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鸳鸯劫
任纹2025-01-27 20:073,192

  光天化日之下,狂贼竟敢强抢良家妇女?

  俞沧云的呼救声飘到嘴边,却被男人手掌牢牢捂住,指腹粗粝的茧子将她白皙脸颊磨到发红。

  “呜呜,放手……”她发狠咬住对方的手指,像叼着鱼干的猫崽死活不松口。男人手腕明显一顿,在她耳边闷哼了声:“是我。”

  听到熟悉的声音,俞沧云讶然松口,回头看到李逸隐忍的脸庞。她当是谁如此胆大包天,原是这个李贼!

  他环在她腰间的手臂越箍越紧,勒得她快要喘不过气,心跳如同汩汩煮沸的茶水,男人低沉的呼吸洒落耳边,像开锅的热气烫得她脸更红了。

  俞沧云羞恼地拍打他手背,泛红的眼尾含嗔上挑:“李御史当街强抢民女,就不怕有损自己的名声?”

  他脸皮厚,她还怕呢,刚才街上有那么多人,若是看到守孝的寡妇被威猛壮汉抱进车里,往后她还怎么开门做生意,街坊的唾沫星子都能把她淹死。

  “你贸然行事不计后果,险些打乱我全盘计划。”李逸嘴上不饶人,双手无措地放开怀里的女人,俊脸上那层寒霜隐有融化之势。但他眼神依然凌厉,一本正经地掀开车帘,指向路边伪装成行人的几名刺客。

  俞沧云顺势看去,那些人鬼鬼祟祟,难怪她觉得背后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这大白天的,谁那么等不及要来杀她,难道是唐明义怀疑她向李逸投诚,想来个先下手为强?

  李逸看她脸色发白,像是真被吓到了,放下车帘冷声道:“枉你这么聪慧,都没发现自己被人跟踪?出门之前也不来请示一声,真当我手底下没人了,要你一个女子以身犯险?”

  俞沧云担惊受怕又挨了训,心里也很委屈:“我都跟你商量过了,还要怎么请示?有道是兵贵神速,通风报信那也得赶早啊!我忙活半天没落你一声好,都快把自己小命搭进去了……”

  她小嘴一开一合碎碎念,车厢里统共两个人,李逸想装听不见都难。马车颠簸前行,俞沧云坐在离他最远的位置,噘起的嘴角都快能挂上油瓶了。

  李逸侧眸看她花瓣似的红唇,搭在膝头的手指抖动了下,指尖还留有被她唇齿噬咬的触感。不痛不痒,像落了雨的羽毛轻轻挠在心上。

  他不由自主拢紧拳头,再次开口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低哑:“听车夫说,你去唐宅之前还去过茶商行会?”

  说回正事,俞沧云也不抱怨了,将她发现郭掌柜赶往后院,以及沈氏与曹长史会面的经过,原原本本告诉了李逸。

  她没有提起曹长史与池晏苏样貌相似,巧合而已,不值得放在心上。冷静过后,她也想清楚了,李逸推测池晏苏尚在人世,无非是怀疑他与景元教有染。

  然而池晏苏的手艺并非独一无二,这世间奇人众多,他做得出袖珍水碓,别人未必就做不到。

  俞沧云交出那个水碓,只为揭开景元教蛊惑世人的把戏,将那蛟户从神话打回原形。

  虽然她没有亲眼见过亡夫的尸体,甚至也希望池晏苏还活着。但这三年来的无望等待,早已让她认清人死不能复生。

  且不说翻船之时,池晏苏能否拖着残躯跳船,退一万步来讲,他侥幸从海里逃生,那么一个爱重母亲的孝子,怎么可能过家门而不入?即使他能狠心抛下妻子,也绝不会断绝亲恩!

  池晏苏回不来了,她也该放下了。

  俞沧云想起唐明义那番混账话,自嘲有眼无珠轻信奸人谗言,不过沈氏的反应却很耐人寻味。

  “云娘不才,沈氏以美色贿赂的罪行未知全貌,她和花船虔婆有何勾当,又贿赂了哪些贪官污吏,没有李御史眼耳通天的本领,旁人还真查不出来。”

  她不确定沈氏和卢中使之死是否有关,倘若李逸找到那些失踪的稚女,也许能给聂采荷一个交代。

  “另有一事,李御史可还记得海阳馆里那棵婆那娑树?”李逸正在琢磨唐明义那对公婆,反应略慢地看过来。

  俞沧云小手一挥,“枇杷蜜果是皇家贡品,你没吃过也不出奇,但你见过那棵树就够了。原来唐宅里也有一棵婆那娑树,听说还是卢中使生前慷慨相赠。卢中使将唐明义视为挚友,他却伙同景元教贩私杀人……”

  说到这里,她替故人感到难过,“唐明义为了钱财,舍弃他和卢中使的多年情谊,利用我做他的棋子,就连以前爱吃的油糍都不碰了,一个人怎么能说变就变呢?”

  李逸脑子里跳出某个荒诞的念头,帮他解开了盘根错节的疑点:“俞掌柜,你应该相信自己的直觉,茶商行首唐明义,也许真是换了个人。”

  俞沧云半晌没搭上话,她这个外人都能察觉到变化,相处多年的妻子难道还没发现?

