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天壤别
任纹2025-02-19 20:533,636

  天阉?詹家长孙竟是个不中用的,他如何与寡妇私通,又怎能给家族传宗接代?谣言不攻自破,俞沧云根本就是被冤枉的!

  “一派胡言!”当众露短的詹家长孙像被李逸抽去筋骨,歇斯底里地疯狂否认,“可笑,老子成天逛窑子你们都瞎了吗?老子还有媳妇呢,她去年刚给我生个大胖小子……”

  村民们看着他跳脚发癫,反倒是詹家妇一言不发,她绝望地摇头落泪,用力捶打着憋闷的胸口,也没能让自己缓过气来。

  俞沧云看她生不如死的样子,显然是被李逸戳中要害无地自容。她不择手段维护那个瘾君子,原是为了守住望族媳妇的身份。

  一个终生依附夫家的女子,丈夫的荣辱关乎她的身家性命,关起门的日子过得再不堪,对外也要顾全丈夫的体面。

  李逸冷眼看他叫嚣:“詹家长孙若有不服,当众验身立见分晓!”

  村民们兴奋地随声附和:“对啊,詹家动不动就要给人验身,轮到长孙可不能认怂啊。”

  有人把老王头推到他面前:“就在这验!李御史要是冤枉了你,不用你去喊冤,咱们都替你去作证!”

  詹家长孙捂紧了裤腰带,悲愤的眼神比烈妇更坚决:“谁敢碰我一下,老子就跟他拼命……”

  众人看猴戏似的捧腹大笑,纷纷嘲讽他不能人道,打哪儿来的大胖小子?该不会与外男私通的失节贱妇,就是他自己媳妇吧!

  “够了,都别说了!”詹家妇双手捂住耳朵,她曾辱骂俞沧云的污言秽语,骂到自己身上却难以承受,“我没有偷男人!谁再敢往我身上泼脏水,我就去禀告宗长严惩你们!”

  “哈哈,宗长早就跑路了,他连长孙都不管了,还管你这个长孙媳妇……”话说一半,村民们互相推搡着看向身后,只见宗长正从山坡祠堂赶来。

  “等着瞧吧,宗长绝不会放过你们!”詹家妇肿胀的双眼重燃斗志,恶狠狠地怒视李逸和俞沧云,“身为监察御史,污蔑造谣也是知法犯法,事关詹家长孙的名声,宗长告到长安也要为我们夫妻争回面子!”

  李逸不置可否,隔着那件大氅握住俞沧云的手,劝她先回去歇息。俞沧云手指冷到失去知觉,一时忘了避开。

  詹家妇眼看两人举止亲密,像发现了不得了的秘密,指着他们交握的手,夸张大喊,“好一个徇私枉法的监察御史,这两人已有肌肤之亲,还敢说你们并无私情?”

  俞沧云想抽回手,李逸却攥住不放:“李某尚未婚配,俞掌柜按唐律已当改嫁。男未婚,女待嫁,彼此相处有何不可?”

  犹如石破天惊,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堂堂监察御史公开追求一个寡妇?也不是说不行,毕竟人家又没犯法,但他们身份天壤之别,就算有心护着那寡妇,收她做个妾室也就罢了,怎能说她已当改嫁呢?

  高居庙堂的朝廷官员,还真打算迎娶死了丈夫的乡野村妇?这么轰动的重磅消息,简直比詹家长孙被天阉还要震撼!

