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鱼水情
任纹2025-04-10 20:524,205

  山上有人埋伏,箭光又往那些渔船射去,老蛟户挥起手中的船桨挡下利箭,叫蚬妹等人跳船逃生。

  李逸带领侍卫冲向岸边将那几人抓获,看长相身形都是外邦人,手里拿的弓箭还是朝廷派发的,应该是蕃坊的府兵。

  老蛟户等人从海里游上岸,看到有个弓箭手从树丛里逃脱,跟着追了上去。李逸命侍卫将其他弓箭手绑起来,几鞭子抽下去,他们死撑着不肯招供。

  李逸没工夫耗下去,单手揪起其中一人拽进海里,那人挣扎着昂起头吸气,李逸摁住他后脑强灌几口海水,等到奄奄一息又给拎上来。反复几回,那人身上的伤口疼得像被凌迟,涕泪横流地哭喊饶命。

  李逸不为所动,冷眼看那人吐出的鲜血染红了海水。

  俞沧云听到撕心裂肺的哭嚎,自己都瘆得慌,却不会同情想杀死自己的敌人。赤血虫危害多少扶胥百姓,他们竟敢占领箕尾山,阻止别人上山去挖解药。

  很快,经不住折磨的弓箭手都招供了。

  他们承认在蕃长死后,被大食和波斯的贵族首领收买。七日前分批上山,挖走大量不死仙草运回蕃坊,送至各大贵族的府邸。

  他们只是听命行事,若有生人上山,不管是谁,一概射杀。

  李逸眉头紧锁,蕃坊的那些贵族早有布局,草浆保持新鲜才有药效,他们掐算赤血虫到岸的日期,提前准备好大量解药。

  时间再往前推,投放毒虫的阴谋应在更早之前,回溯到史复燕被抓获,景元教巫医投靠蕃坊,“献计”为教主报仇,与外邦贵族一拍即合。

  蕃长和努尔辛在暗中配合,只是蕃长的罪行突然暴露,被他背后的贵族抛弃。努尔辛炸了舞乐坊除掉蕃长,帮那些贵族铲除后患,想趁机带走穆娜远走高飞。

  前因后果都理清了,李逸吩咐侍卫留下活口绑到船上,他拎着那个弓箭手去找不死仙草。在俞沧云来过的丽麂河畔,原先葱绿的山坡上,只剩下一片光秃秃的空地。

  那人停下来:“就是这里,我们奉命挖走苗叶茁壮的野草,真不知道那就是不死仙草啊。”

  俞沧云那晚只顾得逃命,她分不清仙草和野菜,但记得山上遍地草丛:“其他地方呢?你们只在这处挖草吗?”

  那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曾去过其他地方,头儿说只有这条河边,才能长出主子们要的东西。饶命啊,小人知道错了,饶我一条贱命吧……”

  李逸冷声道:“身为府兵,领着朝廷的俸禄,为了眼前利益危害百姓,留你何用!”

  他一手掐断那人的脖子,蚬妹追来看到那片空地急得跺脚:“他们是什么人?怎么把山上的苗叶菜都挖走了?我们才搬回船屋多久,箕尾山就被他们霸占了?”

  俞沧云心中郁闷,照那人所说,不死仙草长在丽麂河畔,现在都被挖空了,山上再也找不出一棵。但在扶胥还有众多等待解药的伤者,他们空手而返,难道叫那些人白白等死吗?

  “还有草根!”俞沧云看着地上绿油油的根茬,眼里重燃希望,“使君,你看,根茎都还鲜绿,没有枯萎,应该也有药效。”

  韦城武蹲在地上挖起来:“可能是巫医交代过,留下草根还能长出不死仙草,不然我们连根都挖不到。但等仙草长出来,还不知要多久,被赤血虫咬伤的人都等不起。”

  蚬妹带人拿着锄头过来帮忙,俞沧云蹲下来,露出裙摆下受伤的脚踝,李逸看到那片血疹子,鼓起了豆粒大小的脓包,心跳险些停滞。

  “云娘,你也被赤血虫咬伤了?为何不告诉我?”李逸抱起她放在草地上,脱下她的鞋袜,一手托起白皙的小腿。那处伤口看着令他揪心,眼底弥散开丝丝血色,“疼吗,你怎能忍住不说呢?”