  沈氏背对窗外黯然垂泪,哀叹自己今生遇人不淑。

  想当年她以花魁之姿赢得众多裙下臣,若不是唐明义许她正妻之位,怎会稀里糊涂嫁过来呢?早知今日,她还不如做个官宦人家的妾室,只要懂得规矩也能安稳度日。眼下监察御史都快找上门了,她还能逃过这一劫吗?

  沈氏拭去泪水,走向那张螺钿彩漆描金架子床,富丽堂皇让她爱不释手。

  四根床柱雕龙画虎栩栩如生,楣板镂雕祥瑞如意云纹,精心打磨的螺贝镶嵌其上,散发出莹润珍珠光泽。

  夜里熄灯时,躺在榻上仿佛置身星月辉映的银河。

  皇帝的龙榻也不过如此,难怪世间凡人拎着脑袋都想飞黄腾达,无非是拿命换荣华富贵。

  沈氏来回轻抚雕花精美的床柱,也就是在这张床榻上,她被迫承受一次次屈辱,被自己的夫君献与权贵。

  她这个自以为傲的正室夫人,竟连花船上的伎子都不如,沈氏哭着坐下来,恍惚抬头望向那两扇仙鹤图绣屏。

  近来她时常取下那枚火玉,从挖空的鹤目里往外看去,那棵婆那娑树能带给她些许安慰。

  但在此刻,她眼前的翠色坠入黑暗,赫然出现男人凶狠如恶鬼的眼睛。正如过往的那些夜晚,她在别人怀里假意逢迎的时候,不经意间对上的窥视眼眸。

  沈氏瞪圆双眼,失控地尖叫出声,扬手扯着床幔往后退:“曹长史没看上我,他不肯跟我回来,你总不能怨到我头上吧!”

  唐明义面色阴沉从屏风后走过来,步伐稳健如风,丝毫看不出腿脚受过伤。他一把揪住沈氏的衣领将她从床上拽起来,仇恨的目光像要将她剜心剖腹。

  “愚妇!白跟我这么多年,竟被那寡妇戏耍于股掌之中,俞氏不知廉耻爬上李贼的床,你还自作聪明上赶着交代老底?她和李贼都睡一个被窝里了,还指望她跟你说实话?”

  沈氏大为震惊:“你怎么知道?云娘为亡夫守孝三年,她想偷男人早就偷了,还能等到现在?”

  唐明义自以为是地鄙夷道:“市井小民岂能入得了她的眼?我们都被这个水性杨花的贱人骗了,亏我还把她当成一招妙棋,到头来却被她给卖了。”

  沈氏深以为然:“怪不得她不肯伺候曹长史呢,敢情是私底下攀上高枝了,可李御史那种身份又怎会看上她,白白地叫人给玩了去。”

  这厢不提曹长史还好,提起来唐明义就来气,甩手猛扇她几巴掌:“愚不可及!曹长史那是何等人物,一个寡妇也配跟他见面?”

  沈氏被打得眼冒金星,语无伦次地哭喊:“这不怪我,都怪云娘一大早跑去行会,碰巧遇见他了。”

  “你还自作主张把曹长史带去行会?”唐明义看她的眼神如视死物,手掌摩挲着那张艳丽脸庞,“事到如今,只能求你的老相好帮忙了,除掉李贼以解燃眉之急!贞娘,就像过去三年那样,做条狗好好地服侍他!”

  沈氏紧咬着颤抖的嘴唇,含恨落泪:“你还要糟践我到什么地步?这些年你谎称我有癔症,借问诊之名把我送去那些贵人府上,逼着我做尽禽兽不如之事。你好歹是我名义上的夫君,当真对我没有半分怜惜之情?”

  眼泪没有换回同情,唐明义盯着她冷笑了声:“看来你比那寡妇情深意重,既是思念夫君,我便成全你们这对苦命鸳鸯……”

  春夜里细雨淅沥,像密集鼓点敲打着窗牖,轻丝绵绵散开土腥气,泥地上积起一个个小水洼。

  四更天时分,街头静寂无声,左邻右舍皆已入酣梦,忽然,女子凄厉的惨叫声划破夜空。

  唐宅各个院落亮起了灯,巡夜家丁拎着灯笼冲向传出叫声的厢房。

  房门半敞着,屋里灰蒙蒙的看不清楚,家丁推开门走进去,一脚踩进水洼里湿透了鞋袜。他放低灯笼往地上看了眼,血流成河染红了青石板。

  “行、行首,夫人,你们在里面吗?”他声如蚊呐,颤巍巍扬起灯笼往里间照去,螺钿架子床边躺着两个人影,纹丝不动,吓得他一脚踩滑跌坐在地上。

  灯笼被那滩血水熄灭,他双手打滑再也爬不起来,惊恐的叫声引来其他家丁。

  众人拎着灯笼跑进屋里,只见唐明义脑袋朝外死不瞑目,心脏处插着一把匕首。躺在他脚边的沈氏浑身是血,裙摆掀开到腰上,肠穿肚烂,竟连胞宫都被剜了去,死状之惨烈令人呕吐不止。

  “杀人了,杀人了……”家丁们被吓得魂飞魄散,唯恐凶手还藏在屋里,连滚带爬地跑出去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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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埠疑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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