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寻阿兰下落的官兵是在郊外五里巷一处废弃民居的地窖中,发现的那具被火焚烧过的女尸。他们发现女尸身上残留的衣物和阿兰失踪时所穿的裙裾一模一样,便连忙着人回府衙禀报。
“死者为女子,年龄约为十六岁,遇害时间应在本月二十日到二十二日之间。她是被人毒杀后,再纵火焚尸的,不过因为中途火势意外中断,尸体保存较为完整……”杨惠初步勘验后向沈云臻和秦峥道:“死者身上还有一些奇特的细长伤口,暂不知是何原因所致。死者容貌经火后有所改变,需让阿兰的家人前来认下尸,才能最终确定是否是阿兰。”
“二十日不正是我们之前在客栈围堵阿兰失败的那天吗?!”秦峥顿了顿道:“阿兰正好十六岁,年龄也对得上,除了阿兰还能是谁?”
现在看来,阿兰极有可能就是在二十日那晚遇害的,而那个出现在阿兰房外的神秘人极有可能就是凶手。
除此之外,沈云臻还在距女尸不远的地上,发现了一支玉簪。那支玉簪被遗落在上面镌刻着精细的杜鹃花花纹,正是那夜在街市遇到李小映时,她所戴的那支。
“秦参军……”沈云臻沉吟片刻,看着秦峥道:“去询问下附近百姓,看近来这里可出现过什么可疑人物或是发生什么异常,尤其是本月二十到二十二日之间……”
“是。”秦峥向沈云臻行礼过后,转身离开。
沈云臻望了一眼女尸,向地窖外道:“来人,将尸体运往府衙敛房,派人通知阿兰的家人前来认尸。”
“是。”
女尸被抬离后,地上只剩下一大片黑黢黢的灰烬和一些未被烧尽的柴薪。沈云臻垂眸定定望了半晌,俯身伸手捏起一些灰烬在指间捻了捻,眼中隐隐浮现一丝疑惑。
“大人……”沈云臻和杨惠刚走出地窖,秦峥便迎了上来,“查到了,有位姓田的大叔说,曾在二十一日那天,看到一名面生的少女出现在五里巷,我给他看了包括李小映在内的几幅少女画像,大叔从中指认出了李小映。”秦峥顿了顿,“还有一名大伯,曾在那日看到过这里有烟,还以为失火了,只是没过多久烟雾便消失了,所以他便没有前来查看……”
返回府衙的途中,沈云臻因为发现李小映的身影,便去了枕霞阁,杨惠和秦峥先形返回府衙。
不多时,阿兰的父母便到了,在看到女尸后,他们立即痛哭着瘫倒在地,确认是阿兰本人无疑。秦峥命人将阿兰的父母带出敛房安抚情绪。
沈云臻回来时,杨惠已进了敛房,对阿兰的尸体进行复验,过了许久她才自敛房内走出。
“可有什么新的发现?”沈云臻问道。
“那些奇特的细长伤口,并不是刀剑劈砍所致,而是阿兰姑娘所中之毒导致的肌肤皲裂形成的血口……”杨惠望着沈云臻,“这种毒药属下之前从未见过,具体的配方和调制手法,需花时间再验。”
沈云臻沉吟半晌,看向秦峥道:“秦参军,带回的证物都在何处?”
“在这里,还未归档……”秦峥端起地上的一个盒子。
沈云臻从盒子里取出那支玉簪,转身向外行去。
“大人,你要去何处?”秦峥忙问道。
沈云臻脚步不停,“去徐府拿人。”
秦峥忙合上盒子交给杨惠,“有劳杨长史归一下档。”话音刚落,便忙追上沈云臻,“大人,我随你同去。”
不过等秦峥跟上去后,沈云臻不知对他说了些什么,他便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行去了。
深夜时分,徐府庭院,李小映的发丝被夜风吹得纷乱。
李小映定定地望了沈云臻手中那支玉簪半晌,欣喜道:“谢谢大人!这只玉簪我寻了好久……”她话音刚落,便自沈云臻手中取过玉簪。
沈云臻望着李小映,“本月二十一日,小映姑娘身在何处?”
李小映将玉簪插到自己发间,仰首望向沈云臻,那双眸子在昏黄的火光下仍旧灵气逼人,她想了想,“我那日一直在府内。”
沈云臻沉吟道:“有人看到小映姑娘,二十一日曾出现在郊外五里巷一处民居附近……”
“一定是那人看错了……”李小映顿了顿,有些疑惑地望着沈云臻,“大人找到的那具女尸,真的是阿兰吗?”
