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景楼望星台并不大,只放了一桌两椅,点一盏闪着萤火的灯,设有几碟小菜,往下望去,整个闹市灯火璀璨,湖水中波光粼粼,煞是美丽。
淮竹站在望星台的栏杆边吹着夜风,衣裙发带迎风而舞,更显清俊昳丽,弘业走到他的身边道:“今日一切,虽非我本意,但我还是应该向姑娘说声抱歉。”
淮竹道:“是令妹的主意吧?”
弘业道:“多半是她,但背锅的总是另有其人。”
淮竹道:“王权小姐,其实十分可爱,也十分幸福。”
弘业道:“秦兰姑娘,也十分招人喜欢。”
淮竹露出笑容:“我妹妹虽然的确招惹喜欢,但少主这句话,属实有点违心了。”
弘业见淮竹谈笑自若,放下心来,走到桌边,提起酒壶给淮竹倒了一杯:“姑娘没有生气,那可真是太好了。”
淮竹淡然看着弘业递过来的酒杯道:“虽是江湖儿女,但我还是不喜与陌生人同饮。”
弘业吃了个瘪,苦笑一声,将自己杯中酒一饮而尽,淮竹抬起头来,举目看向天边,夜空似乎触手可及,只可惜浓云蔽月,星月疏离,唯有夜风畅意:“少主不必拘泥,我与少主来这,只是我真的喜欢登高观星。”
弘业问道:“姑娘既与我如此疏离,却为何并不生气呢?”
淮竹眼神温柔道:“因为少主助力,让我阿雁得到了幸福,这些微末小事,少主只要心中清明就好。”
“清明什么?”
淮竹看了他一眼道“令妹和好友误会和寄望之事,断无可能,当然,少主胸有丘麓,也断不会为小情小爱所困。”
弘业听后心中一痛,自斟自饮的喝下两杯酒,一阵清风袭来,风吹云过,夜空明朗,星星也亮了起来,淮竹的眼睛也跟着明亮起来,她临风而立,发丝飞扬,好似充满了元气,微醺的弘业看着淮竹的侧影,也有些痴迷起来:“姑娘好像真的很喜欢登高赏星。”
淮竹眼中带着怀念道:“我家人每年都会待我登高,会亲手给我做茵糕,我们看着漫天的星星,有说不完的话。”
弘业道:“姑娘的这位家人,此刻一定也在某处,登高望星,姑娘可与之遥伴。”
淮竹望着满天星子,轻轻摇了摇头:“时过境迁,为我做茵糕的那个人,早已不在。”
弘业微微一怔,立刻反应过来:“抱拳。”
淮竹望着星星道:“你看这漫天星子,有什么感觉?”
弘业抬起头来,十分认真的道:“今夜能看见的星星比往常多了许多,可见今日天气舒朗,空气清新,能见度高。”
淮竹被他的回答逗的一笑:“有人说,总有一天,我能找到属于我的那那颗星星,想来那天,一定是个好天气。”
晚风拂面,淮竹伸手从指缝里望星,晚风吹起她的发丝和裙角,仿若乘风仙女,令人着迷。
弘业被淮竹的温婉浪漫所迷住,脸色微红的就要说出自己就是面具团老大,猛喝了一口酒后:“淮竹姑娘......起身我就是......”
淮竹看了眼弘业的酒杯道:“今日有幸与少主同赏日月,该说的话也已说完,淮竹告辞。”
说罢淮竹轻轻一福,与弘业错身离去,观星台上只余弘业一人,突然夜空中升起烟花,一簇簇炸开,照亮了弘业的脸庞,弘业拿起酒壶,再次将酒倒满,对着烟花独酌起来。
与此同时,小镇赌场外,一个面相不善,形色奸邪的中年男子晃晃悠悠地走了进去,他的背后贴着一张符纸,却在步入赌坊的那一刻,被风吹得在空中打了个旋飞走。
远处的李自在伸手夹住这张符纸,小心收回袖子里,李去浊撇嘴道:“至于吗?一张追踪符而已。”
李自在却道:“我写的字,很贵。”
李去浊受不了的切了一声,再次看向那个赌坊:“也只有这种赌鬼,会给流云轩做掮客,走私御妖符,既然给咱们找到了,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
李自在问道:“怎么办?说说看?”
