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见真章
任纹2025-02-05 09:193,529

  逃出了鬼门关,俞沧云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告诉李逸,她刺伤了凶手!

  眼前那道黑影却无动于衷,他高大的身躯像一堵墙罩住她,唇边飘出的声音却轻如柳絮,猝不及防地落在她心头。

  那不是李逸的声音?俞沧云还没反应过来,手里那把匕首已经朝他刺去。

  对方身形一闪,大手牢牢抓住她手腕,稍微用力卸去她手里的匕首。啪嗒一声,唤醒了沉睡的记忆,俞沧云被他紧握的手不停发抖,男人掌心渗出的热汗像火焰焚烧着肌肤。

  他背对着月光,凝视她的炽烈眼神穿透阴影,化成这世间最锋利的刀刃,一寸寸剥离岁月的隔阂,将漂泊异地的两颗心系在一处。

  周围弥散着刺鼻的血腥味,他身上的淡雅墨香似有若无,却在她脑海中掀起万丈海啸。

  “你、你是晏苏?”俞沧云放弃了挣扎,手上的力气像开闸的洪水倾泻而去,思念的泪水涌向眼眶,眼前的身影却看不真切。她张了张嘴,无数个疑问梗住喉咙,竟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夜色深沉,血光漫天,星空下那道身影飞檐走壁紧追而至。李逸沉静的面容冷漠如冰,阴鸷眼神蓄满肃杀之气,宛如斩灭无数恶鬼涅槃重生的杀神。

  池晏苏胆颤心惊,没敢回答俞沧云,唯恐自己的举动暴露在他眼前。

  正在此时,高律被络腮胡刺客砍伤手臂逃了出来,李逸回手一枪挑断对方手筋,韦城武带领衙役将那刺客抓个正着。

  李逸迎风跃下,玄衣长袍飒猎飞扬,威武身姿勃发着狂悍的力量。

  池晏苏被这碾压的气势震慑住了,深知自己绝对不是对手,他望着俞沧云那双泪眼,纵使心疼也来不及相认。

  “俞掌柜,快跟我走!”池晏苏手上的力道逐渐加重,夺走她怀里的黄泥塑像丢了出去,就像抛下记忆里的那份温存。

  俞沧云看着头骨滚落到凶手脚下,立马清醒过来,警惕地怒视着眼前黑影:“你究竟是谁?”

  她低头咬住他手背,咬到齿缝间渗出血丝,池晏苏吃痛松开手,俞沧云毫不迟疑地弃他而去。

  腰腹中刀的凶手看到近在咫尺的头骨,忍住剧痛弯腰想去捡起,手指连黄泥都没蹭上,俞沧云不顾一切地扑上前来护住头骨。

  这一刻,池晏苏尝到了前所未有的溃败滋味,但更令他恐惧的是头顶那股威压。

  事已至此,他别无选择,眼里的柔情悄然消散,又恢复了曹长史的冷漠。他扬起失去知觉的手,召集身后训练有素的衙役们,将凶手和俞沧云重重包围。

  “让开!”李逸冷冷地看一眼池晏苏,调转手里银枪扫向那群衙役,硬是逼着众人让出一条道来。

  他大步上前,一手勾住俞沧云的腰,将她抱起来,“俞掌柜,抱歉,我来迟了。”

  这回对了,是李逸的声音!

  “李御史,凶手在此……”俞沧云指着跪在旁边的男子,眼看李逸却不着急,还推了他一下。

  李逸垂眸看她鬓边青丝散乱,俏丽的小脸沾满了泥污和血痕,那双哭过的眼睛水盈透亮,苍白薄唇紧紧抿住不肯喊痛,倔强又脆弱的模样落在他眼底,罕见地泛起一丝涟漪。

  李逸无视这种微妙的感觉,回眸斜睨池晏苏:“曹长史,你敢动我的人?”

  池晏苏眼角一抽,强作镇静:“回使君,半个时辰之前,赵刺史收到密报得知,蕃坊派出刺客预谋偷袭市舶使馆,特命卑职前来告知。吾等赶来听闻打斗声,不请自入还望使君恕罪。”

  “使君,刺客都抓住了。”韦城武举着火把追过来,看到俞沧云脸上的血迹吓了一跳,“俞掌柜,你没事吧?”

  在火光的照射下,俞沧云看清了曹长史那张脸,耳边那声“云娘”似是梦呓。她气恼自己再次为这个人失神,愤怒地质问道:“曹长史,你为何要夺走我手里的头骨?你和凶手都是一伙的?”

  池晏苏不慌不忙地解释:“俞掌柜误会了,曹某赶来看到你被刺客追杀,并未看清你手里有何物。方才急于拉你一把,不慎碰掉了你所说的头骨。”

  生死关头,俞沧云的思绪极度混乱,想不起这个人对她做过什么,隐约记得他叫的那声“俞掌柜”。至于回荡在耳边的“云娘”,更像是她脑海中的幻听。

  无论如何,眼下最重要的是抓住凶手。

  “李御史,我刺伤了凶手,就是他!”俞沧云将黄泥塑像丢到李逸手上,冲向那个双膝跪地的男子,见他深深低着头,伸手拽住他头顶发髻,“我看得一清二楚,你想抢走头骨销毁罪证!你这狂徒,刚才不是还要掐死我吗,怎么不敢抬起头来露出真面目……”

  呲啦一声,俞沧云硬生生拽下了男子发髻,扯着几缕长发的假头皮随风飘荡,她不可思议地盯着手里那团发髻,居然是用人发和真丝编织的义髻。

  她眨几下眼睛,终于捋顺了舌头,“好啊,证据确凿,你就是与沈氏私通,害死唐明义的幕后真凶!”

