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求救
云川纵2023-08-05 12:002,972

  陆燃犀不信邪地跑遍了南京大小衙门,有的衙门看在他童生的身份上,尚算客气;有的衙门则一听缘由,便将他撵了出去。

  他听人指路,找了讼师代写状子,可那么多讼师,要么熟知内情,不敢接;要么狮子大开口,按字收钱;更甚者那状子写得狗屁不通,还没他自己写得凝练犀利。

  最后,他按沈雪骄的指引去南京都察院附近去堵各位御史,几天下来只有一位愿意为他发声的。

  尽管有沈雪骄的接济,可头破血流撞了一个多月后,陆燃犀还是要回扬州了。

  倒也不是完全没收获,至少他们弄清楚了陆晴柔在唐家的经历。

  陆晴柔的确是唐家老爷买回来的,刚进家门时很受宠。可惜,小姑娘把唐老爷当父亲孝顺,人家却把她当做嘴边的一块肉。

  唐夫人不能容忍丈夫看陆晴柔的眼神,见她勉强识得几个字,便将她调去了儿子唐肇钧的书房做事。从夫妻俩的争吵中,陆晴柔逐渐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却回不了头了,她只能寄希望于哥哥做个大官,前来拯救她。

  没过多久,容貌姣好的小姑娘自然而然被唐肇钧盯上了。

  有人说陆晴柔是自愿的,有人说陆晴柔是被强暴的,众说纷纭里,因此事被发卖的婢女莲儿透露,陆晴柔曾试图用腹中孩子跟唐夫人谈判——她想回扬州。

  可惜,唐家不相信,并坚定认为一旦松口,陆晴柔会反过来讹诈他们。

  小姑娘非但没得到她想要的自由,反而打草惊蛇,被关了起来。

  按时间推算,陆晴柔鼓起勇气谈判那日,陆燃犀正在唐宅外与家丁争吵。

  兄妹俩一个墙外焦急愤怒,一个墙里惶惶不安,生生错过了活着相见的最后机会。

  

  陆燃犀太过执着,死咬着唐家不妨,唐家为了平息物议,先后用钱收买,用革除功名威胁,甚至派了家丁在小道上堵人,却绝望地发现此人油盐不进,一门心思把事情闹大。

  最后,双方的角力点落在了御史头上。

  “一个月,足够南京北京跑个来回了吧?”陆燃犀在江边焚烧了妹妹的尸骨,小心地把县衙出具的验尸文书用油纸包好,夹进书里,叹息,“看来是不行。”

  “江南科举历来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大户人家出的进士多,他们在朝堂上自然偏向自己人。”

  “也就是说,纵使我考中了进士,也难以撼动他们,对不对?”

  沈雪骄避而不谈,转而把一个箱笼递过去,“这里面装了些书籍和路上用的东西,权作程仪。”

  陆燃犀已非吴下阿蒙,自然知晓程仪是赠送游子的财礼。他打开翻了翻,见确实没什么贵重之物,左右债欠多了不愁,遂安心收下了。

  临到上船,陆燃犀忽然回过头来问:“沈娘子,冒昧问一下,你为何改姓沈?”

  沈雪骄愣了下,忍着被人踩了边界的不悦,解释道:“家母姓沈。”

  “那宁顺宏是你……”

  “是我族叔。”沈雪骄脾气顿时上来了,“陆燃犀你绕来绕去,到底想说甚?”

  陆燃犀本能地犯怂,老老实实交代道:“就当初在苏州,咱们分别那天,我恰好遇到宁顺宏和郭升起了冲突,他们提到了沈氏。说什么死了男人,改嫁,家产会便宜外人。”毕竟过去太久,他记不太清细节,“好像是郭升给宁顺宏出了什么主意,然后造成宁顺宏被逐出了家门。”

  沈雪骄屏住了呼吸,从短短几句话里嗅到了阴冷气息。

  “听这描述,我怎么觉得有点像你家的事儿呢?”陆燃犀百思不得其解,“可令堂不是自杀么?明明是你们那个粮长逼死的啊!”顿了顿,他连忙强调,“我不是要窥探你的私事哈,就觉得吧,要是跟你有关,得让你晓得。”

  沈雪骄脸色微微发白,她抿了抿唇,低垂的眸子里透出了恐怖杀气。

  “啊对了,郭家兄弟和宁顺宏如今都在扬州。他们合伙贩盐,生意做得还挺大的。”

  “陆照夜。”沈雪骄竭力稳住自己,“他们还认得你么?”

  “应当不认得了。”陆燃犀实话实话,“毕竟人靠衣裳马靠鞍,读书人跟小学徒还是有差别的。再加上你不是纠正过我的姿仪么,我又长高了不少,所以……”

  “那好,你帮我打听件事如何?”沈雪骄神色严肃,“我想知道郭升具体给宁顺宏出了什么主意。”

  陆燃犀犹豫了下,重重点了头:“成,我试试!不过不敢保证哈!毕竟我跟他们也没什么交情对吧?”

