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露原形
任纹2025-01-22 09:123,365

  来无影去无踪的蛟户,毫无预兆地露出了真面目。

  他那双凶目像蛇瞳,枣核状的脸庞刺满青色鳞片,细长的鼻子像一把尖钩钉在脸上,咧开薄如刀刃的乌唇露出阴森白牙,仿佛就要吐出舌尖分叉的信子。

  蛟户居然是个蛇人?

  那张脸太可怕了,俞沧云的心跳几乎骤停,强撑着才没有晕过去。蚬妹见惯了蛟户,从不觉得他丑陋,反而敬如神明,但仁慈的神又怎会滥杀无辜?

  “族长,放过她吧,水上人和陆上人应该友好共处!”蚬妹那双圆眼里蓄满泪水,为她人生第一次反抗感到恐惧,也想看清自己心目中的神明。

  面对族人的哀求,那蛟户无动于衷。

  他左肩的刀伤还在流血,右臂像破水而出的一根橹棹,快狠准地掐住俞沧云的后颈,将她从土坑里提起来摔到脚边。

  俞沧云像被蛟户从海里捕来的鱼,浑不在意地丢到砧板上,生死都在他一念之间。

  “抓住了!族长抓住了那个陆上的女人!”族人们跑到岸边扑个空,眼看蛟户出手解决了麻烦,奔走相告好消息。

  俞沧云趴在草地上头晕脑胀,后背狠狠撞到石墩上,五脏六腑都像裂成碎片,嘴里充满了血腥气。

  蛟户还是手下留情了,他不想杀她,或是不能。如果他在等指使者的命令,那么她还有一线生机。

  “不要杀人!”蚬妹哭着追过来,跪在蛟户脚下抓住俞沧云的裙裾,“求你了,族长,看在我和阿哥今晚成亲的份上,饶了她吧。”

  今晚本该是欢天喜地的新娘,却为一个萍水相逢的女子哭得肝肠寸断,俞沧云说不感动也骗不过自己。

  闻风赶来的族人像看猴戏一样围过来,互相递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满脸坏笑对她指指点点。

  “她就是紫洞艇的花娘啊,啧啧,那眼睛小嘴长得还真俊,水灵灵的像天上仙女儿。”

  “这身段比水上的婆娘好看多了,喂,你还没生过娃吧?一晚上陪客能卖几个钱啊?”

  “族长,杀了这娘们太可惜,咱们都还没讨上婆娘呢,不如就把她留在山里吧,嘿嘿……”

  俞沧云被蛟户摔去小半条命,蹙眉的娇态像个病美人,任人采撷也无力反抗。她那件湿水的衣裙贴伏着身体,勾勒出玲珑曼妙的曲线,男人看一眼都被迷去了魂。

  她挣扎着想爬起来,麻木的手脚却使不上力气,她看着那一张张卑鄙的嘴脸,恨不能把他们的眼睛都挖出来。

  多么无耻,以为她是花娘就能随意侮辱?一个漂泊无依的女子,在他们眼中就是任人欺凌的物件?

  那蛟户脚步微晃,就地坐下来运气疗伤,只要留小寡妇一条命,族人如何欺辱她都无所谓。

  “闭嘴,都别说了!”蚬妹抹去脸上的泪水,跑到俞沧云面前挡住那些猥琐目光,频频看向她的新郎,“阿哥,就当为咱们以后的孩子积德,你快把他们带走!”

  新郎一直没敢看俞沧云,背过身拦下不停往前冲的壮汉,其中也有几个老实巴交的渔民,苦劝看热闹的族人都快回去。

  蚬妹扶着俞沧云站起来,始终站在身侧帮她遮挡,坐在草地上的蛟户也没有阻止。

  但俞沧云心里清楚,她已经暴露在人前,即便有蚬妹夫妻护着她,渔民们也有好有坏,但要时刻提防有人作恶,她只能靠自己断绝后患。

  “顺应天命,景元一统,海神显灵,真龙降临……”俞沧云模仿景元教教徒,在深夜里唱响教众尊崇的仙法。

  蚬妹愣愣地望着她,周围的族人都被震住了,原先起哄的那帮壮汉,脸上的坏笑变成惊悚,看她的眼神肃然起敬。

  蛟户忍住伤痛警惕地站起来,像暗夜里伺机而动的巨蟒,森然窥视着自己的猎物。

  俞沧云仗着蛟户还不能杀她,有恃无恐地训斥他的族人:“我乃龙母仙姑转世,尔等顽劣之徒难调难伏,竟敢口出恶言侮辱本仙姑,可知罪否?”

  众人面面相觑,蚬妹纳闷地轻叫一声“阿姐”,俞沧云朝她眨下眼睛,姑娘机灵地跪地就拜:“龙母仙姑在上,蚬妹知错了,我保证他们不敢再冒犯仙姑。”

  蚬妹配合她教化顽劣之徒,有人正要跪下去,却被身边壮汉拽起来,不以为然地指着俞沧云叫嚣:“一个卖笑的花娘,连我们水上人都不如,还敢冒充龙母仙姑?老子看你就是欠教训!”

