更冷了。
许子钊迟疑片刻，摘下了围巾，伸手，递了过去，“给你。”
林慧珊看了看那条棕色毛线围巾，漫说她的人生字典里没有“扭捏”二字，就冲现在这个温度，她也没道理推辞，于是大大方方接了过来，“多谢晒。”
腿是管不过来了，林慧珊双手一阵缠绕，把脑袋缠了个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对眼睛。
接着，她发现许子钊不声不响地看着她，林慧珊撇嘴，“做乜望着我啊。”
“你这个是……”许子钊指了指林慧珊左脸。
林慧珊扭头，接着路灯光，对着身后的夏利车照了照车玻璃，“搞咩啊，煤灰！”
用手背蹭了蹭，脸却更花了。
这回换做许子钊嘴角上扬，“你知道你现在特像什么吗？”
“什么？”
“偷地雷的。”
“偷地雷……是什么？”
“就是……汉奸，汉奸你知道吧？”许子钊绞尽脑汁描述着，“老电影里那种帮着皇军，也就是日本鬼子坑害乡亲们的。”
“哦，”林慧珊点头，“那我明喇，就係我哋讲嘅二五仔。”
“二五仔，二五仔。”许子钊笨拙地随着林慧珊的口音，念了起来。
二五仔，二五仔。
他旁若无人地念着，忽然觉得这个离家出走的夜晚，为他原本烦恼的生命赋予了难得而别样的轻快。
他一遍一遍地学着林慧珊那古怪的腔调。
路人看着他和她，发出哀叹，“小孩儿这么晚还不回家？大人不管不行啊，成什么话。”
林慧珊听到了，不过看起来她不在乎。
许子钊也不在乎。
随他们的便。
***
高二（一）班。
数学老师收拾着讲义，他久经沙场，对下午第一节课后昏昏欲睡的场景习以为常，慈眉善目地开了口，“我想了一下，同学们呢平时也挺累，澳门回归放假这三天，我就少布置点儿作业。”
张磊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接着教室里一声又一声，学生们都难以抑制地欢呼起来。
见状，数学老师微微一笑，游刃有余地将一叠卷子摆在讲台上，“就这点儿内容，大家拿回去做一做，每人三张卷子，一天才一张，很轻松。”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姜还是老的辣。
哪一次不是这样呢？
于是下午第二节课后，当英语老师说出，“我听说数学老师给你们发了很多卷子，所以我这次不发卷子了”的时候，唯有张磊记吃不记打，脸上再次浮现出了惊喜的神色。
然而，果不其然，就在他再次要欢呼的当口，英语老师猝不及防地又开了口，“不过大家写数学写累了的时候，可以做做《英语周报》上面的题，放松放松。”
张磊用不共戴天的眼神，目送穿着呢子连衣裙的英语老师走出了教室。
看着端庄又大气，人怎么这么坏！
也就是这时候，张磊才看见不远处的许子钊就当这一切都没发生一样，还在自己的座位上低头玩着文曲星上的贪吃蛇。
张磊凑了上去，小声问道，“诶，确定不参加那个了？”
贪吃蛇一快要填满整个屏幕，许子钊哪有闲心搭理。
“问你话呢？”张磊的胳膊肘怼了怼许子钊。
“确定。”许子钊头也没抬。
“你不给人家小孩儿补课，又不参加新年演出，周主任不得找你麻烦？”张磊拖着腮，看着许子钊的贪吃蛇在屏幕上的身躯越来越庞大，游走得越来越快。
“爱找找呗。”许子钊的手指迅速在上下左右四个键上弹动着。
“哟皮皮，这可不像你啊，我看你这次是铁了心要跟周主任过不去啊……”见许子钊并不赏脸，张磊骚扰起了同样安静的叶迪，“诶诶，你也是，甭看了，给点儿意见啊！”
叶迪同样不说话，手里捧着小纸条，神情沉醉而安详。
“怎么着？小姑娘又给你写纸条啦？”张磊一个飞扑，试图去抓张磊手里的彩色信纸，“我瞅瞅！”
“瞅什么瞅啊，这叫隐私懂吗？”叶迪仗着自己篮球王子的身手，上身一闪，灵巧地躲过了张磊的突然袭击，“让你一看满世界都传遍了，本来我对人家也没意思，告儿你你甭瞎传啊。”
“啧啧，没意思，您这大情圣对谁有意思啊？不知道哪位仙女儿能当上您女朋友啊？”张磊被叶迪一顿抢白，翻了个白眼，忍不住碎嘴起来。
这一问，倒是把叶迪问住了。
叶迪陷入了遐思，喃喃道，“我觉得那谁……就不错。”
“內（neǐ）谁啊？”张磊还特意加重了这个neǐ字。
叶迪皱眉，对张磊的不解风情颇为不满，“就她。”
望着叶迪轻轻一抬的眼皮，张磊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教室前门口。
刚好走进了一个穿着校服的女生。
穿着校服的女生常见，但这位，可是稀客。
上一次见面，她没有穿校服。
“啊？”张磊长大了嘴巴。
谁能想到叶迪的口味这么独特呢？
“就这位啊。”张磊的嘴巴咧到了耳根，“您之前不是还说人家是魔鬼呢吗？”
“什么魔鬼，是魔女！多他妈飒啊，懂不懂啊你！”叶迪梗着脖子反驳道。
“你”字还没说完，叶迪突然压低了声音。
因为，林慧珊正向他走来。
叶迪迅速把手中的情书塞进了位斗，笑得几乎露出了后槽牙，想要对这位新同学、新邻居打个招呼，“林……”
“喂，许子钊，嗰个数学真係好难吖，你得闲帮我讲一下。”哪知林慧珊无视了他，而是直奔叶迪身边还在死死盯着文曲星屏幕的许子钊。
Game over。
贪吃蛇撞了南墙。
许子钊抬起了头。
贪吃蛇！这可是他许子钊最喜欢玩也唯一能在校内玩的游戏啊！
为了个林慧珊，他愣可让贪吃蛇撞了南墙！
“好啊，等我再打一把啊。”
“嗯，晚上约，你来我家呀。”
林慧珊抿了抿她蓝色的发丝，如同一朵神秘而有趣的乌云，飘走了。
见到这一幕，叶迪眉头皱成了个“川”。
听他俩这话音儿，倒是挺熟！
叶迪哪里还允许许子钊再玩，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愤怒地咆哮！
“你丫什么时候和人家搭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