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瑜和这白胖的猫大眼瞪小眼，谁也没动弹。过了好一会，才被红棠等四个注意到。
见主子回来，她们连忙放下手中的瓷瓶，欢喜不已地赶来迎接。
“小公爷，您可回来了！”
谢瑜迟疑地向后退了退。
声音听着有些耳熟，好像是之前红蓝黄绿四个丫鬟，可她们四个一起说话，他根本无法从四人花里胡哨，毫不显眼的衣裳分辨出谁是谁。
谢瑜移开视线，又折回去把那大胖猫提溜起来，径直越过四个激动不已的丫鬟，往婚房里去。
……
这一番动静惊动了正在安置瓷器的殷舒窈。
听到小公爷三个字，她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不知是该庆幸他赶在回门前回来，还是该烦恼自己要如何面对，等整理好情绪转身时，却见门口已然立着道瘦瘦高高的身影。
殷舒窈先是看到了被谢瑜提在手上的汤圆，而后又看到他身上那粗糙不已的长衫，到嘴的话就这么顿住了。
——他就拿麻袋罩着自己一针一线绣出来的云烟锦？她存放云烟锦的匣子都得是裹了软皮的红木箱！
她没说话，谢瑜也没说话，而是上上下下将又换了身叫不上名字衣裳的人打量了一遭。
衣裳大约是绯色，挽起的发髻上坠着琳琅珠钗，总之花哨又繁复，凭他“难以辨人”的毛病，自是认不出眼前人的。
可谢瑜却再一次清晰又分明的认出了殷舒窈。
身量不算矮，眉毛纤长，眼睛却是圆溜溜的，唇上没有昨日那般艳红的口脂，瞧着舒服多了。小裁缝长得瘦瘦弱弱，脸颊倒有些圆润。此刻她紧张地抿着唇，还有两个若隐若现的酒窝。
一二次也许是偶然，可每一次都能认出来，又是怎么回事？
谢瑜古怪地拧了拧眉，移开了视线，转而将胖猫捞起来，指着可怜兮兮地猫道：
“你搞这么大阵仗作甚么？还有这只猫哪儿来的？”
殷舒窈将准备好的腹稿咽了回去，顺着他答道：“有两间屋子还空着，若不布置，有些不好看。”
她说着，谨慎地抬眸看了眼似乎不大高兴的谢瑜，见他并未提自己给四个丫鬟改名的事，便试探道：“怪我不知小公爷回来，应先问你的意思。小公爷可有什么想添的？”
“没有。我只有想拆的，没有想添的。”谢瑜又将视线挪到小裁缝身上，瞧她虽端的一派平稳，余光却总在他身上飘，以为她记挂这胖猫，便放手一卷，将猫稳稳地按在胸前。
“猫呢？前天还没见到，别是林晚晴送你的吧？”他还记得那天林晚晴死皮赖脸的说要来找小裁缝，若这猫是从高家出来的，想也别想进谢家的门。
殷舒窈一愣，不明白他为何如此反感那位英气夫人，但她怕谢瑜丢了汤圆，只好道：“汤圆是姑父与婶婶所赠，与我十分亲近，若小公爷不喜……”
话未说完，就见一团白绒绒被人扔了过来，她赶紧伸手接过交给琉衣，让其抱走。
“随你，只要不是高家的东西，爱养不养。”
谢瑜扫了眼多了许多名贵瓷器的婚房便不再看，脸上也没什么神情，好似与他无关似的，冲屋外懒懒地叫了声“九楼”。
“爷，有什么吩咐！”
“回去了，烧些热水，再叫厨房做几个小菜，我要歇一歇。”
说罢，不待九楼反应，也不和殷舒窈说一字半句，抬脚便跨出了屋。
殷舒窈自是知道谢瑜的回去是回哪儿去，按理说她不该管，可她一想到云烟锦可能会和“麻袋”一起被随意扔掉，明日又是回门，怎么说都要和他再说几句，当即一咬牙，硬着头皮出声道：
“F……小公爷，不若就在落棠院沐浴吧，此前我已交琉衣备了热水，不久便要行晚膳，重新烧水怕是时间不够。”
她实在叫不出那声夫君，话音也随之愈小，到了最后，简直细如蚊呐。
那道身影却又笼回来，即便低着头，她也能感受到头顶戏谑又顽劣的视线。
“有你说话的功夫，我都洗完了。”
话虽不中听，殷舒窈还是松了口气，招呼红棠与九楼在婚房侧间准备。
待谢瑜进去，红棠与九楼便掩起屏风，齐齐从侧间出来，似乎没有在旁伺候的意思。
“少夫人，小公爷平时不喜奴婢们近身，您……”
红棠将手中一捧干净中衣与素帕递上前，故意未将话说明，眼里装着显而易见的暧昧。
殷舒窈心中窘迫，却不好在人前表露，绷着冷静从容接过衣物，等到他二人都走了，方轻手轻脚地往侧间去。
热气拂过面颊，耳旁尽是哗啦啦的水声，她站在屏风前，尽量不去看隐约的人影，将中衣与帕子搭在屏风后，便静悄悄抽走了被随意丢在一旁的绯色云烟锦。
这番动静几乎被水声淹没，里头的谢瑜也没有任何动作，殷舒窈踌躇了一会，还是又拽下那团“麻袋”，同样轻手轻脚地去了外间。
她小心地展开云烟锦，就见上头有好几处金线被麻衣钩破，完全没了当初的绣样，霎时间心疼不已，忍不住极细微地嘀咕了句。
“好好的衣裳不穿，非要穿麻袋硌坏我的云烟锦。”
这声细语极低，连近在身旁的琉衣都未曾听清，却完整无缺地落进了谢瑜的耳朵里，连同话里的小小埋怨，也没能落下。
他本就洗的快，听到这话，穿衣的动作便顿了顿，从屏风后歪出半个脑袋。
就见远处的小裁缝正小心翼翼地叠好那什么云烟锦，而后将先前自己穿的外衫团吧团吧塞给陪嫁的小丫头。
这一前一后两个动作可谓差别极大。
做完这些，小裁缝又起身往里间去，似乎打开了什么箱柜，摸索了一会，挑出一件藏青色蜀锦袍，满意地抚了抚，而后又轻叹一声。
谢瑜的脸色顿时一黑。
他只听说过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还没见过人不如衣的，合着自己委屈了她的衣裳是吧？
殷舒窈并不知身后的动静，等她拿好外袍，见到的便是已经穿好中衣，头发还湿漉漉向下滴水的谢瑜。
没了麻袋碍眼，她觉得这人瞧着也顺眼了些，便扬起一抹自认尚可的微笑，殷切贤惠地抬起手。
“外头风凉，小公爷披上外袍吧。”
而后她的手披了个空。
“我不。”谢瑜直接向后一步，抱臂靠上屏风，阴恻恻地盯着她：“我就喜欢穿麻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