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江湖路远
时小夜2024-09-16 09:192,735

  葬河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就算拼着被杏花剑雨打伤,也要迫使沈沾衣和自己近身搏斗,纵身飞跃而上,双手猛然起势,一棍炸出,囚牛棍带着呼啸之力,朝着沈沾衣的天灵盖向下砸去。

  这名以坐在轮椅上杀人闻名于江湖的杀手,竟然离开了那张轮椅。

  原来他的双腿并不是残疾。

  那气势犹如天崩地裂一线,流水奔腾的怒潮。要是一个普通人在下面,定然是个头骨全碎,脑浆迸裂的凄惨下场。

  但那矮坡之上的人是沈沾衣。

  轻拢慢捻抹复挑。

  沈沾衣双手抚琴,左右手琴弦一分为二,拨弄一首曾经风靡一时的西梁霓裳羽衣曲,绵延轻缓。

  等到击退了葬河的那一记霸道的泼天棍花,琴师重新拨转琴弦,音色又回到了那原先的婉转柔和。

  葬河迅速将木棍横于胸前,乘着刚刚溃败的银丝剑气的颓势,顺势旋转身体,机反手一扫,铁棍如同巨龙摆尾般扫向沈沾衣的腰部。

  琴师再谱一首东夷广陵散,声调急切躁动,如潮水激浪奔雷,似豪侠仗剑高歌。如此一来,虽然音质驳杂韵味杂糅,但是胜在折转突兀,让人措手不及。

  “这些年葬河大人原来一直是在装瘸啊。”沈沾衣一脸笑意。

  葬河淡淡道:“不是装瘸,我生平不喜欢走路,所以一直用轮椅代替步行,偶尔站起来走路,事后会将看到的所有人都杀了,仅此而已。”

  不知是换气还是走神,沈沾衣右手略作停歇,始终浮空不按弦,琴声骤停,那原本滴水不漏的猛攻势头就透出一丝破绽,囚牛以浩瀚之力搅烂了银丝剑气形成的纵横蛛网剑意。

  葬河以一式拨草巡天的,直直捅穿了沈沾衣那看似无穷无尽的银丝剑气!

  

  受了不轻的伤的两人,此时正在一旁观战,都是目不转睛。

  对于他们来说,这种境界的江湖高手,高手间的巅峰生死战,注定招式穷极机巧,说不定任何一次出手,都要来得精妙,多看一眼记住个轮廓都是好事,能让他们受益无穷。

  同时经历过这次遇险,二人心里第一次生出了无能为力的感慨,荀卿游自小在山里长大,就算是下山游历,也从未和人动过手,宋遥虽然从小浪迹东海一带,但也从未涉足中原江湖,这第一次和高手打架,就算自己拼尽全力也打不过,实在是比自己厉害太多了竟连半招都接不下。

  他们也都曾以为自己少年英雄,日后行走江湖必是逍遥快意,却是全然想不到这世上有的是在顷刻之间就能取走自己性命的存在。

  自己曾经只是在一方小小的天地中就觉得江湖如此逍遥,哪知今日,才算是真正踏入了这座江湖。

  只是不知在梦里令他们魂牵梦绕的那个江湖是否和当下他们所看到的一样呢?

  “功夫差,就活该被人欺负啊。”宋遥有些愤懑地嘟囔着,虽然言语上有些许挫败失落,但这位腰挎双刀的少年眼睛里却充满了炽热,或许他知道在登顶江湖的这条路上,定然荆棘丛生,亦或是浪潮汹涌,但终有一日,自己定然要去往那武道的最高处,亲眼看看那天边的风景。

  荀卿游却全然是另外一番心思,自己从小就追求那虚幻飘渺的剑道极致,到头来自己在山中学剑十二年,到头来出入江湖,却险些丢了性命,而他又不像宋遥那般心思玲珑,输得起,放得下,心境难免有些颓废。想到这里,清秀的眉间愁色更重。

  虽然各怀心思,但毫无疑问的是,他们都在此刻意识到了,无论你是要在人间讲世道,还是在这个江湖论道理,都要有睥睨天下的绝对实力,他们也终于明白了自己和世人眼中的顶尖高手的差距。

  看来自己趟行走江湖的路途,还很遥远啊,两位少年此刻都感慨起来。

  

  那边两位打的酣畅,荀卿游和宋遥也将心思全部放入这场激斗,全然没注意此时,早在一旁远远观看的青衫剑士此时正准备乘人之危,朝二人歇息的乱石堆中挥出了几道纵横剑气,若是平时二人未曾受伤,挡住它们算不上什么难事,但此时他们连提刀的力气也没有,如何破去那堪堪剑气?

