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外孙女罕见地露出小女儿情态,秦海云更觉开怀,当即便向她招招手,“再说我们绣绣要生气了,来,坐到外公身边来。”
殷舒窈三日未见外公,此时再见熟悉的慈爱笑容,却仍旧没忘记规矩礼仪,先端正地向外公与叔叔婶婶行了大礼,方起身行至一旁坐下。
她不愿在外给秦家留下话柄。
秦海云见她如此,心中既是欣慰,又是酸涩,待人坐下,便忙凑过去细细打量,生怕绣绣这几日受了委屈。
“让外公瞧瞧,绣绣这两日好似瘦了,是不是又挑食不肯好好吃饭?”
“我哪里瘦了。”殷舒窈巧妙避开了挑食二字,轻笑道:“这几日我闲来无事,反倒吃得多了,外公若是不信,便问琉衣好了,她是个嘴馋的,可没少跟着我蹭吃喝。”
自家外孙女是什么性子,秦海云比谁都清楚。绣绣自小娇养,家里供得起,自然也舍不得短她吃穿用度,日子久了,难免就养出个挑食的小毛病。他最怕便是绣绣不好好将养,未来同她娘一般身子骨差,当下便又转过脸,煞有介事地盯着那孙女婿。
谢瑜正摆弄桌上一套甜白瓷茶具,冷不丁被这么一瞪,狐疑地“啊”了声。
他只听了个隐约,并不知秦外公话里究竟几个意思,随意道:“我院里两个厨子都给她了,原是我娘留下的,惯会做江南菜,还吃不惯?”
说到最后四个字,他歪了歪脑袋,对上了殷舒窈的视线,眼里仿佛写了:小裁缝事真多真麻烦。
这倒是殷舒窈所不知的。但听了这话,她以为谢瑜不满此番安排,便道:“怪不得这两日觉得糕点精致香甜,原是小公爷那儿的。若是小公爷喜欢,还是让厨子回去吧,我没甚么吃不惯的。”
她说的温柔体贴,自觉没甚么问题,可待说罢,叔叔婶婶的脸色却有些奇怪。
尤其是婶婶,看了看谢瑜,似是不敢说,只好又将视线转向她,迟疑道:“他院里……你们不住一个院子?”
——糟了!殷舒窈心里咯噔一声,心道坏了事,自己怎就忘了绝口不提他们根本就没同房这事呢。
她一边想着如何圆,一边看向谢瑜。
岂料对面那厮脸上不见一点担忧,反而明晃晃写着幸灾乐祸,甚至装出一副乖巧模样点了点头:“是啊婶婶。”
这声婶婶砸得秦五夫人尴尬万分,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秦海云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桩事他也不是没想过,只是绣绣到底是女孩子,家中也没有旁的女性长辈,便挥挥手,让五儿媳领了殷舒窈单独说话。
秦五夫人忙不迭应了,她很是喜欢这个侄女儿,几乎是看作半个女儿来招待,自是有许多闺阁密语想要交代。
见外孙女乖巧随五儿媳去了,秦海云方转过脸,没好气地拍了外孙女婿一记,起身道:“臭小子,陪老头子出去走一走。”
谢瑜若有所思地瞥了眼秦外公的背影,示意九楼远些跟着。
他平素几乎很少有这般陪同长辈散步的时候,落后半个身子慢悠悠晃着,一路上也不吭声,就这么一搭没一搭打量秦府院落。
秦海云余光瞄着谢瑜,以身形外貌来说,外孙女婿还是十分出众的,就是这性子随意散漫的紧,怎么看都不是会疼人的。
二人静默许久,还是他这做长辈的先出了声。
“这几日同绣绣相处的如何?”
谢瑜闻言,扭头看了看满腹心事的秦外公,径直道:“不是都看到了?眼见为实,我说的,她说的,都不作数。”
——好小子,一点儿好话都不会说是吧!
秦海云顿时气的瞪去一眼,绣绣的性子他知道,估摸着对这小子没什么男女之情,可那是这小子混蛋!绣绣这么好的姑娘,这臭小子居然也一点儿心思都不动,忒没眼光!
想着,他忽然板起脸,“这么说,外头传你新婚之夜丢下绣绣跑出去鬼混的事,是真的了?”
谢瑜的脚步蓦地停住,瞧了眼秦外公下巴上两撇故意翘起的胡子,轻轻哼了声。
“秦老爷子不是派人跟了我一路?我做过什么您还不知道?”
秦海云倒是有些微讶,他还以为这臭小子不知道呢!
按外孙女婿的性子,若是知道自己被跟踪,定要发脾气,没想到这小子是憋着不吭声。
虽被外孙女婿当场点破,秦海云仍旧板着脸,故意训斥道:“没大没小,你在家也这么跟你爹说话?”
“那没有。”谢瑜决定将没大没小贯彻到底,伸手一戳秦外公翘起的小胡子,撇嘴道:“我对您比对我爹客气点儿。”
秦海云被噎地半天说不出话,那双故意凶狠瞪着的眼睛仿佛没发挥出一点儿威慑作用。
很快,他败下阵来,没好气地拍下那只手,“这件事绣绣可知道?”
“知道一半吧,我离府前可是特地知会了您宝贝孙女的。”谢瑜颇为遗憾地收回“作乱”的手,正想换个东西玩,便见秦外公吃人般的目光扫过来,顿时向后退了退。
“我没兴趣在这种事上欺骗长辈,再说了,我不在家里头,您宝贝孙女养猫养丫鬟倒腾院子忙的不亦乐乎,我一回去,她还得想法子应付我,多烦呐。”
秦海云听着,忍不住叹息一声。他确实相信这臭小子没乱说,可绣绣与他两个这般,如何叫人能放心得下呢。
“绣绣是我看着长大的,她娘身子骨不好,她爹又是书生性子,所以她当家早,自小就独立,不太与人亲。后来她爹娘一起去了,只剩她一个,她便……”说到此处,秦海云有些不忍继续,转而道:
“绣绣也许不像旁的小娘子那般柔情蜜意,会哄夫君,可她是个好孩子,既嫁去你家,定会将后宅打理得井井有条,侍奉公婆,御下严明都不在话下。”
“你也是个好孩子,只是……罢了,过往不提,我这老头子,只希望你能答应一件事。”
谢瑜垂首立在一旁,眉宇间有些不耐烦,但听得老人家言语关切,还是耐下性子听教训。
——可能回门都得走这个程序吧。他轻描淡写地想着,却听秦外公沉声道:
“若之后你们能两情相悦,举案齐眉最好;可若待到前朝纷争事了,你与绣绣之间仍旧无情,希望你能与绣绣和离,让她回到金陵,过自己的小日子。”
“嫁妆我不会拿回,我只要你答应,不会伤害绣绣,亦不会让绣绣卷入前朝纷争,若能做到,我秦海云愿立下誓言,举秦家之力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