  俞沧云故作轻松:“没那么严重,沾到毒液而已,万一找不到解药,我告诉使君也没用啊,反而害你为我白操心。”

  李逸紧握住她小腿,心疼得红了眼眶。俞沧云心里也不是滋味,抬起手轻拍他绷紧的肩膀,“没事啦,我习惯了,就不觉得疼了。”

  “使君,别急。”韦城武刚挖出一株草根,随手用石块碾碎捣成草浆,“先给云娘试试,解毒需要多少剂量,也好心中有数。”

  李逸按捺住心头焦灼,扯下裙摆遮住她小腿,手掌托起她脚踝,亲自为她敷药,耐心追问有无不适。

  “伤口原先火辣辣的,敷上草浆之后,凉丝丝的很舒服,之后便没什么感觉了,恐怕还要敷上一段时辰。”俞沧云撕下裙边包裹脚踝,“我觉得有效果,先挖草根吧,伤者还等着我们回去解毒。”

  这时老蛟户来向李逸道歉,说他跟丢了那个逃跑的弓箭手。

  李逸将侍卫留下,随老蛟户往山里走去。刚才被偷袭时,也曾怀疑老蛟户通风报信,但刀剑无眼,若他早有所料,也不必亲自来这一趟。

  老蛟户回到山谷的分岔路口,地上爬满虬结的藤蔓不易追踪,周围灌木丛有一人多高,稍不留神就能把人跟丢。

  想到族长曾为景元教效力,老蛟户担心李逸质疑前方有陷阱,误会他是弓箭手的内应。

  李逸却不发一言,率先走了进去,就算其中有人埋伏,他也有把握全身而退。

  老蛟户跟在身后给他指路,往东走有个水潭,往西走就是洞穴。李逸没听他的,寻着地上极难辨认的脚印,找到一处天然形成的洞穴。

  沙石地上的脚印越发明显,他不费吹灰之力抓住逃跑的弓箭手,那人见他找来吓个半死,还没上刑就招了,主动挖开脚边那层薄土,底下埋着硕大的木箱。

  李逸打开一看,都是战场上用的火蒺藜,布满尖刺的陶罐里填满火药,引爆后杀伤力惊人,炸死一匹战马都不在话下。

  他命令那人继续挖,老蛟户跟着打开那些箱子,全是还没装填的火药。

  疍家族长被捕后,族人迁出了箕尾山,在这段期间,箕尾山竟被蕃坊占领。若不是李逸亲眼所见,他也想不到山里还藏着更大的秘密。

  努尔辛手里的火药只是少部分,细数矿洞里火药的存储量,莫说炸掉扶胥海埠,整座城池都将化为飞灰。

  李逸目光凝重,至此断绝了侥幸的念头。

  蕃坊勾结联军南下侵略,已是板上钉钉,以五千兵力抵挡十万大军,无疑是以卵击石,但他别无退路。大战在即,采取极端手段也不为过。

  李逸将那人押回丽麂河畔,老蛟户跟在他们身后,预感到前所未有的狂风骇浪。

  俞沧云脚踝上的伤已有好转,豆粒大小的脓包都干瘪了,大片血疹子也在淡化:“不死仙草果然是灵丹妙药,被赤血虫咬伤的人都有救了。”

  可惜草根有限,伤者人数却未可知,没有分到解药的伤者,他们该有多么绝望。

  更多解药在投放毒虫的罪魁祸首手中,伤者想要活下去,只能被迫看着那些人坐地起价,倾家荡产去求一株仙草救命。

  祸不单行,李逸说他在矿洞里发现了大量火药,这意味着边陲之地也难逃战祸。

  纵然有心理准备,俞沧云仍觉如鲠在喉,韦城武挖草根的手猛地顿住,在场侍卫脸庞都蒙上了乌云。

  蚬妹纳闷地看向众人:“谁把火药藏在山上了?他们想做什么,难不成还想炸掉箕尾山?那我可不许啊,这里曾是我们水上人的家,我、我还偷偷回来过几次呢。”

  “丰伯,你怎么看?”她跑到老蛟户身边,商量道,“我把族人都给叫来吧?我们日夜轮流看守火药,看谁敢来炸了这座山!”

  “对,自己的家靠自己守护。”俞沧云振作起来,嘴角扬起鼓励的笑容,掩饰心中的恐惧与不安,“蚬妹,你把族人都带上山吧,使君也会调派侍卫过来,一起守住这些火药。”

  李逸绝不允许箕尾山变成蕃坊的火药库,疍家人若能守住这座山,也能杜绝更大的危害。

  “好,我多派些人手过来,你们切记保护好自己。”李逸接受了俞沧云的提议,蚬妹等人也是斗志满满。

  老蛟户在海上漂泊了一辈子,陆地上的战争虽有耳闻,只是离他太远缺乏实感。天宝之乱的战火都没烧到扶胥,此刻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危险。