李去浊自信道:“那自然是等他出来打晕他,假扮他,然后混进流云轩,打探他们的交易,我是不是很聪明?”
李自在冷嗤道:“你要如何假扮他?”
李去浊掰着手指头道:“人皮面具一张,需雕琢半月,我又比他高出几许,这个比较难办,要不做个精神控制的法器,让流云轩的人看到我就觉得是他?这个法器额控制范围......”
说着说着,李去浊开始心虚起来:“好像......计划有一点点耗时和复杂哈。”
李自在挑眉,目光在李去浊身上流连一番,最后轻轻摘下他腰间的玉佩道:“玉佩不错,能改窃听法器吗?”
李去浊立刻明白了李自在的意思,嘿嘿一笑,当即施起法来。
过了些许时候,李自在双手附在身后,腰间挂着这块玉佩,风度翩翩的走进赌场,李去浊则办成小厮,抱着个露出银子的包裹跟在身后。
进了赌场,李自在环顾四周,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好赌的流云轩掮客,对方也好似盯上猎物似的看着他。
李去浊不自在的嘀咕着:“凭什么是我扮小厮你来赌?”
李自在抬着下巴道:“因为我看起来,比你贵。”
李去浊嗤了一声道:“悠着点,你得看起来人傻钱多鱼才上钩。”
李自在笑道:“不必,鱼儿已咬钩。”
两人说话间,那掮客果然朝他拍桌道:“兄弟,第一次来赌坊吧,我跟你玩。”
李自在一笑,带着李去浊就走了过去,赌坊里喧嚣不断,李自在与那掮客摆开架势赌了起来,不过一会儿功夫,李去浊便恨夸张的皱眉抖了抖抱着的包裹,里面的银子已经全部输光了,而那掮客的面前堆满了银子,一脸得意的看着李自在,李自在故意拿起腰间的玉佩,舍不得的抚摸了两下,起身要走。
掮客看到那玉佩成色,立刻两眼放光喊道:“等一等!再来一把,就赌你那块玉佩!”
李自在连忙道:“使不得!这是我家三代单传之物!”
掮客更疯狂了,他一把将桌上的银子都推了出去:“老子就要跟你赌这个!”
李自在看着这堆银子,好似也输红了眼,重新坐回到了赌桌上。
又是一局过去,掮客腰间挂着那块玉佩,得意洋洋的离开了赌场,李氏兄弟随后也走了出来,李自在眼带笑意的看着那掮客离去的背影道:“接下来,只要他进了流云轩,我们就能监听到御妖符交易的全部过程。”
李去浊叹息道:“你这法子好是好,就是贵,统共花了一百两银子外加一块九霄寒玉。”
李自在负手笑道:“反正都是你的,无妨!”
第二天一早,晨光微熹,阳光照在床榻上的淮竹身上,秦兰凝神屏息,拿着根狗尾巴草,带着笑意蹑手蹑脚的悄悄靠近,清风拂过,床上的淮竹微微蹙眉翻身,换了个姿势继续酣眠,秦兰神色一紧,下意识捂住嘴巴,过了片刻,见淮竹未醒,这才缓缓呼出一口气,大步靠近窗边,试图将狗尾巴草探到淮竹面前,只见假睡的淮竹猛地伸手抓住秦兰,将她按在床上挠她痒痒,两姐妹顿时笑作一团。
“姐姐你居然骗我!”秦兰一边笑一边抱住淮竹道。
淮竹刮了秦兰鼻间一下道:“是你先要暗算我的好不好?好了不闹了,今日婚宴,姐姐一会儿给你梳个好看的发髻,再去找你雁姐姐。”
秦兰松开手,突然神色关切道:“对了姐姐,昨天你与那个王权上观星台,没发生什么吧?”
