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骨为何物?销魂天女乐玲珑之左臂化骨制成。
乐玲珑这条手臂为谁所断?一清宫祖师凌素心。
当今武林侠风凋敝,但将岁月回溯几十年,这片江湖还算活泛,黑道有一教二宫鼎立相争,白道有南北双璧平分秋色,所谓“南璧”就是武道兼修的一清宫。
乐玲珑创立天音宗为祸中原武林时,一清宫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道门,凌素心也不过是位年逾三十的女冠,谁也想不到她能凭借自创武学《三尸经》击败乐玲珑,自此力挽狂澜,一战成名。
裴霁在拜入不知僧门下之前,正是一清宫的弟子。
“自我拜师以来,你就与我不睦,旁人暗地里劝我收敛脾性,却不知是你先厌憎我的。”裴霁冷笑道,“你自幼跟随师父,学的是忠孝两全,看不起我这叛出门墙之人,何况我还偷走了《三尸经》的秘籍作为拜师礼,简直欺师灭祖。”
十年前,大宁最后一支义军殉国于苍山,这批人里除了前朝兵将,还有为数不多的武林侠士,他们不管皇帝老子姓甚名谁,舍身只为一个“义”字,姜定坤举燕反宁有“背主、通敌和窃国”三大不义,燕军所过之处更是生灵涂炭,这就是他们前仆后继的理由,虽死不悔,一清宫也只是其中之一,而在此战之后,这些门派精锐尽失,结局可想而知。
“良禽择木而栖,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为自己争取出路,从来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也不需要与你虚以委蛇。”
不知僧自小出家,精通佛理更痴迷武学,只收跟他一样根骨天赋俱佳的武学奇才为弟子,裴霁的资质不如李元空,又过了亲自教养的最好年纪,原本入不得这老僧的法眼,可他带来了不知僧心心念念的《三尸经》,故而破例。
旧时恩怨说来话长,眼前并非合适时机,应如是收拢思绪,问道:“乐玲珑曾败于凌素心之手,师父既已得到了《三尸经》,为何还要执着于玲珑骨?”
“不过半招之差,凌素心的确高明,乐玲珑也非泛泛。”顿了下,裴霁又意味深长地道,“再者,师父今岁已近花甲了。”
销魂天女乐玲珑的传说本应终结在她被凌素心击败那日,可她竟然能在短短数年后东山再起,功力尽复,韶华至死,若非遵守誓言,二者再战,胜负未知。
都说“长命百岁”,可这世上有几人真能活过百年?又有谁能抗拒长春不老的诱惑呢?况且,人都是越老越怕死的。
应如是喉头一哽,竟是无言以对。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比起当今皇帝,裴霁对不知僧这位师父敬畏更多,这块巨石在他心头压了许久,现在推出来撞得应如是头破血流,纵使重压依旧,看到对方变得奇差的脸色,他也觉得畅快了不少。
“于公于私,这桩案子我都要追究到底。”裴霁将他一推,“你既然知道了内情,就不该再拦我,否则我就提你的人头回京去向师父复命!”
应如是回过神来,心知要是这么放裴霁走了,乐州城非得血流成河不可,当即伸手抓住裴霁右臂,喝道:“杀人有什么用?难道你将这些人都杀干净了,玲珑骨就能恢复原样?还是说,你生怕沉船案的劫贼藏得不够深,急着帮他们斩草除根?”
“你这张嘴若是不会讲人话,我不介意帮佛祖打落你满口牙。”
裴霁被他钳住手肘,眼中杀意几欲滴血,应如是可不敢等他动手,忙道:“我认为这件事尚有蹊跷,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我凭什么再信你?”
“就看你想好好交差,还是敷衍了事!”应如是沉声道,“这些年来,我见过的死人不比活人少,并非每一个都能救得,更不是想要帮你,但是……”
倘若皇帝一心想要玲珑骨,应如是绝不会再插手此事,偏偏那个人是不知僧。
裴霁的刀已经出鞘半寸,他盯着应如是看了一阵,寒光又藏入鞘里。
“现在还不到戌时。”裴霁抬头看天,“我能给你的时间,只到天亮之前。”
应如是知道不可能有更多回旋余地了,他松开手,道:“望你说到做到。”
“放心,出尔反尔这种事我是做过不少,但不至于让你有机会拿住把柄。”
说罢,裴霁拂袖转身,走回陆归荑与岳怜青身边,也不知说了什么,陆归荑竟强打起精神,双手交还无咎刀,起身跟他走出了无忧巷。
“至少今晚不必担心你阿姊的安危。”
岳怜青正踮着脚看他们消失的方向,冷不丁听到身边有人说话,他吓了一大跳,脚下也打了滑,竟是跌坐在地,手不知按着了什么,疼得一龇牙。
应如是也没想到会吓到这少年,伸手将他扶起来,还没开口就被打断,只见岳怜青猛地向后一缩,道:“你是那姓李的贼——”
话没说完,他忽然想到这人是跟着陆归荑一起来的,刚才还跟裴霁说了话,举止从容,压根儿不像是被通缉的逃犯,又觉得这人面善,好像在哪里见过。
应如是有些好笑,道:“小施主,我姓应,三天前与你在回春堂打过照面,可还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