  俞沧云怔怔地望着李逸,并不认为他有觊觎之心。上次见他身穿朱袍隔着那座刑台,她已认清两人之间天差地别。

  莫说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她连多余的牵扯都避免了,只想回归原本的平淡生活。她知道李逸为人正直,看不惯世俗偏见仗义执言,却也不必为了她令人误解。

  俞沧云果断甩开他的手:“各位莫要误会,李御史当我是得力属下,云娘也当谨记提携之恩,加倍勤勉回报使君赏识。”

  若说监察御史向寡妇告白惊世骇俗,俞沧云婉言相拒多少有些不识好歹。

  那可是改变她一生命运的贵人,做不成正妻那是意料之中,但能攀上情分也是意外之喜。小寡妇有多想不开,才把到手的福分往外推啊,就让她装吧,总有后悔的时候。

  李逸无意给俞沧云难堪,他听不惯流言蜚语,想说他们之间光明磊落,律法都无从干涉,闲人更无可置喙。

  “是李某唐突了。”李逸这声道歉惊掉了众人下巴,得嘞,白替小寡妇操心了,贵人就偏好她这口。

  “李御史……”宗长气喘吁吁地赶到岸边,俞沧云看他觉得奇怪。老头那张脸没有变化,给人感觉却截然不同。

  藐视生命的宗长面容阴森,近在眼前的宗长目光温和,看上去也较为淳朴。

  詹家长孙迫不及待迎上前去,宗长却没理他,跪在李逸面前:“草民方才不在家中,听闻祠堂出了乱子匆忙赶来。詹家子孙若有冒犯之处,还望李御史高抬贵手,放过我等无辜族人。”

  村民们面面相觑,恨不能把昏迷的宋里正给摇醒,要不是有他俩护犊子,詹家妇岂敢将俞沧云浸猪笼。

  宗长唯恐李逸不信,双手哆嗦着从袖中取出一沓田契。詹家长孙见状像火烧眉毛,抓住宗长的手苦苦哀求:“宗长,回去再说……”

  “滚!”宗长怒其不争地将他一脚踹开,“这个孽障欠了赌债,赔光了祖上的田契!草民清早听到风声,从各家筹钱赶去赌坊赎了回来,原已告知族人清理门户,岂料又闹出这种荒唐事!”

  “宗长,你是不是搞错了?”詹家妇疑惑地追问,“你清早吩咐我去池家捉奸,亲自去请宋里正来祠堂主持公道,你何时去过赌坊啊?”

  宗长瞧她一眼都嫌晦气,往地上啐了声:“难道不是你找人冒充我吗?妻贤夫祸少,你不知规劝夫君走回正道,还纵容他捅出滔天大祸!”

  詹家妇只觉得自己委屈:“宗长何出此言?明明是你叫我抓那寡妇浸猪笼,我都照做了啊,你怎么出尔反尔……”

  “住口,我在路上都听见传闻了!我问你,詹家重孙到底是谁的种?是不是你在外头偷汉子了?”

  詹家妇捂着脸嚎啕痛哭,嘴里直喊冤枉,自家夫君却往她伤口撒盐:“宗长,我是詹家的长孙啊,求你给我一个改过的机会!宗长若是不喜重孙,我这就把婆娘休了,打发她带孩子回娘家……”

  “你这个天阉的还有脸来休我?”詹家妇扑上来狠扇他一巴掌,夺过宗长手里那些田契,失魂落魄地喃喃道,“这不是真的,他怎能做出如此混账之事?他害我守活寡就算了,怎能连累我被逐出家门!”

  她能接受不成器的夫君,甘愿忍受守活寡的痛苦,装作慈母收养没有血缘的孩子。她可以一辈子假装幸福,因为这就是命,但她不惜用命维护的丈夫,却连活路都没留给自己。

  失去望族媳妇的身份,回到娘家处处受排挤,带个拖油瓶也不好改嫁,这以后还让她怎么活?

  詹家妇突然崩溃地仰天长啸:“老天爷,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在宗长的追问下,詹家长孙承认昨晚有个赌友,撺掇他去毁了池家寡妇贞节,保证事成之后帮他赎回田契。

  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自己身为长孙,宗长肯定能保住他这条命,至于那个寡妇,是死是活与他何干?

