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急救
云川纵2023-08-23 12:003,547

  原本死气沉沉的屋内,瞬间充斥着各种嘈杂之声,一声声吵得人脑仁疼。

  沈雪骄让郭母嚎得额上青筋突突直跳,陡然暴喝一声:“全都闭嘴!”而后沉声命令,“开窗!把屏风搬开,全都让出里间!”

  白芷、青黛立即推开碍事的丫鬟,呼啦推开了窗户。明媚阳光混合着清新空气狂涌而入,令近处的人登时精神一振。

  “姆妈!咱们快让开些,让沈娘子来!”许氏陡然醒悟过来,慌忙去扶婆婆,“宝哥儿不能再耽误了!”

  “不能开窗不能开窗!”郭母胡乱挥舞着手,试图拿被子遮住孙子的头面,“宝哥儿刚出了汗!”

  “听沈娘子的!”生死攸关,许氏再知书识礼也来了火气,她不容置喙地跟丫鬟一起架开婆婆,给沈雪骄让出了道。

  沈雪骄立即上前,发现小孩面色苍白,大汗淋漓,四肢微微抽搐,已然闭目不醒。她伸手往被子里一摸,直接皱了眉头,此时已过了立夏,天一日热过一日,街上的小孩早已换上了轻薄夏衣,可郭宝安居然还盖着冬季的厚被子!

  她深吸一口气,见过不知冷暖的,没见过这么离谱的!

  沈雪骄不由分说猛然掀开了被子,将小孩平放,而后解开了其衣领,把他的头摆向一侧,好使其呼吸顺畅。

  郭母挣脱不开丫鬟婆子的钳制,不由急了:“哎,你怎么……别凉了汗!”

  “闭嘴!”沈雪骄阴森森地威胁,“若还想救你孙子,就给我出去!”

  “你这人怎么……”

  “我们马上出去!”许氏也意识到不能再任由婆婆干扰了,连忙对下人使了个眼色。

  原本聚集在外间的人群一哄而散,整间屋子瞬间空旷起来,气息缓缓流动,冲散了各种难闻气味。

  沈雪骄捏开小孩的嘴,把用软布缠住的木勺塞进去,防止他咬伤舌头,而后扬声问:“有冰么?端两盆冰来,再拿几块帕子。顺便冲碗温盐水。”

  下人训练有素地依言照办,白芷利落打开药箱,摆好脉枕和银针;青黛则收拾出笔墨,等着主子开药方。

  沈雪骄稍一把脉,直气得脑仁疼。果不出她所料,这小孩乃是暑湿伤气。简单来说,热出来的病,让郭母一通捂汗发汗,搞得简单的病症越来越重,最后孩子虚弱昏迷了。

  沈娘子拈起银针,边沉吟着慢慢下针,边吩咐白芷去把许氏和郭宝安的乳母唤进来,这一做法再次招致郭母不满。

  她背对着两人问:“小孩尿多么?”

  乳母慌忙回答:“多!一夜要起好几次,昨儿个一天一夜尿了将近二十次,可每次一尿一点,颜色深得吓人!喝水也多,天天闹着口渴。”

  “吃饭如何?”

  “没什么胃口,只爱吃些凉的,咱们也不敢给,唯恐伤了肠胃。”

  “最近他身上有劲么?”

  许氏摇摇头:“宝哥儿老是犯困,病了那么久,吃的又少,也难免吧?”

  说话的功夫,小孩缓缓停止了抽搐。

  沈雪骄让乳母给他擦干净身上的汗,自己则用帕子包住冰块,放在小孩两腋下。

  青黛捧着温盐水小声问:“娘子,现在喂么?”

  “你想呛到他么?”沈雪骄头也不回地训斥,“等醒了再喂!”

