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得这般急,除了畏忌归元宗报复,还有跟那飞轩约定的六十日期限将至之故,虽说毒发痛症在师无恙的施针用药下有所减轻,但毒质难除,“鬼门关”亦是催命符,何况过了文武试,还有审查大关……桩桩件件,容不得拖延。
温厌春出了镇子,行至野林,头顶天光渐昏,眼前树影重叠,心下顿生戒备,幸而一路畅通,来到白玉河畔,船夫还是当日有过一面之缘的宋老三。
天色将变,宋老三正要返家,认出她来,寒暄几句,不紧不慢地驶向对岸。
风自河面吹来,带着些微凉意,温厌春悬着的心慢慢放下,盘膝而坐,呼吸吐纳,耳中只闻风声水声,不料船身猛然一震,似有什么东西从水下袭来。
她当即睁开眼,船身急晃,宋老三惊呼道:“漏底了!”
凿船是南地水匪惯用的手段,可这一带素无盗贼,温厌春心下了然,劈手夺过长篙,旋即拽起宋老三纵跃向前,离岸四五丈,掷篙入水,单足一踏,复又借力而起,双双落在浅滩处,未有半分耽搁,丢下一只钱袋,催促对方先行逃走。
不过几息,两只竹筏自双侧荡出,上头各有一人,剪刀般逼向这边,身后亦有脚步声响起,她回头看去,便见罗鸿骞负手而立,贺东来稍落半步,面色凝重。
温厌春料到归元宗不会饶过她,没想连今日都忍不过去,扬声道:“若为考校后进,十方塔自有章程,罗宗主派人拦我去路,可是代越庖俎了。”
罗鸿骞神色淡淡,却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忽道:“你还不算十方塔的人。”
这话由他说出来,与白玉善意的提醒判若天渊,温厌春未及回应,又听他道:“本座那一掌,也不是谁都能接住的,你师承为何?”
刹那间,温厌春背脊生寒,强笑道:“区区一介散人,未入山门,不值挂口。”
罗鸿骞定定地看着她,道:“遮三瞒四,必有阴私,本座代十方塔试你一试!”
话音甫落,竹筏上两名弟子已纵身杀来,左右齐发,斩风有声,转瞬迫至温厌春侧近,她手无兵刃,振袖甩出两道细铁丝,随即缠锋锁刃,两支剑不得寸进,人也险些失衡,却在下一刻,水柱冲天,从中飞出两人,一上一下,剑若流星!
温厌春身形突转,双臂猛然发力,顺势将左右之人甩向前方,剑锋不得不偏斜开去,拔步一纵,踏过从下刺来的利刃。她不欲恋战,借力朝斜侧树林掠去,眼前一花,原是贺东来手持一对鸳鸯钺,闪身拦住去路。
此老出招迅捷,鸳鸯钺时而离手旋斩,时而变道急攻。温厌春少有过上这等奇门兵器,闪躲几个回合,反手出掌,如击蛇之七寸,砸下只雄钺来,却在此时,劲风自上攻到,贺东来手持雌钺,当头劈下,四支剑疾落如网,困住她四方退路。
“噗嗤”一声,钺下腾起血光,温厌春忍痛扑出,横腿扫落两支剑,那两人也摔飞出去,贺东来正要追击,突见青影如云,欺近半尺,一掌朝她顶门盖去!
温厌春伤在后背,躲闪不过,眼看要毙于罗鸿骞掌下,她汇聚全身真气,抬手挡去,只听轰鸣如雷,两掌猛对,骨骼噼啪,气劲外泄若浪,旁观者尽皆变色。
罗鸿骞这一掌使了七成力,本以为能让此女筋骨粉碎而亡,不想她真气浑厚不输三十年成名高手,且在掌力相撞一刹,有怪劲跗骨反侵,缠绵如丝,却于瞬息间透入四肢百骸,运转自如的内息陡然失制,竟如洪水猛兽,逆冲奇经八脉。
内力对拼之下,敌强我弱,温厌春喉口一甜,吐血委顿,罗鸿骞捉隙撤掌,贺东来忙率弟子上前,却见他勃然变色,喝道:“你竟身怀天人赋!”
昔年业火教名震江湖,不仅以势力庞大、行事严酷而立威,还因其绝学“天人赋”奥妙无方,天下群雄不得与之争锋。此功分为内外两篇,内篇由历代教主专修秘传,长老、护法及其心腹弟子可练外篇,自业火教北迁后,已近十年不见。
几人大惊,罗鸿骞强压惊骇,道:“好你个妖女,业火教余孽,死有余辜!”
温厌春伤得不轻,平素不敢妄动的那股内力受此一激,正在全身游走冲撞,教她痛苦不堪,也无力申辩,死死盯着逼近的罗鸿骞,胸中狠意大起。
突然间,一截独木箭似的渡水逼来,白影纵身飞掠,高声道:“手下留人!”
得知归元宗一行分作两路,师无恙大感不妙,当即让白玉去叫人,自己沿着温厌春离开的方向全力追赶,总算在这生死存亡之际抢入危局,挺身隔在中间。
四目相对,罗鸿骞漠然道:“十方塔素以歼敌为任,今日却要袒护妖女么?”
师无恙作揖躬身,正色道:“在下不敢,只这位温姑娘,她并非业火教的细作,而是已故金兰使者余沉碧的亲信之人,在魔头那飞轩身边蛰伏多年,此番冒死前来报讯,一心向正,有根有据,不当一概而论之!”
此言一出,莫说罗鸿骞等人,连温厌春也抬起头来,目颤唇动,一字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