淮竹起身道:“能发生什么?你想多了。”
话音刚落,突然看到窗台前的瓷盘里装着一块茵糕,不由一愣,秦兰更是如临大敌,立刻坐正了姿态:“他居然知道姐姐最爱吃茵糕,姐你到底怎么看这个王八少主?”
淮竹拿起茵糕,若有所思起来,秦兰看淮竹不说话,立即跳下床心急火燎的跑到她身边拉着她的袖口道:“姐姐,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淮竹转头笑眯眯看她,将茵糕地给她道:“很重要吗?空花求果,何必浪费时间?人家复姓王权,不是王八。”
弘业的房间内,王权醉则捧着脸八卦的直视着王权弘业道:“哥,昨夜登高赏灯,微醺迎风,可有什么新的感悟?”
弘业道:“你认为我有什么感悟?”
王权醉小声道:“一叹哥说,一大早他就看到你出门回来,手里带着一份糕点,是莲香斋的包装,莲香斋离这里可不近,你御剑去的?”
杨一叹察言观色道:“大哥,淮竹姑娘的心思,还是遥不可及?”
弘业扫了两人一眼道:“你们两个,就一点没有啥妖跟我说的?”
杨一叹清了清嗓子,刚要开口就被王权醉一把拦住:“今天这锅不用你背!主意是我出的,风雨符是我拿错的,你最多就骂我两句,罚我不许出任务,我不怕,反正他们全都向着我,我可以偷偷去!”
弘业被气的说不出话来,无奈看向杨一叹,杨一叹扇子轻轻敲手道:“事实,胜于兄威。”
王权醉厚着脸皮继续道:“哥,你们昨夜真的没擦除火花?”
弘业哼道:“有啊,你们如此悉心安排,最后的结果是人家清楚明白的告诉我,让我不要痴心妄想,我们阿醉,可真是劳苦功高。”
王权醉捏着拳道:“吃得苦中苦,方得佳人心,哥你一定不能气馁,因为她真的值得!”
弘业懒得再说,低下头去道:“今日婚宴,几个世家可能不会安分,我们都该准备一下,至于其他事,顺其自然吧。”
王权醉还想说些什么,杨一叹朝她摇摇头,她只得叹了口气,随着杨一叹离去。
弘业独自坐在桌前,盯着手中的茶盏,怅然若失,半晌后,杨一叹去而复返,将一样东西放在了他的手里:“昨日阿醉替你买的。”
弘业低头端详,正是昨日淮竹放弃的那根翠竹发簪,杨一叹开扇笑道:“纵然花开不由人,但雨里花散,你依旧会失神,大哥嘴不要硬,在你觉得自然的时候,送她吧。”
吉时已到,杨家各处张灯结彩,红绸结帐,大红的喜字格外醒目,门前来参加婚宴的宾客更是络绎不绝,杨一叹与杨鹰站在大门前,满面笑容的替家主杨还舟迎接各方世家家主、子弟。
杨雁婚房内早已做好了新婚打扮,一对喜烛更是分外显眼,其余各式摆设更是描龙画凤成双成对,妆台边,更有喜帕端正放好,露出精细的飞凤刺绣。
杨雁端坐在镜前,朱春含笑,闭着双眼,丫鬟则细心的为她涂抹胭脂,画黛眉、描花钿,点口脂,淮竹与秦兰则帮忙布置新房。
冶妆完毕,侍女将一枚凤钗端正戴好,杨雁睁开眼睛,对着铜镜细细端详自己,秦兰忍不住惊呼道:“杨雁姐姐真好看!”
