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沈云臻的话,范全先是微愣了下,随后忙向他陪笑道:“哪里哪里。”
沈云臻微微侧首,向屋内仍在战战兢兢跳舞的女子吩咐道:“你们下去吧。”
乐声终于停了,舞女们如蒙大赦,忙依言退了下去。
仆人们撤走了那扇染血的屏风,换上了新的,地上的血迹也被擦拭干净。
沈云臻与范全等人重新落座,仆人忙为他们斟酒。
“多年以来的习惯,与人初次相见,我都会在暗处先观察下对方,还请范兄见谅……”沈云臻端起酒杯,“我先自罚一杯,以表歉意。”
范全忙受宠若惊般地端起酒杯还礼,“沈公子客气了,毕竟我们要谈的是大买卖,慎重点是应该的。”范全顿了顿,望着沈云臻,有些忐忑地问道:“不知公子对我可有什么……”
沈云臻将杯子缓缓放回桌上,“确认范兄是可信之人,我才出来相见的。”
范全闻言忙欣喜地向沈云臻敬酒。
酒过三巡后,酒桌上的气氛终于缓和了下来。范全借着酒劲向沈云臻道:“说实话,我第一眼看到公子时,真觉得公子不像是有那种癖好的人……更何况公子府上还有这么多美女……”范全说到最后竟低低笑了起来。
沈云臻饮了口酒,神色如常道:“那些庸脂俗粉怎比得上范兄手里的……”
范全不等沈云臻说完,便插话道:“我知道公子想要什么……”他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包在我身上!”他说着便从袖中掏出一本小册子递给沈云臻,“这是刚到一批货,沈公子看看合不合胃口……”
沈云臻接过册子,翻看了起来,内中写满了女子的花名、年龄、容貌特征,还绘有简略的画像,都是十八九岁的年纪。
沈云臻没翻几页便合上册子,看向范全,“你手里就只有这些?”
范全有些狐疑地接过册子,翻了一下,忙虚扇了自己一个耳光,“你看我这脑子,竟然拿错了!公子怎么会看上这些超过十七岁的女人……”
沈云臻定定地看着范全,没有说话。
范全忙从怀里掏出另一本册子递了过去,“这本才是。”
沈云臻接过后越往后翻看,眼中的笑意越盛,“总角、金钗、豆蔻……”他从册子上抬眸看向范全,“你这次的货挺全。”
范全嘿嘿笑着,“就看沈公子喜欢哪几个了。”
沈云臻沉吟片刻,“我全要了。”他缓缓合上册子,看着范全,“三日后,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如何?”
“好!”范全也满心欢喜,“我就喜欢沈公子这种爽快人!”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一名仆人走进来向沈云臻耳语了一番。
沈云臻向范全沉吟道:“我还有事,就不留你了。三日后我们在后院琴房相见,那里不会有人打扰。”
范全也忙站起身,向沈云臻拱了拱手,“好,公子先忙,我就告辞了。”范全话音刚落,便在仆人的带领下向后门行去。
范全等人前脚刚走,沈云臻重新落座,为自己倒了杯水,还未送到唇边,一名男子便风风火火地推门而入,“大人,下官有新发现!”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宁州的录事参军秦峥。
沈云臻缓缓放下水杯,看向秦铮,“秦参军所说的是哪桩案子?”
秦峥在沈云臻对面坐下,随手也给自己倒了碗水,仰脖一饮而尽,“就是那几起掠卖幼女的案子,我推断一定有公门之人参与其中!”
宁州以及临近州县十多年来发生多起掠卖幼女的案子,所有线索都指向同一伙人,但多年过去了,官府却迟迟未能将那些人捉拿归案。
沈云臻神色如常地饮下杯中的水,“此话怎讲?”
“不然我们为何一直捉不到他们?”秦峥沉思道:“除此之外,下官实在想不出其他可能。”
沈云臻闻言沉吟片刻,“秦参军匆匆来此,应该不单单是为了向我禀告此事吧。”
秦峥顿了片刻,望着沈云臻,神色竟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刚接到报案,徐文仲徐老并非病逝,而是遇害身亡。”
宁州属于下州,虽然州内官职多仿上州,但并不全置,即便置了,大多时候两个职位会由一人兼领。秦峥是宁州的录事参军同时兼领司法参军一职,宁州城内发生凶案,本就属他职责管辖范围。但是若发生重案要案,就需直接上报刺史沈云臻。
徐文仲是一代帝师,无论是在朝堂还是民间都极有威望,他遇害身亡,当今天子必然会过问,处理得稍有不慎,不仅会被千夫所指,还会连累自己的上级,秦峥自然不敢擅专。
沈云臻闻言也微微有几分讶异,他沉吟片刻,“杨长史呢?”
秦铮忙道:“已经带人前去验尸了。”
这是沈云臻到任后立下的规矩,若遇紧急案情,可由杨惠先带人前去验尸。
杨惠带人来到徐府时,徐文仲的亲眷学生还未全部从灵堂内出来。杨惠带着验尸工具和几名随从,静静守在一旁,让道给灵堂内的人。
当有宁州当地人自灵堂内步出,瞥到避让在一侧的杨惠时,都会忍不住多看一眼。
杨惠长相温婉,举止娴雅,加上一身素色衣衫,自内而外透着淡淡的书卷气。而这样一个看起来本应在家中读书习字、作诗填词的文弱女子,最初很多年都是以仵作为生,后来因为学识出众,颇具才干,而被前任刺史举荐出任长史一职。
但因为杨惠是女子,加上又属贱籍,最终朝廷只是命杨惠暂代长史之职。
等灵堂内的人全部离开后,杨惠才带人入内。她先是为徐文仲上了柱香,而后穿上罩衫带上手衣开始对尸体进行勘验。
沈云臻和秦峥踏入徐府时,府内的人已被疏散得差不多了,他刚跨进徐府大门,穿戴整齐的徐统便忙迎了上来,“刺史大人您可来了!”
徐统一边为沈云臻带路,一边指着身旁的手下阿镇道:“阿镇亲眼看到李小映给我爹爹下毒的,大人一定要将她抓起来给我爹偿命!”
沈云臻脚步不停,他侧首看了徐统一眼,微微颔首,“放心。”
杨惠勘验完毕,正在收拾验尸工具时,隐约听到灵堂内响起了沉稳的脚步声,她微一侧身便看到了沈云臻。
沈云臻立在徐文仲的牌位前,手里拿着刚刚点燃的香,向牌位缓缓俯身行礼,他微垂双目,缭绕的烟雾将他的容颜掩映得有几分如梦似幻。
沈云臻行完礼后,将香插入香炉中,而后抬眸看向杨惠。
杨惠向沈云臻微微服身,“大人……”
沈云臻缓步走上前,“初步勘验,有何发现?”
秦铮也在上完香后,紧随而至。
“启禀大人,徐老先生的身亡时间应是在三日前深夜,也就是十五日戌时到亥时之间。”杨惠顿了顿,“徐老先生的确是中了毒,只是具体何种毒药,属下仍需再验……”
守在灵堂门外的徐统时刻注意着里面的情形,听到杨惠如此说后,立即志得意满地插话,“我就说嘛!”
秦铮瞪了徐统一眼,好似在责怪他的话有些不合时宜。
沈云臻的目光缓缓落在徐文仲的遗体上,细细端详着,没有说话。
杨惠远远看了徐统一眼,继续向沈云臻道:“除此之外,徐老先生的左胸还有一处奇特伤口,长约一寸,既深且窄,形似匕首所致,但边缘却并不齐整,属下暂无法断出是何凶器……”
徐统闻言顿时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