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拜完先祖,胡叔便领殷舒窈来到库房。
现今她的嫁妆仍暂且存放在落棠院空置的屋子里,将钥匙交她一份,也存着叫她自己看管嫁妆的意思。
领了钥匙与账册后,胡叔并未立即离开,而是领着她在府中绕了一圈,挨个认了一回府中排的上号的仆从,也顺带认了路。
索性出门前已让琉衣带足了打赏用的碎银,殷舒窈倒是乐得此行,暗暗记下了胡叔的善意。
偏院太远,二人并未踏足,而是沿着另一条路返回。
胡生特地在一座安静简朴的院落外驻足,那院落中种满了梅树,里头没什么人,却十分干净整洁。
“少夫人,小公爷平素就住在这里,离落棠院不远。”胡叔如是说着,却并未有领她进去的意思,不由得让殷舒窈多瞧了几眼。
垂拱门外悬着一块漆黑匾额,用朱砂写了“疏梅”二字,瞧着有些年岁了。
她微微顿了顿,便明白过来胡叔的意思——这里应是自己正牌婆母所居院落,他这是为谢瑜将来不住落棠院提前打个招呼呀。
殷舒窈父母已逝,自然比谁都更懂得思亲之情,便笑道:“院中梅影毓秀,即便是春日,也有清雅之香。”
胡叔见她独夸了梅花,不言其他,就知她的态度,越发觉得这位少夫人明事理,心气稳,对她也越发恭敬。
待回到落棠院,他又取出一只方匣交给殷舒窈。
“说起此事,还望少夫人莫怪,此前落棠院一直空着,婚期紧张,夫人难免有所疏漏,空了一二间屋仍未布置。老奴不敢擅作主张,若是您有意布置,便按自己的喜好来,有什么缺的,只管盖了公府的章,向库房支取便是。”
那方匣子里放着的,便是镇国公府的印章之一。
殷舒窈知道落棠院布置得并不精致,自昨儿进了婚房,便存了日后再好好布置的心思,听见胡叔这么说,自然没什么不好的,当即客气地道了谢,又示意琉衣取来一只长锦盒,亲自捧过。
“我初来乍到,往后还有许多不懂之处要麻烦您,您便当收了我这个徒弟,日后莫要嫌弃才好。”
她打赏了府里许多人,唯独不打算给胡叔赏钱。
以胡叔的地位,添赏钱太俗气,也容易叫他多心,既要感谢,不如送他些趁手心仪之物。
殷舒窈记得,他曾是随公爹行军的文官,身上又带着些浅淡墨香,便取了这枚上好的徽墨赠予他。
锦盒一开,胡叔便闻到一阵极淡雅的墨香,这确是他心头所好,当下欢喜的收了,却不敢受那一声师父,连连笑道:“少夫人的墨叫老奴看了都移不开眼!不过这徒弟老奴可收不得啊,日后您有什么事,只消派个人寻老奴说便是。”
得了保证,殷舒窈松了口气,亲自送胡叔出了院子。
琉衣跟了一路,见胡管家走了,才敢小心翼翼地松了口气,悄声道:“小姐,这位管家瞧着好有威信啊,方才一路上几乎所有仆从都对他毕恭毕敬的。”
“胡叔是公爹信任之人,底下的人自然都听他的,日后你也要对他客气些,不可轻慢了。”殷舒窈说着,又扭头轻轻戳了琉衣一记,“你又叫错了。”
“我错了少夫人,我回去就把少夫人三个字抄一百遍,保证不再错了!”
“罚抄的事之后再说,今日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殷舒窈摸了摸堂屋正中两把太师椅,寻了右边那张坐下。
不论谢瑜如何,她总是这院子的女主人,公爹既有意让她管家,那头一个,便要管好自己的院子。
琉衣见状,立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卯足了大丫鬟气势,召来落棠院所有仆从,笔挺地立在门侧。
有了胡叔先前的协助,底下的人大都收起了轻慢,至少人前都作出了恭敬模样。殷舒窈心中明了,现下谢瑜不在,自己只能先做敲打,不可急于一时。何况初来乍到,众人一时也难以心悦诚服。
思及此,她对了一遍名册后,率先看晨间那收元帕的两个婆子。
其中一个是小柳氏安排来的,不好明面上惩处,殷舒窈便给她安排了个明面上好听,轻松但没什么实权的伙计,又挑了几个依仗身份的敲打,其余仆从们还按原有的等级与活计安排。
敲打完,她又让琉衣照例给了丰厚的赏钱。
琉衣边发,边朗声道:“少夫人最是赏罚分明,大家若一条心,好好在院子里干活,莫要做些子虚乌有的事儿,这赏钱只会多,不会少,提拔的机会也只多不少,咱们少夫人跟前缺的就是衷心能干的助手!”
此话放出,不少平日里老实本分的仆从松了口气,遇见一位明理大气的主子,是高门里难得的福分。
待众人谢恩散去,殷舒窈才单独召见了小红并另外三位衣着显眼的丫鬟。
这四个皆是原先就跟着谢瑜在疏梅院的,自赐婚后,方一道划来了落棠院贴身服侍,比起屋外的人,这四个显然重要一些。
经一番问询,她才知这四人的名字随衣裳颜色而定,穿红衣便叫小红,绿衣便叫小绿,蓝衣叫小蓝,黄衫叫小黄。不仅如此,四人也从不换其他颜色的衣裳。
看着眼前仿佛刚从染缸里捞出的四个丫鬟,殷舒窈罕见的默了默,深深为谢瑜离经叛道的审美而担忧。
她先前便注意到名册上分外潦草的四个名字,便问道:“你们的名字可是由小公爷所起?”
闻言小红摇了摇头:“回少夫人,奴婢们的名字是小公爷身边的九楼侍卫所取。”她边说,边观察着上首的神情,又接着道:
“不瞒少夫人,九楼侍卫取名的功夫太差,奴婢今日斗胆求您赐名,也叫奴婢有个气派些的名字。”
这番话投诚意味十足。殷舒窈想了想,这四个里,小红年级最大,也是大丫鬟;其次是蓝,黄,绿皆是二等丫鬟,便抬手写下四个名字。
——红棠,蓝黛,琉缃,绿芜。
殷舒窈让琉衣将宣纸递给四人,又分别赐了每人一只沉甸甸的锦盒。锦盒分上下两层,上层铺了满满的碎银,下层则是些成色不错的首饰。
这赏赐可谓十足的丰厚,饶是红棠见了,也微微瞪大了眼睛。除了年级最小的绿芜神色平淡,其余皆是欢喜不已,尤其是琉湘,眼睛都看直了。
殷舒窈瞧着四道鲜艳的色块儿,思虑了一会,还是又叫琉衣打开屋里上锁的大箱子。
她不知谢瑜为何要这样规定四人衣裳的颜色,勉强找出四件颜色对应,又不会这般晃眼的衣,还有同色的绸缎,一并赐了下去。
姑娘家没有不喜欢漂亮衣裳的,四人见状,又捧着满手的赏赐谢了恩。
这回琉衣亲自送她们四个出去,殷舒窈则放下名册,将视线落到院子角落里那一直不曾说话,但面上焦急不已的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