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此提醒,岳怜青立刻反应了过来,他一向年少老成,这会儿却是难掩激动,道:“你就是应如是,阿姊找你来的!”
他总算还记得压低声音,应如是的问道:“不知令妹的腿伤恢复如何?”
“已经醒转,只是……”说到这里,岳怜青神情微黯,“黄老大夫虽然为她清除了碎骨,但要接骨续筋并非易事,他年事已高,着实无能为力。”
应如是想到幽草的年龄,再思及她自幼孤苦,又遭此无妄之灾,不免唏嘘,好在岳怜青很快振作起来,继续道:“黄老大夫说他有位师弟就在邻县开接骨堂,若能尽快将幽草送过去,便可救治她的腿,我就指望城门快些解禁了。”
柳玉娘已死,失物也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大火烧毁,即便裴霁余怒未消,针对的也是与此事有所关联之人,乐州城的戒严令该解除了。
在这桩案子里,幽草实在无辜,只因她是个目不识丁的哑巴,便被柳玉娘选为移花接木的棋子,用以陷害有着诸多软肋的陆归荑,眼下事已查清,裴霁或不待见她,也不会刻意为难一个苦命哑女。
“大夫既然这样说了,你就尽快安排吧。”应如是话锋一转,“今日之事,我心中尚有一些疑惑未解,听说小施主对无忧巷的诸般事宜最为清楚,柳玉娘也曾乔装前来寻你,可否与我借一步说话?”
岳怜青拱手道:“小生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话音未落,他又“嘶”了一声,摊开手掌看去,原是刚才跌倒时破了皮,还有一些细碎砂石被压进了肉里,难怪吃痛。
岳怜青正要拿水囊冲洗手掌,腕子忽被一只手扣住,未等他发问,应如是已不知打哪儿摸了一根银针出来,轻轻在他掌上点过,针尖带起了微末绿光,落到应如是掌心里,是一粒小小的碎玉。
哪来的玉?应如是看向岳怜青适才跌坐之处,正是大厨房的废墟前,柳玉娘在此捏碎了一只翡翠耳环,随即投入火海。
应如是从杨钊身上也搜得一只翡翠耳环,二者刚好配成对,是一件重要物证,现在已无意义了。
他正要丢弃碎玉,动作倏地一顿。
杨钊决然赴死是为了掩护柳玉娘,柳玉娘又是为了什么呢?
她看似是被逼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但有玲珑骨在手,裴霁也不敢贸然出刀,若是她求生心切,未尝不能借火势逃出无忧巷。
柳玉娘为何一定要杀死冯宝儿,连岳怜青也不放过?
退一步讲,应如是并无十分把握笃定她会来这一趟,“冯宝儿”的存在只是他让裴霁和陆归荑放出来的一个饵,其价值在于牵制追至此地的“沉船案劫贼”,使窃走玲珑骨之人在深感威胁的同时多一份与其较量的把柄,可在密室封闭之后,“冯宝儿”也失去了最重要的作用,换了他是柳玉娘,比起闯进无忧巷杀死“冯宝儿”,即刻出城才是上策,故夜枭卫的精锐也大半被分派到了城门附近。
带着玲珑骨自焚是为报复,捏碎这只耳环又是为何?
除了这些,还有最让应如是耿耿于怀的一点——
在他与柳玉娘相对而谈之时,应如是以通闻斋灭门案向她套话,柳玉娘的回答看似没有破绽,可若仔细推敲,便会发现她大多是顺着应如是的话说,偏偏那些话至少有三成掺了假。
换言之,柳玉娘既不知冯盈究竟为何而死,也不知温莨与沉船案劫贼并非同道中人,而这一点恰是区分灭门案幕后真凶的关键。
然而,在白事铺密会杨钊、于暗巷埋伏裴霁的人确实是柳玉娘,能够指挥寸草堂杀手的信物也是由她亲手交出来的。
应如是眉头紧皱,他隔着一层衣衫按住那面令牌,目光又落在那片地面上。
夜色将至,一粒粒细碎的玉屑在夕照下泛着零星幽光。
他忽然愣住,片刻后突兀开口道:“小施主,有关那对在巷口卖烧饼的夫妇,你可知他们生前与柳玉娘有无交集?”
岳怜青仔细想了想才道:“这倒不曾听说,散花楼在城里的名气很大,二掌柜更是受人追捧,她很少到这种地方来,上次是我头回在无忧巷见到她,不过……她上次给我的金花,我总觉得熟悉,好像在刘老板的女儿出嫁时见过。”
应如是知道赠花一事,看回春堂掌柜父子的反应,他们很清楚此物的意义,再加上柳玉娘私自换了虞红英的药,裴霁才对她疑心倍增,回头该往小河村一查。
却听岳怜青继续道:“兴许是我记错了吧,二掌柜当时说过,这花是大掌柜托她转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