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夜奔(下)
青山荒冢2023-08-21 12:002,476

   “唯一令我没想到的是,玲珑骨没有被烧毁,还被虞红英藏在了幽草身上。”岳怜青摇头叹息,“如今它落到了裴霁手里,我是没有机会拿回来了,也罢……日后再设法谋之,至少先还了冯斋主的恩义。”

   陆归荑怔怔望着他,好似从未看清过眼前这个人,喃喃道:“你究竟是谁?”

   “如今的我只是岳怜青。”他温声细语地劝道,“阿姊,能告诉你的我都与你说了,别的就莫再问了,你既然成为散花楼的新主人,料来是被裴霁招揽进了夜枭卫,你我姐弟缘尽于此,今后再见恐将为敌,你知道的越多,越难安生。”

   霎时,似有两团火焰在陆归荑眼中燃烧起来,她恨声道:“你当我想要加入夜枭卫?岳怜青,我真心将你当弟弟,自问六年来没有对不起你的,但你可曾视我为亲姐?你们一个个的好生聪明,都拿我当傻子玩弄于股掌之间,而今瞒不下去了,就说一句‘缘尽于此’,世上哪有这样容易的事!好,你既说了要与我为敌,也别等日后,让我看看你还藏着什么本领吧!”

   话音未落,她猛一拍桌,上面的纸笔碗筷都被内力震起,飞一般砸向岳怜青面门,后者侧身让过,又听风声乍破,三支袖箭激射而出,两先一后,瞬息及至,岳怜青双手一翻,才接住射向胸膛的两支箭,第三道寒光已迎头袭来,情急之下转脸偏头,一口咬住箭杆。

   陆归荑已抄起琵琶,左手按弦,右手连弹,弦动音响一刹,岳怜青只觉胸口如被大手狠狠攥了一把,呼吸心跳几乎为之所夺,仿佛那纤纤玉指是弹在了自己的心弦上,他回过神,耳朵捕风轻动,便见一片寒光闪闪的银针暴雨般破空逼来!

   这招名叫“狂风骤雨”,上百根细如牛毛的银针藏在琵琶内,只待陆归荑飞弦如风动,银针即若暴雨倾盆而出,每一根针上都喂有麻药,不知多少绿林好手栽在这上头,她以此对付岳怜青,可见是动了真火,誓要将人留下!

   岳怜青当然晓得这一招的厉害,心知避无可避,索性一脚踢起圆桌,借桌面挡住身形,却不敢滞留片刻,“嗤嗤”之音刚起,他已折身奔向门口,心间忽生寒意,不及回头,就地一滚,与两枚铁蒺藜擦身掠过,门板上顷刻多出两个洞来!

   他苦笑道:“阿姊,真要如此么?”

   陆归荑冷冷道:“事已至此,谁还与你说笑?”

   说罢右手拇指触弦,取势向左勾出,岳怜青心道不好,手掌在地上一拍,翻身腾起,哪知陆归荑这回是虚招,拇指陡然变勾为挑,食指向左抹去,如此连续反复,声音交叠如一, 数道亮光闪电般飞出,俱是比米粒稍大些的铁莲子,岳怜青这一腾身,正好与它们撞上。

   与来势汹汹的银针不同,这些铁莲子竟是破空无声,岳怜青无从躲闪,右手在腰上一摸,一样柔软如绢的物什被他抽出,再翻腕一抖,但闻“叮叮当当”几声连响,十来颗铁莲子都朝来路倒飞回去,陆归荑眼也不眨,举起琵琶一挥,又将铁莲子收回暗格。

   烛光照霜刃,她将岳怜青手中之物看了个真切,原来是一柄软剑。

   “朝夕相伴六年,我竟不知你还会使剑。”陆归荑语带自嘲,“有眼无珠之人,竟是我自己。”

   藏剑出锋,岳怜青叹息一声,突然飞身而起,一步飞越两丈远,剑光若飞雪,当头笼向陆归荑,后者怀抱琵琶站在原地,眼睁睁看他一剑逼至,竟无还手之意,似要引颈就戮,岳怜青心头微颤,剑势由直变圆,寒光险险从陆归荑耳边擦过,只荡起了几缕发丝。