  一通忙活之后,郭宝安终于睁开了眼。

  他直不楞登望着银晃晃的针,又看了看半掩的衣服,转动着尚不太灵光的脑袋,骤然意识到自己被扎了。年仅三岁的小孩愤怒得眉眼扭曲,手舞足蹈,他嘶哑着嗓子嚷嚷:“你个瘪色敢扎我?我让我爹一粒盐都不卖给你!”

  原本喜悦庆幸的气氛散了个丁点不剩。

  “住口!”泪珠子还没擦干净的许氏刷然变色,厉声呵斥,“跟谁学的脏话?道歉!”

  正要提笔开药的沈雪骄一顿,眯眼望向了面孔狰狞的小孩。

  好家伙,刚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她就挨了骂?!

  本在门外等消息的郭母,一俟听到大宝孙子的喊声,当即甩开仆妇冲了进来,她一把将郭宝安揽进怀里,不满地瞪许氏:“孩子还小,又遭了大罪刚醒,哪有你这么当娘的!”

  “好婆——”小孩十分清楚谁才是真靠山,他委屈地倚着郭母,两眼啪嗒啪嗒掉眼泪。

  “姆妈,他这是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么?”许氏压抑了半个多月的怒火蹭蹭往上窜,更见不得儿子前后两张面孔,她极力压抑住揍孩子的冲动,想要给婆婆讲道理,“人沈娘子费心费力才把他这条命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他就这么……”

  “呸呸呸!不许咒我孙子!哪有你说的那般严重!”郭母听不得“阎王爷”仨字,没好气地打断她,“我瞧着也没什么难的,扎扎针,用点冰就完,跟谁不会一样!再说宝哥儿刚出了大汗,她就用冰,谁晓得会不会冰出毛病来!”

  “老太太,您怎么还血口喷人呢?!”青黛那小暴脾气简直要顶起天灵盖,她把手里的东西一丢,怒斥,“从刚刚您就瞧不上我家娘子,非要去前厅拉胡子一大把的医士!您去啊,等医士过来的功夫,您看看您宝贝孙子还能不能撑得住!”

  “主子说话,哪用你个下人多嘴!”郭母恼羞成怒,一把抄起枕头就朝青黛砸去。

  “啪!”

  “嘭!”

  说时迟那时快,眼瞅着枕头就要砸到青黛,沈雪骄斜刺里反掌一拍,正中枕头,生生将其拍了开去,重重掉落在地。

  屋里一时间都愣了。

  沈雪骄听父亲说过郭母不会教孩子,只是当年郭父滥赌又打人,才衬得懦弱无能的妇人疼孩子。这样一想,郭家兄弟当年不像样也就好理解了,摊上一个往死里揍孩子的父亲,一个除了哭就是溺爱的母亲,根本没人教他们做人的道理。

  显然,境遇好转的郭母并没有反思自己的问题,且变本加厉教会了孙子做戏和仗势欺人。

  沈雪骄当机立断把笔一丢,冷着脸吩咐:“咱们走!”

  说罢,她率先转身朝外走去。

  白芷和青黛手脚麻利地整理好药箱,紧随其后。青黛临出门时气不过,又回过头朝郭母狠啐一口,让白芷强行拖走了。

  “哎,沈娘子!”许氏追之不及,气得狠狠一顿足,却没法向自家婆婆发火。

  她毕竟是久居深闺,脚力比不得常年习武的沈雪骄,路过的仆役又不敢死命拦,因此主仆三人竟一路强势地出了月洞门。

  听说儿子出事匆匆过来的郭升被沈雪骄推得“噔噔噔”往后急退几步,还蒙着就一把抓住了追出来的妻子:“怎么了这是?不是说……”

  “你还好意思问!”许氏双眉倒竖,怒道,“沈娘子辛辛苦苦救活了你儿子,你儿子嫌人家拿银针扎他,张口就把沈娘子给骂了。你那好母亲,非但护犊子不道歉,还一个劲儿地贬低沈娘子,把人给气走了!”

