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舒窈愣了一瞬，很快明白过来“她”是指谁，遂摇了摇头。
得了回答，谢瑜脸色稍霁，却仍旧没松手，反而压低了声音，凑到她耳旁恶狠狠地威胁：“以后不管我在不在，你都不许叫她娘，不许听她的，听见没有小裁缝？”
他话里的威胁意味实在太明显，殷舒窈有种只要自己不答应，他就立刻放鸽子的直觉，便先点了点头。
可点完头，她又思觉其中的关窍太多，赶紧补了一句：“儿媳侍奉公婆是规矩，若是公婆有令，我身为儿媳，也不好无故违抗。”
——就像他那样，在长辈面前甩了脸就跑的事，她是决计不会做的。
谢瑜挑了挑眉，敷衍地哦了声，而后无赖道：“那关我什么事？你已经答应我了，若违了约，就是欺瞒夫君，在我们谢家也是要上家法的。”
殷舒窈被他的无赖震了震，待听到夫君二字，耳尖又微微发红。这个她羞于启口的称呼到了这人嘴里，怎么就好像白菜豆腐似的寻常了。
谢瑜见小裁缝垂着头，以为她屈服了，心满意足地松了手，扬长而去。
九楼一直跟在后头，他家爷走得快，没看到少夫人又气又恼地表情，他却看得分明，忍不住凑过去，小声道：“爷，你既然关心少夫人昨日有没有气哭，干嘛不亲自问一问呢？也许还是气着了，只是用妆粉盖住罢了。”
“你哪只眼睛看到爷关心她？”谢瑜轻嗤一声，懒得理瞎脑补的九楼，“爷就想看看她什么时候装不住，哭了才好呢。”
……
马车平稳地驶向秦府，殷舒窈坐在其中，耳旁不时响起街巷间的叫卖声。她忍不住靠近窗口，伸手撩开些许帘幕。
入目是数不清的琳琅商铺，衣食住行应有尽有，街上行人也多，时不时也有马车从旁经过，比起虞州的安静恬淡，汝都城汝阳显然繁华热闹得多。
赐婚来得突然，她随外公急匆匆来这儿后，便一直在秦府准备嫁娶事宜，加之婚前新娘子不便露面的规矩，她连宅门都不曾踏出过一步。
现下看到外头的景象，殷舒窈便按捺不住胸口的涌动，将帘子又拨开一些，打量重明巷里几家生意极好的成衣铺。
其中有一店铺尤为火热，里头多是衣着精致的世家小姐，店铺修得阔绰雅致，墙上挂着不少时兴的款式。
殷舒窈顿时被吸引了视线，但她只来得及看到匾额上张扬的“锦绣坊”三字，再想看些里头的衣裳时，马车已转出重明巷，进入北街。
她不由得垂下眼眸，按下胸口的涌动渐渐平息，默默道：自己想要重开暮云舍的心愿，不知要等到何时才能实现。
两刻钟后，马车停在秦府门前，秦府的管家等已在门口候着表姑娘与表姑爷，面上皆带着喜色。
头两日出嫁时，周围的府宅都被那一眼望不到边的十里红妆所震撼，今日早早地便围在秦府门前看热闹。
打头的马一停，四周便响起吵吵嚷嚷的议论。
谢瑜一跃下马，任由周遭围观的百姓打量了好一会，身后的马车也没动静，便有些不耐烦地回头，却见小裁缝还没从马车上下来，只露出半截手臂和一截发梢，而她的小丫鬟则在马车后翻找着凳子。
镇国公府马车做得高，但从不叫仆从屈身给主子踩着下来，而小裁缝要漂亮，要仪态，又跳不下来，所以才要那丫鬟给她找凳子。
偏偏那丫鬟随主子，笨拙得很，找了一会却没找到。
周遭的声音越发吵闹，谢瑜最讨厌被许许多多分辨不清的脸围着，等了这一小会，耐心早已告罄，当下便走过去。
“你怎么干什么都墨迹。”
他不由分说撩起前帘，直接伸手抄起殷舒窈胳膊窝，就这么抱小孩儿似的将她提溜了下来。
“你腿短就算了，嘴也短？下不来早说啊，害我站半天。”
末了，谢瑜又哼哼两声，仿佛委屈得很。
这一番动作发生得极快，直到双脚落地，殷舒窈都没从愣忡里回过神。秦家众人也呆了，他们虽是生意人，但这一脉从文，行事多温文尔雅，还是头一回见到如此不拘一格的姑爷。
而且瞧表小姐和表姑爷的模样，说亲近吧好像挺亲近，可总给人一种他俩不熟的感觉……
周遭的议论唤回了殷舒窈的神志，她下意识收紧了手臂，耳尖又泛起红，刚要开口，谢瑜却一转身大摇大摆地走进秦府大门。
管家忙不迭上前接应，一边要关切表小姐，一边又要跟上表姑爷的步伐，忙的昏头转向。
步入内院，便能瞧见端坐于正厅的秦海云与秦家叔婶，而秦笙则守在垂花门下，待见到一前一后谁也不理谁的两道身影时，他率先看向离自己较远的表妹，殷切唤道：“表妹！”
这一声呼唤令谢瑜侧目。
听着有些耳熟，好像上回他爬后院墙头送鹅的时候，就是这位表哥“见义勇为”？啧啧，瞧着声表妹叫得，跟壮士割腕似的，至于这么壮烈么。
这么一想，他便一咧嘴，伸手搭在对方肩上，分外热络地应道：“哎，表哥！”
秦笙眼里的温柔关切霎时荡然无存，脸都绿了几分，咬着牙叫他：“小公爷！”
谢瑜笑嘻嘻地将其放开，还特地回头冲殷舒窈挑衅地一扬眉，而后大步向正厅里去，不待管家接应，便朗声叫了句外公。
那轻快步伐与熟稔语气，仿佛现在回门的人是他一样。
秦家何曾有过这样上蹿下跳的儿郎，秦五爷，五夫人皆是一愣，齐刷刷看向老爷子。
秦海云一见这皮猴外孙女婿，便乐开了怀，但当着宝贝孙女儿的面，他仍绷着脸，作出威严的模样。
岂料谢瑜对这威严视若无睹，还绕到太师椅旁，双臂搭着椅背，煞有介事地催促殷舒窈：“快点啊，我都叫完了，别让外公等。”
秦海云顿时破功，被逗得哈哈大笑，还作势训道：“别催我们绣绣，绣绣注重仪态，可不能像外孙女婿这样！”
殷舒窈方踏进正厅，还未来得及行大礼，便听见这声打趣。
她忍不住瞪了眼谢瑜，小声反驳道：“外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