  “不是!”男子那颗秃头缓缓地抬起来,发出极为不甘的嘶吼,“我不是凶手!”

  俞沧云听他声音有些耳熟,俯身看清楚他的样子,瞠目惊叹:“刘佥事,怎么是你?”

  众人全都震惊不已,李逸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看上去毫不意外。

  刘斟的义髻被俞沧云当众扯掉,像撕开了最后一块遮羞布,将他隐藏已久的罪恶暴露出来。

  他张开沾满血腥的手指,恨不能亲手掐死这个狡诈的寡妇。要不是自己一时大意,俞沧云的脖子早就被他掰断了。

  只要毁掉唐明义的头骨,来个死无对证,就没人能怀疑到他头上。但现在也不晚,景元教堂主都能睁眼说瞎话,他应该也有辩解的余地。

  “俞掌柜,休要血口喷人!我追捕刺客时错抓了你,发觉不对已经松开手,却没防备被你捅了一刀!”刘斟保持冷静为自己澄清,当他看向李逸,眼底的恐惧却无处可藏。

  “使君,俞掌柜对属下的猜疑毫无道理,难道头戴义髻也有罪吗?前些年海埠公务繁忙,属下忙得日夜颠倒,头发都掉光了,这义髻还是卢中使送给我的。再说,坊间也有专卖义髻的铺子,那里的客人少则也有上百……”

  “刘斟,我留你到现在,不是为了听你狡辩!”李逸竖起手里那把九曲擎天枪,重重地杵在泥地里,像一把尖刀刺穿了他的头颅。

  刘斟疑心自己的罪行早就暴露了,他不敢再与李逸对视,双手趴在地上做最后的挣扎:“使君此言何意,属下实在是不明白啊。”

  别说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高律和韦城武也是满头雾水。

  “刘佥事,原来是你冒充唐明义,指使蛟户杀害了卢中使?”韦城武不解地看向李逸,“使君早就知道了?怎么不跟我们透个风呢?”

  俞沧云攥着那团义髻,像是抓到什么污秽之物,嫌恶地丢了出去:“看你平时人模狗样的,怎能做出如此禽兽不如之事!”

  她双手托起面目变形的黄泥塑像,当着刘斟的面,掰开覆在竹篾条上面的泥巴,“我才不会给你机会销毁罪证,行首死得冤枉,我一定要替他讨回公道!”

  刘斟死死瞪着地上那几块泥巴,怨怼的目光像毒蛇缠上她脖颈。太可恨了,他一而再地被她欺骗,到头来败在了这个寡妇手上。

  当着李逸的面,他已不能伤她分毫,幸好还有景元教这条退路,李逸未必能治得了他的罪。

  刘斟咬死口不承认:“使君,属下冤枉啊,卢中使对我有知遇之恩,唐明义也与我无冤无仇,我为何要杀害他们?因为一个随处可见的义髻,使君就要轻信那个寡妇的话,认定属下是凶手吗?”

  他像是有天大的委屈,痛哭流涕求李逸明察,转而又向池晏苏求助,“曹长史,你刚才也看到了,俞掌柜防卫过度,我并没有伤害她,求曹长史为我作证啊。”

  他可以帮景元教保守秘密,但作为交换,景元教也该对他施以援手。

  刘斟笃定他对教主还有用处,曹长史身为堂主,总得想法子保住自己。但他高估了景元教的底线,也从未看透曹长史的底细。

  池晏苏佯作困惑地摇头,当众跟他撇清关系:“曹某赶来之时,只闻俞掌柜惊呼救命,当下救人心切,并未留意刘佥事的所作所为。”

  他一句话断绝了所有退路,刘斟却想当然地以为,这可能是堂主故意迷惑李逸。没错,应是如此,教主不会弃他于不顾,只要他拒不认罪,景元教日后会有办法救他。

  受伤的刺客们疼得叫唤,吵嚷声乱成一锅粥。李逸冷眼一扫,高律捂着受伤的手臂,命令手下将刘斟和那群刺客都押下去。

  黑夜里跳跃的火光,照出俞沧云颈部的青紫掐痕,李逸面色阴沉,攥住枪杆的指骨捏得咯吱作响:“俞掌柜,你可有话要说?”

  “想杀我的人就是刘佥事,他没有认错人!”俞沧云不能放过百般抵赖的凶手,但也不愿承认自己的错觉,“我刺伤刘佥事之后碰见了曹长史,当时他的确要带我走,没有伤害我的意图。”

  “如此说来,我应该感谢曹长史,替我保护了俞掌柜。”李逸也想看看,都府和蕃坊能斗到何种地步。这位曹长史师出有名,他所谓的密报以及刺客身份,都不会轻易被查出破绽。不过是个马前卒,且由他演下去。

  池晏苏按捺心酸:“卑职不敢居功,俞掌柜堪称有勇有谋的奇女子,她靠一己之力得以自救,卑职没有帮上她什么忙。”

  李逸耗尽耐心:“韦挽郎,送客!请医士过来为俞掌柜治伤。”

  他单手抱起俞沧云送她回房,俞沧云脸颊微红,小声抗议:“让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受伤了别乱动!”李逸沉声镇压她的抗议,顿了下又放轻声音,“听话,有伤就得治……”

  “曹长史,请慢走。”韦城武客气相送,池晏苏微笑着点头,他难以忽视心底的刺痛,晦涩眼神没离开过那对相拥前行的身影。

  英雄纵横天地间,赴汤蹈火为红颜。

  池晏苏知道这种比喻并不恰当,李逸身份尊贵,也不可能对乡野村妇真心相待。但这一别,就像断绝了他和云娘的夫妻情分。

  如果可以,他多想光明正大地告诉云娘,他是池晏苏,他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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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埠疑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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