  许氏双手拽住丈夫的衣襟,狠下心来威胁:“姓郭的我告诉你,你再纵着你母亲瞎教,我跟你没完!”

  郭升头都大了。他平常忙生意,顾不上家里,妻子是秀才之女,孝顺又讲究体面,老太太霸着孩子不撒手,他们也没辙。他总想着等孩子再大点,进了学堂,读了书明了理就好了。再说,他赚这么多钱,不就是为着一家人不再受人欺凌么?孩子有点小脾气不是大问题。

  谁成想一个没看住,祖孙俩竟捅了这么大篓子。骂走救命恩人,以后哪位有骨气的医士还敢上门?

  更何况他家前厅还有一溜儿医士坐着喝茶呢!这事儿压根瞒不住!

  郭升来不及跟许氏保证,提起袍子就往门口冲,一面冲一面喊:“你快去库房取些礼物!”

  为今之计,只能看看砸钱管不管用了。

  郭升追到门口,正拱手作揖赔罪的孙得旺赶忙让开,指向一辆缓缓启动的驴车:“刚上车,要回去了。”

  郭升给了他一记赞许的目光,几步走到车窗边赔笑:“家母心疼孙子,乱了方寸,冒犯到沈娘子了,真真是让娘子受了委屈!花厅已设下宴席,还请娘子移步,容升向您请罪。”

  居移气,养移体,他的确跟从前不一样了。

  现在的郭升颌下留了细细修剪过的短须,一身衣衫看似普通,实则华贵,整个人器宇轩昂,雍容不迫,且早已习惯了文绉绉的辞令,一瞧就是境遇不错的富家翁。

  沈雪骄端坐车内,微微一笑,简洁示意青黛:“骂他。”

  青黛早憋了一肚子火,闻言立马来了劲儿,袖子一撸,一把扯开车帘,探出头去大声斥骂:“郭大官人您还是省省吧,您家一时好一时歹的,我家娘子可消受不起!”

  “消受得起,消受得起!”郭升瞥了眼门前看热闹的人群,只觉得头都大了。

  “我们金陵有句话叫‘锅头饭好吃,过头话难说’。想我家娘子给达官贵人家的太太看病,人家都一个比一个客气,可您家老太太呢?娘子拼死拼活把令郎救回来,令郎嫌挨了针,才一睁眼就骂人,老太太非但不制止,还把娘子贬得一文不值!这不是恩将仇报么?!您说令郎昏厥着,不扎针怎么救?”

  “抱歉抱歉,小孩子不懂事……”

  “小孩不懂事,大人也不懂事?老太太都多大的人了!”青黛越说越气,“总之,您家门槛太高,还是另请高明吧!”说着,她转头呵斥车夫,“还愣着作甚,走啊!郭家要是只接不送,我们自己走!”

  车夫向郭升露出个无能为力地神情,扬手打了个鞭花,催促驴子迈步启程。

  看看离得远了,青黛放下车帘,小声问:“娘子,咱真不管了?”

  她可是晓得郭家就是害娘子家破人亡的恶人!

  沈雪骄露出了智珠在握的神情:“他会来求我的。”

  

  郭家门前,或下车要进门,或上车要离开的几名医士默默看完全程,一声不吭走人了。余下没赶上闹剧的,也得了弟子们的传讯,纷纷忙不迭地告辞了。

  救人无功反落抱怨,大家出来混又不是一天两天了,都是人精,见多了这种倒打一耙的,更知道似郭母这个年纪的人,最是溺爱子孙,难缠得很,哪个不想要招牌了还敢给郭小官人治病!没瞧见连沈娘子此等会跟女眷打交道的都折戟沉沙了么,前两位医士还不晓得是受了怎样的羞辱呢!他们可不敢趟这摊浑水。

  一时间,郭家花重金请来的医士散了个七七八八,偶尔有舍不得走的,也在同行异样目光的扫视下狠心拒绝了郭家的挽留。

  

  

继续阅读:3.7.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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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归者的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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