  他挽起袖子就要冲上来,蛟户冷笑着打量俞沧云,认定她就是装神弄鬼。

  “阿姐,演砸了,这该怎么办?”蚬妹急得推了她一把,让她快跑,那壮汉也不顾族人情分,抡起拳头恐吓蚬妹,叫她别管闲事。

  新郎一看也不乐意了,挺身上前保护自己的妻子,与那壮汉扭打起来。族人有的劝架,有的怨恨俞沧云,怪她破坏了今晚的喜事。

  那几个壮汉趁乱将她包围,狞笑着威胁她好好伺候哥几个。

  俞沧云慌乱中后退几步,挥袖呵斥:“冥顽不灵,本仙姑降天谴惩罚你……”

  那个“们”字还没说出口,忽觉耳后生风,铮一声响,凌厉银光飞旋至那几人眼前,剜眉割目,血溅当场。

  猥琐叫嚣的壮汉还没预感到危险,就变成了眼眶涌血的瞎子,他们捂住血淋淋的脸疯狂叫喊,后知后觉的剧痛犹如天谴,失魂落魄地跪在地上求饶:“龙母仙姑饶命啊,我们再也不敢了……”

  俞沧云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又看了眼他们脸上的血窟窿,什么状况?她真是仙姑转世,还有隔空伤人的本事?

  蚬妹夫妻惶恐无措地愣在原地,那些壮汉疼得满地打滚,族人们双腿发颤跪下来:“龙母仙姑在上,请受弟子一拜,求仙姑保佑弟子平安出海无风无浪……”

  “起来!这女人是哪门子仙姑,她是池家的寡妇,你们都被她骗了!”蛟户粗暴地拽起不争气的族人,“跪她作甚,虾仔他们在海边被杀,就是这个寡妇给官府的人带路!还有阿勇和墩仔他们,也是因为她被关进官府地牢!”

  族长发话,族人们愤恨地怒视着俞沧云,就连蚬妹夫妻都对她大失所望。

  “蚬妹,其实我……”俞沧云觉得自己没错,就像水上人认为茶贩子只是为了生活,哪怕拔刀行凶也是被官府逼迫的。

  相比一个陆上女子,自己的族人更为可贵,老实巴交的渔民们也对她倒戈相向。

  “老天,她就是那个挨千刀的寡妇!”

  “虾仔死得好冤啊,他们还只是个孩子,可恶的陆上人,欺人太甚!”

  蚬妹踌躇地走向蛟户:“族长,你明知她就是害死我们族人的罪魁祸首,为什么要把她带来仙山?”

  族人纷纷不解,对啊,族长抓住这寡妇非但没杀她,反而容忍她在仙山放肆,这于情于理都说不通。他们不会晓得,族长也有自己的秘密,对族人并不是完全坦诚。

  蛟户却不能当众责怪蚬妹,恼羞成怒地冲向俞沧云:“该死的毒妇,老子留你一命,你还敢暗箭伤人!”

  俞沧云暗自心惊,果然如她预料的那样:“唐明义派你抓我上山意欲何为?我又没参与你们的贩茶勾当,休想把我拉下水!”

  “唐明义?”蛟户怔了下,歪头看着俞沧云咧嘴邪笑,“他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指使老子做事?毒妇,你真不知情还是跟老子装傻?”

  “不是唐明义,那是谁指使你挟持我?”俞沧云心知犯了众怒,现在连蚬妹也不会护着自己,但愿仙姑再显一次灵吧,让那蛟户知难而退。

  俞沧云心念一动,蛟户突然停了下来,见鬼似的盯着天边,那片紫色华光从他蛇瞳里猛然坠落。

  不仅于此,丽麂河上空飞翔的鹤鸾一头撞碎在岸边,妇人们捡起七零八落的木屑,如临大敌跑来向族长禀报。

  “大事不好,神鸟双双自尽身亡,族长,我们快去向海神赔罪吧!”

  俞沧云好心地提醒道:“你说的神鸟是木头做的,海神怎么会骗人呢?”

  妇人们看着那堆木屑发呆,河边的孩童拎着蝴蝶灯哭闹着来告状:“我的蝴蝶死了,它不亮了……”

  俞沧云这才看清楚,大如飞燕的蝴蝶是个花灯,其他孩子手里的蝴蝶灯还亮着,里面有许多飞虫的影子在晃动。

  那蛟户回过神,怒吼妇人快把孩子带走。不远处的渔民们又抬来几块紫石英,惋惜不已地感叹道。

  “这种成色的紫石英世间难寻,原本垒成两丈高,三丈宽的紫晶簇,不知怎么突然就塌下来,全都摔碎了。族长,真不怪我们啊,撑起火堆都照不出光亮了……”

  “闭嘴!全都闭嘴!”蛟户快要被族人气疯了,俞沧云却是福至心灵。

  “哦,我明白了,天边华光是紫晶簇反射出的火光!鹤鸾神鸟是木头打造的,系鸟的绳子就绑在山头哪棵树上吧!还有哄孩子的发光蝴蝶,我没看错的话,花灯里面都是宵烛飞虫!”

  她指着男童手里熄灭的蝴蝶灯,“你那盏灯里的宵烛都死了,所以蝴蝶就不亮啦。”

  男童甩了甩花灯,抢过玩伴的那盏灯砸成两半,几十只宵烛从裂缝里飞出来,散发着点点萤光点缀夜空。

  “假的,都是假的……”孩子们伤心大哭,族人静默下来,目光幽怨地看着他们的族长。

  蛟户无颜以对,记恨到俞沧云头上:“都怪你这个晦气的寡妇,冒充龙母仙姑激怒海神,所有仙法都失灵了!”

  “呸,我可不背这黑锅!”俞沧云往后退去,高声唤醒被蛟户蛊惑的族人,“你们还相信他的鬼话吗?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仙法,箕尾山和丽麂河也没有那么神奇,他更不值得你们崇拜,他就是个残忍的杀人凶手!”

  “毒妇,你找死!”蛟户气到丧失理智,也不管答应过谁留她性命,满脑子只想着杀了这个女人。

  蛟户纵身跃起飞扑暴击,在蚬妹的惊呼声中,俞沧云雪白纤颈绽开淋漓血花。

  

继续阅读:第二十八章 逃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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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埠疑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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