   与此同时,背后杀气骤临,不知陆归荑何时启动了机关,左右两边暗器齐射,若非岳怜青留情在心,先一步变招转向,这一下已被打成了血人。饶是如此,陆归荑手里的琵琶抡转半圈,荡开暗器之际,顺势砸在岳怜青腰侧,他闷哼一声,硬撑着旋身回手,软剑巧妙卸去琵琶劲力,可不等他站稳,耳边风声再起,脑袋急忙后仰,闪过两颗铁莲子。

   下一刻,一根琵琶弦毒蛇般朝他缠来,结结实实绕上手腕,陆归荑竖抱琵琶,单手按住这根飞弦,只要她用力一压,便可连手带剑切割下来。

   她到底是没有这样做,正如岳怜青方才急改剑势。

   “你到底是谁?”陆归荑一字字地问,面上如有霜雪,眼里的怒火却不知何时化成了万千血丝。

   岳怜青抬头看她,只道:“阿姊,放我走吧。”

   血丝几欲凝结成泪,陆归荑胸中怨怒难消,她知道自己怕是问不出更多话来了,现在若不放他走,等应如是和裴霁查到些什么,岳怜青想走也迟了。

   可她这会儿若放了他,回头水落石出,又该作何解释呢?

   僵持了半晌,陆归荑终是闭了闭眼,哑声道:“你……”

   话刚开头,她猛然觉得手脚发软,身子竟不能站稳,岳怜青趁机欺身抢近,右手强行挣脱白弦,血珠立即渗出,软剑一抖就将琵琶挑开,旋即反手一击,以剑柄打中陆归荑膻中穴,本就摇摇欲坠的身形登时倒地不起。

   陆归荑伏在地上,只觉头昏目眩,四肢百骸阵阵发冷,她很快想到了什么,盯着那被打翻的面碗,不可置信地道:“你、你竟然……给我下毒!”

   岳怜青在她身边蹲下,不费吹灰之力就制住了她的手,道:“此毒发作不烈,但会入侵肺腑经脉,若不及时将其逼出,恐将妨碍阿姊这一手功夫,所以……”

   他要走了,她若想保全自身,就不能去追他,只要拖延过这半宿时间,以岳怜青对周遭的熟悉,便是夜枭卫也难以追得着他。

   陆归荑犹不甘心,却已无可奈何。

   鲜血滴落,岳怜青收起软剑,也不走门了,正要推开窗户,就听身后传来她的声音:“你既然要走,就……走得远远的,莫再让我看见你了。”

   他一愣,目光柔软下来,轻声回道:“好,无忧巷今后也要阿姊你多费心了。”

   说罢,岳怜青不再回头多看,纵身一跃而下。

   这扇窗户底下是一条无人居住的暗巷,月光无法落入,远些的灯火也照不进来,却能为亡命之人披上一件夜行衣,让他走得悄无声息。

   岳怜青用手帕草草包住受伤的腕子,脚下运起轻功,鬼魅似的穿行而过,他眼里有化不开的夜色,心中还想着小阁楼里未熄的烛火。

   六年前,他在一夕间家破人亡,如老鼠般在江湖上东躲西藏,过着如眼前夜色般不见光亮的日子,直到遇见陆归荑,被她捡回家、吃上她亲手做的一碗热汤面,这才从一个孤魂野鬼变回了活人。

   若是可以,岳怜青也想一辈子留在这里,可惜他已经选了这条路,不可回头。

   前方亮起一团微光,照亮了巷墙一隅。岳怜青的脚步猛地顿住,左手按上腰带,他没有出声,借这抹昏黄灯光,看清了拐角处那两人的脸。

   “小岳兄弟,这么晚是要去哪儿啊?”裴霁开口笑问,腰间的无咎刀似被笑语中的杀气引动,在鞘里微微一震,而在他身边,应如是提灯而立,眼中映出少年人变得苍白的面容,不见杀意,只有沉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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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去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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