另有丫鬟走上前来,要为穿上喜服的杨雁系上腰带,淮竹上前,含笑接过丫鬟手中的腰带道:“我来吧。”
淮竹俯身仔细为杨雁系上,又耐心整理着:“我系的松些,你可以舒服点。”
杨雁脸颊绯红,用喜扇遮住面容,靠近淮竹道:“看得出吗?我腰是不是粗了点?”
淮竹抬眼轻笑:“显身早呢,放心。”
杨雁幸福的笑了起来,看着镜中的自己,忍不住泪盈于睫,淮竹亲昵的靠着她,笑语劝道:“大喜的日子,可别掉眼泪,把刚上好的妆给哭花了。”
杨雁欣然一笑,感慨的拉着淮竹的手道:“我有今日,说到底多亏了你,我爹才同意了这门亲事。”
淮竹笑道:“我哪有这么大的本事,能说动杨家主?”
杨雁还要再说,外面隐隐传来锣鼓之声,喜乐声起,夹杂着热烈喜鞭迎门声。
丫鬟们笑着入门报信:“姑娘,新郎官的花轿已经到府门前了,马上就要到了。”
淮竹拿起喜帕,体贴的为杨雁盖好,扶她起身:“今朝就安心做你的新娘,除此之外,任何事情都不重要了。”
锣鼓喧嚣中,杨雁在淮竹的搀扶下,走入喜轿,将手中花瓣撒上通往正厅的红毯。
秦兰凑上来小声道:“那王权少主,居然还做了新郎的傧相。”
淮竹闻言目光扫向弘业,喧嚣热闹中,弘业亲自站在木小五身后。
轿夫抬着花轿绕杨府一圈,方复入府门,木小五披红结彩,三拜门前后,来到轿前,恭敬向喜轿一喏,眼中充满了期待,轿帘一掀,杨雁伸出手,两人执手,十指相扣,在场所有人均欣喜不已,高声欢呼。
一对新人携手走进杨家院落,一进门便有人议论纷纷。
“听说这木小五是个难民,别说家业了,家里连个人都没有,发水时候都没了。”
“所以才肯入赘破落杨家嘛。”
“可别胡说,这杨家虽然没落,但可有个大靠山,要不你我为何而来?”
宾客们说着,视线落在跟随木小五而来的弘业身上,弘业一出戏,势利的宾客们都闭上了嘴。
主持礼仪的礼生悄然走近:“新郎官,按照入赘规矩,您和新娘要换个位置,这右边的尊位......要给新娘。”
木小五点头,正要换位置,杨雁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礼生您的意思,是让王权少主也到左边去吗?”
礼生脸上一僵,杨雁已经拉着木小五的手昂首向前走去,眼见要步入喜厅,弘业从木小五身后退出,站到了淮竹身边,两人并肩而立,看着杨雁与木小五步入喜厅。
淮竹双眼有些湿润,轻声道:“多谢。”
弘业道:“淮竹姑娘谢我什么?”
淮竹道:“谢你早上的茵糕,还有......成全了我家阿雁与小五。”
弘业看着淮竹眼中热泪和光,一时有些出神,耳边礼生的声音响起:“吉时已到,香烟缥缈,灯烛辉煌,新郎新娘齐登花堂!”
新人三拜后,喜娘搀扶着两人上前:“新娘先拜,郎官您稍后。”
杨雁也不争辩,只紧握着木小五的手道:“我们一起。”
两人同时上前。
礼生唱道:“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礼成!”
两位新人并肩,另有喜娘捧上喜茶,递与木小五:“请新郎敬父母茶。”
木小五接过喜茶,向杨还舟躬身一拜:“请父亲饮茶。”
杨还舟含笑接过,揭开茶盖饮了一口,脸上对着不太由衷的笑容。
“送入洞房!”
突然一道尖锐刺耳的声音响起:“且慢!杨家主喝这杯女婿茶可要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