  陆上人容不下水上人,陆地却离不开海洋,扶胥也不该沦为一片废墟。

  他迫切地想要做些什么,浑浊的双眼滚动着泪光,比海水更咸的泪水淹没了苍老面容。

  他要守住这座山,守住水上人最后的净土。假如陆地上战火连天,扶胥百姓流离失所,箕尾山也能成为陆上人的家园。

  他挺起腰杆走到李逸面前,勇敢说道:“我哋都系一家人,箕尾山仲有疍家人,又系陆上人屋企……”

  蚬妹眨了眨那双大眼睛,泪花转了几圈掉下来,她怕李逸听不懂,匆忙抹去泪水,哽咽地说:“陆上人要是不嫌弃水上人,我们愿意成为一家人,箕尾山就是我们共同的家。”

  俞沧云红着眼望向老蛟户,谁说水上人生来卑贱,他们像海洋一样伟大和包容:“丰伯,你真了不起,我替大伙儿衷心感谢你。”

  她激动地看着李逸,“使君,箕尾山就是扶胥百姓的避风港啊。”

  这么一来,即使外邦联军攻入城中,手无寸铁的老百姓也有救了。李逸动容地握住老蛟户枯槁的双手,承诺将为疍家渔民请功。

  老蛟户笑着摇头,这算什么功劳,水上人不被陆上人接纳,却也把自己当成本地百姓。如今扶胥有难,保家卫国,人人有责。

  老蛟户带着几个后生回到岩洞,将那些火药和火蒺藜转移到山里更隐秘的地方。蚬妹划船回去,号召疍家人将船屋迁徙到箕尾山,排成一道防范的壁垒。

  俞沧云和李逸背着几袋子草根赶回埠头,给受伤的同僚和旅客敷过药,去往驿馆给独孤婉贞等人解毒。

  步入城中,他们最不想看到的一幕还是发生了。

  俞沧云清晨离家之时,坊市仍是热闹繁荣的景象。夕阳还没落山,大街小巷里横尸遍地,血流成河,已然变成了人间地狱。

  李逸分给韦城武一半草根,叫他先去驿馆救人。百姓死伤众多,悲痛的哭声不忍听闻,李逸和俞沧云沿着街巷为伤者送药,幸免于难的人们磕头跪谢,乞求解药回去救家人。

  艰难走了半条街,俞沧云袋子里的草根所剩无几。她也有私心,唯恐阿娘和聂采荷被赤血虫咬伤,想留一些救自己的家人。

  但她每往前走一步,都能看到身上鼓出脓包的伤者,他们哭嚎着在地上打滚,稍有犹豫都将从她眼前死去。

  俞沧云拿出最后的草根,含着泪救下眼前的伤者,阿娘,采荷,但愿你们平安无事。她不敢回家了,她好怕推开那扇门,看到终生内疚的悲剧。

  “使君,是你吗?”韦利从头到脚捂得严严实实,仅露出一双眼睛,双手拿着火把从巷子里冲出来,认清是李逸激动得哭出声。

  “使君从闸口派来的小吏教我们灭杀毒虫,用火烧,撒盐巴,可赤血虫在城中肆虐,实在防不住啊!这可如何是好,都府的衙役被毒虫咬伤,都有百来人殉职了。城中百姓听说蕃坊有解药,一窝蜂都赶去求药,我也来不及统计死伤人数。”

  李逸嘱咐他小心,交代路人尽快回家关好门窗。韦利等他和俞沧云走远,扔下火把跳上等在路边的马车,催促车夫赶快回都府。

  他恼怒地扯下包住头脸的方巾,往窗外呸了声,“真倒霉,谁爱送死谁去吧,休想让我把命也赔进去。”

  俞沧云回家看到池母无恙松了口气,池母指着被褥挡住的窗户,惊魂未定:“多亏采荷替我挡住那些虫子,差点都飞进来了。云娘啊,你快去里屋看看,采荷她好像受伤了。”

  数个时辰前,聂采荷听到左邻右舍的哭喊声,提刀就冲了出去。但她敌不过天上成群的赤血虫,退回来关上房门,堵住窗户,还是有虫子从门缝里钻进来。

  她不停地砍杀毒虫,总算护住了池母,但她的手臂沾上毒液,鼓起一层细密的脓包。

  俞沧云见这伤势,心知耽误不得,但她身上没有解药了,韦城武拿去医馆的那些草根,也不可能剩下来。

  “走,去蕃坊!”李逸眼前那片夕阳赤红如血,冷眸里戾气暴涨,杀气腾腾。

   

  

继续阅读:第九十六章 哀魂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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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埠疑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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