  眼看二人即将被剑气击中,矮坡上的琴师随手拈起一片杏花瓣,随风扬起,朝着那青色剑气激射过去,想要偷袭二人的青衫剑士被打的倒飞出去十几丈,躺在乱郊之中的杂乱草堆里,昏厥过去。

  看到沈沾衣分神,不去管那青衫剑士伤势如何,葬河一脚轰然踏地,在土地上猛踩出一个大坑,脚下顿时溅起飞尘无数,漫天尘土,激射在四周身侧,夹杂着充沛气机的泥土落地后刺出无数坑洼,一棍凌厉穿过杏花雨幕,裹挟着霸道的来势,将沈沾衣身后的矮脚土坡给刺出一个大坑,囚牛棍却是丝毫不曾凝滞,抡出一个浑然天成的大圆,扫向沈沾衣头颅,耳边狂风呼啸,猎猎作响。

  沈沾衣再次拂弦,忽有琴音空明如风,笼罩而来,葬河顿觉头晕目眩,心生幻景,一步迈出竟不敢落下,仿佛眼前草地已变作万丈深渊。

  抚琴的手指微晃,但闻一声弦音如春虫清鸣,葬河脑中神魄激荡,只觉沈沾衣手腕纵横转折处溢出万千气象,宛如在天地间行云布雨。

  一退再退。

  风啸声重入耳际,葬河如梦初醒,这时,若有行人驻足观赏这起伏的草叶,亦或是去城外杏花定要惊讶的瞠目结舌——当下本是春草正碧时节,可方圆数丈内,回望远处草地,却发觉眼前的春草竟似比须臾前又青葱了些许。

  琴声里自带生机,能滋养万物,这是何种巧借天地造化的惊神手段!

  

  “拂手商声动,离离尽染春。”沈沾衣轻声吟诵。

  “不知这首沈某新谱的‘阳春三弄’,不知葬河大人可满意?”

  葬河神色古井不波,仍是蓄势。

  “听闻三百年前,前朝北齐有一位琴师,琴技已经入神,春天拨动商弦,忽而春风忽至,草木荣华。入秋则拂动角弦,但见温风徐回,草木发荣,琴声竟能包容一草一木,形成剑意,从而能改变天地生机,今日倒是有幸听见了‘阳春三弄’,不像是人间的曲子。”

  沈沾衣淡然笑道:“沈某只是粗通琴韵,岂敢比肩先贤?那实非琴技,只是沈某久历人间风雨,琴弦中沾了些许的盎然春意罢了。”

  抚琴的十指拨捻加急,琴音反而低了下去,清旷苍寥,虽然仅仅相隔数丈,但却如同跨越千里云水遥遥传来,身旁的杏树枝叶似乎感受到了琴曲,簌簌颤动,片片杏花瓣叶也飘离了枝头,散于风中。

  

  弹指间,琴声止了。

  沈沾衣最后一首曲子阳春三弄,先是扰乱了葬河的心神,最后再用那机巧无穷的拨弦手法,破去了葬河的囚牛棍的最后的霸道一式“坟河”。

  打架输了的葬河也不见脸上有什么颓废的神色,从始至终他都是那个看不出喜怒哀乐的兵解榜杀手。

  或许杀手的本心就是如此,坚若磐石。

  此时他仍是由衷称赞道:“十几年后,还能再次听到北昭失传已久的拉弦手法,世间竟然真的有九韶之手,江湖武夫愚昧,只晓得沈沾衣琴声能杀人,而文人同样愚昧,只听懂琴声呕哑音律,却不知其真意。”

  “此曲大有千军万马的奔腾气魄,却也难怪是高山流水遇知音,琴声三律,按律如人,散律泛律与天象地势相合,受教了。”

  沈沾衣收起了那张名为“绕梁”的朴素古琴,矮坡上站了起来,背对着葬河微微行礼。

  “承让了。”声音很轻。

  葬河也收起了那根囚牛棍,转头看了看那张倒在地上的轮椅,伸手隔空一掌,将那座陪伴了他很多年的轮椅击的粉碎,一手拎起还在昏倒在乱石堆中的青衫剑客,也不多看荀卿游和宋遥一眼,渐渐地走远了。

  远方传来一句轻轻的叹息,还带着一句略微显得有些萧瑟的话语。

  “以后,江湖上就没有那个坐着轮椅杀人的杀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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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云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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