  “尽力而为。”沈雪骄摸了摸身上,想找点看不出女孩特色的值钱东西,却被陆燃犀制止了。

  船工在船上喊着号子,马上要开船了,这次是真要走了。

  长风浩浩,书生站在甲板上冲女子做了个长揖,感谢她这段时日的奔波操劳。

  女子站在岸上,露出了一抹浅淡的微笑。

  

  沈雪骄跟着陆燃犀操心了一个月,从身到心都累,偏偏胸口堵得难受,哪怕是闲下来也恹恹得不想动。

  这种感觉直到回了家才散。

  “娘子,沈小官人刚才来过,给你留了一匣珍珠!”梁婆子伺候她洗了手脸,抱着只木匣子出来笑道,“留了两种珠子,他特意交代有核的是留着给你做头面的,让你别全磨了做药。”

  沈氏出嫁前,家里不过是普通殷实人家,直到沈家靠着在太湖养珠有成,才算发了迹。沈温书当年去宁家吊唁时,留给沈雪骄的那袋珍珠,便是他准备送与各大珍宝行的样品。前些年沈温书听从沈雪骄的意见,专攻佛像珍珠,并以此珠叩开佛门,借着信佛之人趟通了南京和淮安的商路,使得沈家生意蒸蒸日上。

  沈温书的儿子沈擎读书不成器,做生意倒是一把好手,他专门盯着富贵人家贩卖珍珠:你信佛,我有佛像珍珠;你身体不好,我有珍珠粉;你家女眷多,我有不同品相的珠子。是以,沈擎上手以后,跑南京跑得多,自然而然跟沈雪骄熟悉了起来,他甚至还想给孤苦伶仃的表妹盘两间铺子傍身。

  青黛饿得发慌,满心满眼都是吃,路过夸了一句珍珠好看,自去翻吃的了。倒是白芷,望着满匣珍珠有些失神。

  沈雪骄想了想,姑娘家少有不爱金银珠宝的,尤其俩丫鬟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岁,上个月白芷还盯着她的妆奁发呆,想来是感兴趣又不敢碰。沈娘子也不点破,一人分了两颗珠子,连梁婆子都有。

  青黛高兴得差点疯了,慌忙双手接过珠子,好听话一箩筐一箩筐地往外冒。

  隔了几天,青黛乐滋滋戴着银匠打好的耳坠跑来炫耀。银闪闪的丁香花中间嵌了颗米粒大的白珍珠,衬得人俏皮可爱。

  沈雪骄一高兴,又翻了些红头绳出来赏她。

  “唉,可惜白芷惦念着她二叔家,怕是舍不得自己留着。”青黛一面绑头发,一面叹气,“昨天晌午就回家了,这会儿还没回来,怕是家里事多。”

  红头绳绑完,小丫鬟平添了一分亮丽,捧着镜子欣赏个没完没了。

  “行了,看看就得了,旧衣裳再怎么也衬不起来。收起来吧,等中秋得了新衣裳再戴!”梁婆子端着筐大板红菱进来,转头冲自家娘子笑道,“这东西嫩的时候入口如冰雪,如今却是有点老了,得煮煮。”

  青黛恋恋不舍地摘了新耳坠,用帕子仔仔细细包起来,抬腿要回房间收起来。谁成想手还没碰到竹帘子,小丫鬟就让人迎面撞了个四脚朝天!

  来人旋风似的冲进来,“噗通”在沈雪骄面前跪下,哭着喊道:“娘子,求您买下婢子的姐姐吧!白芷愿意伺候您一辈子!”

  沈雪骄尚未反应过来,梁婆子直接横身挡在了两人中间,脸色淡了下去:“白芷,你和青黛的身契在杨家那里,若有事,应当找杨家的管事。”

  亏得梁婆子年纪上来,生活无忧,脾气收敛了许多,要搁以前,她早叉腰破口大骂白芷脑子不清楚了。

  白芷哭得双眼红肿,满脸是泪,衣裳还有推搡痕迹,瞧上去狼狈极了。她伏地哭泣:“可管事说,说,家里的奴仆人数已经满了!”

  梁婆子愈发不悦:“娘子吃住都在杨家,又能做什么呢?”

  “白芷。”沈雪骄忍不住现学现卖,“朝廷对各家蓄奴人数有章程的,倒不是管事有意刁难。”

  “可是,可是……”白芷嘶声哭求,“可是婢子的姐姐,要被卖进那种地方了……婢子实在是没法了!”

  沈雪骄面色遽变,连忙追问:“哪种地方?谁要卖她?”

  “就,河房!”

  青黛倒吸一口凉气,慌忙凑近沈雪骄解释,南京青楼多在秦淮河两侧,当地人谓之“河房”。

  猜测得到证实,沈雪骄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继续阅读:2.8.多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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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归者的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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