沈云臻望着李小映,好似有几分意外她会如此问。
此刻的府衙内,仍旧回荡着阿兰父母的哭声。杨惠将证物归档后,安抚他们一阵,见他们情绪略略平稳了下来,这才将他们送到府衙门口,差人送他们回家。
杨惠折返回来时,竟无意中看到凉亭里一道熟悉的人影正坐在石桌前打瞌睡,好几次他的头都险些砸到石桌上,忙一个激灵抬起,然后没过多久,头便再次缓缓垂了下去,不是别人正是秦峥。
“秦参军……”杨惠缓步上前唤他。
秦峥听到声音睁眼看了杨惠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站起身,“杨长史……”说着还打了个哈欠。
“秦参军既然困了,为何不回值房歇息?”杨惠问道。
秦峥向杨惠解释道:“寻找阿兰下落的另一队人马还未回来……”沈云臻派出两队人马,去寻找阿兰的下落。其中一队发现了阿兰的尸体,便停止搜寻,打道回府。而另一队人由司兵参军张刚带领,则去了较为偏远的地方,秦峥派人去通知他们撤回,结果直到一个时辰前才终于有消息传回,说张刚正带人往回赶。于是沈云臻便吩咐秦峥留在府衙等他们回来交接,结果他因为太过无聊险些在凉亭睡着了。
想到此,秦峥看着杨惠有些欣慰道:“这一次人证物证俱在,我看李小映还怎么逃!等这个案子了结了,我就带着英英和我家娘子出去好好游玩一番。”当初杨惠在为英英挑选适合收养她的人家时,秦峥主动提出想收养英英。这是秦峥和他娘子共同的想法,他们承诺会将英英当作亲生女儿看待,再不让她受任何苦痛折磨。沈云臻自然同意了。
杨惠微微垂眸笑了笑,虽然她没说话,但是也算默认了秦峥的说法。
杨惠正想离开,这时一名衙差突然急匆匆跑进来,向秦峥禀道:“秦参军,张参军带人回来了……他们还……”那人上气不接下气,“还……”
“还怎么了?你倒是说啊!”秦峥连忙站起身,也跟着有些急了。
“他们……还带回了一名女子,说是阿兰……”
秦峥和杨惠闻言,面面相觑一阵,都满目不敢置信。
半晌后,秦峥突然笑了,“怎么可能?!阿兰明明都已经死了,杨长史亲自验过那具女尸,阿兰的家人也来认过尸,确认是阿兰无疑。怎么可能又冒出来一个阿兰?!”
“是真的……”那名衙差急切地向秦峥解释,“那名女子长得和阿兰的画像一模一样!”
秦峥愣怔好久,惊愕不已地望向不远处紧闭的敛房大门,“如果阿兰真的还活着,那我们带回的这具女尸又是谁?”
杨惠沉吟片刻向秦峥道:“秦参军,我们还是先去见下那名女子吧。”
秦峥这才回过神来,忙让人带路前往。
窗外的风势渐大,李小映的房内却异常安静。沈云臻坐在案几前,看着李小映抱着一个首饰匣走过来。
李小映将首饰匣放在案几上,在他对面落座。她将里面的玉簪一支一支拿出来,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案几上,每支玉簪上都刻着杜鹃花纹样,竟是十一支一模一样的玉簪。
“那晚我在街上遇到大人时,戴的是这支小六……”李小映拿起第六支玉簪,示意沈云臻看。
“我丢的这支……”李小映指了指头上戴的那支玉簪,“也是今晚大人送还的这支排行第九……”李小映说着还看了下,那十一支玉簪中间那个细小的空隙。
沈云臻垂眸望了那个空隙片刻,抬首望向李小映,有些恍然道:“原来是这样。”
李小映嘻嘻笑了笑,“小九是我最喜欢的簪子。”
沈云臻点点头,极为捧场,“小映姑娘是何时发现小九丢的?”
李小映想了半晌,“我一个月通常会戴两次小九,上月月底要戴时,在匣里翻了好久都未找到,这才发现不见了。”
“为何不报官?”沈云臻问道。
“我以为是我随手放在哪里忘记了。”
沈云臻沉吟道:“小映姑娘除了簪子外,可还丢过什么其他东西?”
李小映摇摇头,“没有。”
“大人……”李小映沉默片刻道:“阿兰看起来是个长命之人,我总觉得她不会这么轻易就死。”
沈云臻默然片刻,“那依小映姑娘之意呢?”
“说不定是凶手李代桃僵……”李小映望着沈云臻,一双眸子在昏黄的灯火下恍若秋水浮灯,“为的便是故意栽赃我。”
“小映姑娘可有怀疑的人选?”沈云臻问道。
李小映想了想,“没有。”
沈云臻望着李小映,沉吟问道:“小映姑娘二十一日在府内,都做了什么?”
“玩捉迷藏,吃好吃的,有榛子、饴糖……”李小映还未说完,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沈云臻微微侧首,向身后看过去。
秦峥从外面匆匆跑进来,神色凝重地来到沈云臻跟前,向他耳语一番后,有些诚惶诚恐地立于一侧,偷瞄沈云臻的神色。
沈云臻神色如常,他沉思片刻,微微笑了笑,仿佛刚刚听到的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他缓缓望向李小映,“果然是什么都瞒不过小映姑娘,本来想开个玩笑,没想到被小映姑娘这么快便拆穿了。我此行前来就是为了将玉簪物归原主,现在目的已成,就先告辞了……”
沈云臻说完便撩袍起身,还未跨出几步,李小映突然叫住他,“大人……”
沈云臻停下脚步回过首,李小映站起来,像个小孩子般跑过来,将一包糖果,递给沈云臻,一双眸子亮晶晶的,“谢谢大人帮我找到小九。”
沈云臻垂眸沉吟片刻,自她手中取走那包糖果,“那我就却之不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