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红姑来此,莹娘顿觉不妙。
自从上次她讨了小公爷的扇,红姑便不大随意让她行动,今次若非小公爷来的突然,怕也没她表现的机会。
红姑使人给高崇端来精致酒菜,先将他稳住,而后径直向前堵住莹娘的脚步。
“难得崇爷喜欢你的舞,今夜我不拘着你,你与七娘她们一道留下,赏赐也好,恩宠也罢,都进你自己的口袋。”
这番话算是解了她前些日子的禁,可莹娘现下一心想着钓大鱼,只红姑不近人情,当即小声驳道:“崇爷喜欢,小公爷也喜欢,今夜我已……”
不待她说完,红姑的脸色骤然变冷。
“今日是什么日子?你当他是什么人?当镇国公府是什么地方?莫怪红姑拿身份压你,不说今日你碰不着他,若真碰了,明日便只有唤你爹娘来收尸的份!”
莹娘还想反驳,但红姑的脸色实在可怕,自己暂时还没有资格同她硬碰硬,只好默默咽下这口气,对着她的背影暗骂:今日是什么日子重要么?只要小公爷喜欢,愿意来这里寻欢作乐,谁管那倒霉的新娘子。
等自己成了小公爷的人,看这老女人还敢不敢耀武扬威!
莹娘愤愤想着,并未察觉身体的变化,等她想动身时,却忽然头脑发昏,连身子也软绵无力地向下滑,跌进一道酒气杂乱的高大身躯中下。
……
安排完这厢,红姑留下两名看护守在门外,便转身向楼上南厢雅阁。
那是间露天茶室,平素皆落着锁,除了她,旁人轻易不可进,如今倒是多了两个人。
她接到文北川欲言又止的眼神,耐着性子看向一旁悠闲躺着的谢瑜,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待看到他那身奇怪的装束,忍不住笑着叹了声。
——真是胡来啊,居然随手拿了件楼里小厮的衣裳就往身上套,糟蹋了一身好里衣。
红姑寻了张凳子坐下,正色问道:“你的合衾酒不要了?”
闻言,谢瑜撇了撇嘴,老大不高兴道:“什么我的呀,那是宫里的。”
“不好喝?”
“再好喝的酒,里头加了东西,也就变得不好喝了。”
听他这么说,红姑约莫猜出七八分,便不再追问合衾酒的事,转而劝道:“皇命不可违,这桩婚事千不该万不该,也怪不到那小女子身上。”
说着,她顿了一顿,补充道:“你既不想她吃那酒的亏,何不干脆留下照顾她?她离家千里嫁过来,何错之有?你让她今夜独守,可想过她往后要如何过。”
“她想怎么过就怎么过呗,我走的时候,也没见她哭啊。”谢瑜将头侧向窗外,余下的话语被夜风吹过,显出几分冷意。
“你只当我不想娶,当别人想嫁?”
红姑一时不知如何接,只得暂时作罢,遣人送来热茶小菜,便起身离去。
等她走了,文北川正色道:“旁的不说,高崇今夜来访定是为了抓你把柄,虽他现下忙着受美人恩,可说不准已经将消息递给高家在宫里那两位,陛下若是知道此事,一定又要罚你。”
谢瑜对此不置可否,脸上却没了应付高崇时的担忧,反而点头道:“嗯,宫里知道我不乐意,这罚早晚都有由头降下来,倒不如让高崇去陛下跟前做冤大头。”
“冤大头?”文北川不解地重复着,经一番思量方明白过来:
璟之新婚夜身在何处到底是私事,若论起来,殷娘子才最有资格问责他的。这桩婚虽是御赐,但宫里显然不会在意她在镇国公府到底过得好不好,反是高崇,他上头有一位高贵妃,贵妃膝下又有一位皇子,他在镇国公府的事上如此冒进,才真正令陛下心中不快。
且不论这高崇实在急色了些,那叫莹娘的女子虽确有几分姿色,可他此行分明是要来抓璟之马尾的,结果自己先栽了……
文北川想着,不免就想到高崇那位在外名声不佳的剽悍夫人。也不知她那样爱恨分明的性子,是怎么也容丈夫日日偷腥的。
谢瑜瞥了忽然走神的好友一眼,不知这木头书生是又想到了什么,一贯温和的眼眸罕见地闪过一缕幽光。
……
次日一早,文北川便被窗外叽叽喳喳的鸟鸣吵醒,他睡着里间的榻上,睁眼后愣了好一会,才从略有陌生的环境中醒过神。
昨夜璟之说什么也不肯回去,末了二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秋闱与之后璟之入职刑部之事,没忍住就吃了些酒菜,结果就睡着了。
外间传来几声动静,似是璟之发出来的。
文北川霎时清醒过来,追着那道身影,他敢以自己的学识保证,璟之这会子出去,绝不是为了回家,定是要换个地方继续“离家出走”。
他还没几步,便与迎面走来的红姑撞了个正着。
“文公子,不必追了,让他去吧。”
“可是就这么放任的话,公爷追究起来,恐怕会让他更难过。”文北川眼见那道身影越走越远,还是收回视线,探究地看向红姑。
红姑眼中微有疲倦,似是做了极大的挣扎,方轻声叹道:“我已替他写了信送到镇国公府,只希望公爷不要再这样与他置气了。”
“这孩子……只是想和他们说说话,毕竟成亲这样的大事,若是他们还在,应当会办的更热闹,也决计不会叫那姑娘也这般委屈。”
而此时,备受关注的镇国公府内。
落棠院内严阵以待,大大小小的丫鬟婆子皆在身上穿戴了赤色服饰,本该是喜气洋洋的时辰,她们脸上满是紧张畏惧,胆战心惊地盯着婚房外微阖的门。
殷舒窈拥着大红锦被靠在床头,静坐了好一会,方伸手撩开帘子,无声地望着窗外攒动的人影。
她睡不安稳,是以醒得很早。睁眼那一刹那,满目地陌生赤色令她有些惶然,待眼中朦雾退散,方找回了思绪。
——现在她已是谢家妇,不是敬文伯府的大小姐,亦不是江南秦家的表姑娘。
殷舒窈摸了摸自己心窝,那里仍旧发出平稳清晰的跳动,可她却觉得这里空落落的,说不清是迷茫,还是害怕。
她摇了摇头,将这份不该存在的情绪甩到心底压下,侧眸瞧了瞧喜床——除了自己睡的一侧,另一侧崭新如许,未有丝毫动弹过得痕迹。
这就意味着,这一夜只她自己睡在这儿。
昨夜她隐约向那叫小红的大丫鬟问了些情况,知晓落棠院并非谢瑜常住的院子,曾是镇国公府一座空置的院落。后来为着赐婚,方重新收整了一番,辟出间屋子给他二人充作婚房。
当时为了不泄露自己的小算盘,殷舒窈并未多问为何要收整新的院落,也未问谢瑜的行踪。
她约莫猜出,辟新院落就是他自己的主意。这样一来,他便有块“自由之地”。
可现下殷舒窈却察觉出些不对劲来。
外头实在太安静了。分明有好些人影,却没一人出声,也没听见任何谢瑜的动静,好像在憋着什么似的。
难不成是他那里出了什么事儿?
她心中一跳,忽然升起道大胆的猜测:莫非昨夜谢瑜不仅出了落棠院,更甚之出了镇国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