  俞沧云问他那个赌友是谁,他也说不清楚,只记得那人相貌平平,八字眉,下巴上有颗黑痣。不过那人出手大方,每次都请他服食五石散,他便相信对方能兑现承诺。

  宗长细思恐极,幸亏赌坊有个常客认出他来,偏巧也是八大望族之一,顾及詹家的颜面特意来提个醒,这才让不肖子孙无处遁形。

  木已成舟,哪怕沦为全村人的笑料,也该做出取舍了。

  宗长宣布将詹家长孙从族谱上除名,长孙媳妇假装有孕诞下重孙,实则是从外头抱来的孩子,与詹家没有血缘关系。

  夫妻俩带着孩子被逐出家门,詹家妇滥用私刑,与宋里正同被押去衙门受审,轻则徒役两年,重则将被判处流放。

  随后赶来的詹家族人,证实宗长清早就去了赌坊,陷害俞沧云的“宗长”另有其人。

  这听上去不可思议,但当李逸查看过祠堂,却发现了那枚曾在唐家找到的脚印。

  “冒充宗长的人,正是杀害郭贽和沈氏的凶手!”李逸顾不得他人眼光,当场带走俞沧云,“你被陷害与景元教有关,赶快收拾一下,带上你婆母随我回去,你们留在这里恐遭不测。”

  俞沧云已经料到这个结果,心里还是止不住抽痛,她该如何告诉李逸,凶手是池晏苏派来的,婆母也于昨夜弃她而去。

  “云娘,云娘……”

  暮色西斜,光影朦胧的纱帐中,池晏苏躺在床榻上双目紧闭,嘴里发出声声梦呓。

  在梦里,他被俞沧云一刀刺穿心脏,鲜血狂涌之际,池晏苏满头冷汗猝然惊醒。他伸手抚上狂跳的心脏,感受到清晰的痛楚,眼前再次浮现那双含恨的眼眸。

  云娘不再爱他了,她恨他,恨不能让他去死!

  池晏苏慢慢坐起来,掀开被子卷起宽松的裤腿,看到包扎膝盖的细布渗出脓血,估计还要养两天才能下床。

  他还是没能阻止俞沧云去见李逸,教中唯一的心腹被他派去安顿母亲,没有多余的人手帮他挽留妻子。

  当时他并不想被人听见夫妻私语,若是俞沧云恼他恨他,也好放低身段求她原谅。没想到俞沧云去意坚决,毫不顾念夫妻情分。

  再等两日,他还有机会挽回云娘吗?李逸,若不是他横刀夺爱,云娘又怎会与他夫妻离心!

  偌大的都府中,痛恨李逸的除了池晏苏,刚从村里回来的教主也算一个。

  他易容瘾犯了跑去假扮宗长,戴回玄铁獠牙面具仍觉好笑:“天阉!你从哪儿找来这小子,还叫他与寡妇私通?真可恶啊,又被李贼显摆了一回!”

  身后暗卫露出整张脸,八字眉,下巴上有颗黑痣。为了瞒过池晏苏除掉俞沧云,詹家长孙就是最合适的那把刀。

  嗜赌丧志的望族子弟,在重视名声大过性命的村子里,处死一个寡妇轻而易举。但他也没想到,家有妻儿流连欢场的风流公子,竟是一个无法玷污寡妇的废物。

  “卑职知错,然主上也有不妥之处。之前您不顾卑职劝阻冒充唐明义,留下足迹引起李逸怀疑,此次贸然现身又将暴露踪迹。主上处事随心所欲,此乃大忌!”

  教主转过身,冷哼道:“朕未追究你的失职,你反倒怪起朕来了?”

  “卑职不敢,卑职斗胆谏言请求主上谨慎行事,只愿早日实现复国大业。”

  “好,说得好!待朕夺回江山,必将与众爱卿共享天下繁华。”

  暗卫跪呼万岁,教主眼神狂热地狞笑道:“不错,朕是低估了李贼的能耐,但也无妨,就让扶胥海埠成为他的葬身之地,陪他老子一起上路去吧!”

  李氏皇族,尔等曾经屠灭我全族,等着迎接血雨腥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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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埠疑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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