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词跟在上官芙儿和武士的身后,他们对这山庄的路线似乎极为熟悉,很快身影就消失在了悬崖之后,陆小词找了半天,才发现原来那悬崖旁堆砌的岩石堆里,有个极为隐蔽的山洞。
陆小词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进山洞里,山洞很黑,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好在陆小词当刺客的那些年,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学会了夜视的本领。
但她越往里走,就闻到了一个不大对劲的味道,陆小词使劲嗅了嗅鼻子,与此同时她也走到了最里面,在一些植物的掩映下,摆放着很多的木箱子,陆小词走过去打开一看。
是火药!
而且还是几十箱的火药!
糟糕,难道灭武阁打算在纳新大会上闹幺蛾子?
这时,陆小词的头突然被猛地敲了一下,她两眼一黑,晕倒在地上,上官芙儿和那位武士走上前来,上官芙儿冷着脸道:“把她给我绑起来。”
“是。”武士唯唯诺诺的点头,显得有几分畏惧,他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两个时辰以前,他在殿清派的比试中被踢出局,正沮丧时,上官芙儿突然来到她的跟前,问他愿不愿意跟自己完成一个宏伟的计划。
他早就听说过上官芙儿花魁的名声,能跟这样大名鼎鼎的人共事,自然是高兴还来不及,但没想到这件事居然关乎殿卿山庄的安危,可一旦他不从,上官芙儿便拿他的家人威胁他,看来他所有的底细都已经被扒得干干净净了。
不仅这位武士是这样,包括今日在昆仑派落选的武士也是如此,并非他们实力不行,而是被上官芙儿各种挑刺给淘汰了,这些人除了武功高强外,还有一个共同点,便是上有老下有小,需要养家糊口,只要把他们的家人捏在手里,他们便不敢造次。
而那些孤儿身份的,就不在上官芙儿考虑的范围内,毕竟他们无牵无挂一身轻,只有一条不怕死的命,这种人是最危险最可怕的,除非是小时候培养起,不然很难拉拢。
这次的纳新大会聚集了各方武林江湖人士,又是武御寒亲自参与的,是灭武阁给武御寒下马威的好时机,但灭武阁不可能召集那么多人从崇文城潜入尚武城,这样太冒险了,所以他们便想到了威逼利诱这些武士的办法,让他们为自己所用。
今夜有场烟火大会,这些武士们会以第十朵烟花作为信号,在殿卿山庄的各处点燃这些火药,纵然是武功再高强的人,冷兵器也永远抵不过热兵器,届时山庄内定会死伤惨重、哀鸿遍野,而武御寒就算没有受伤,但身为城主也难辞其咎,很快就会倒台。
这正是灭武阁的宏伟计划。
陆小词醒来的时候,已经被五花大绑起来了,她的眼睛蒙着一条黑布,眼前一片漆黑,嘴里也塞着布条,根本无法说话。
陆小词四处摸了摸,摸到一块岩石,看来她应该还在山洞里,她摸着最尖锐的部分,试图用岩石隔开麻绳,但锋利的岩石只是割伤了她的手,对麻绳的作用微乎其微。
她又低下头,吃力地蜷缩起身子,用膝盖肘将嘴里的布条扯下,再努力地把蒙在眼睛上的布条往上挪了挪,终于,她看清了自己所在的处境,居然是被绑在一根炸药上的!
她如果动作幅度再大些,极有可能将引线扯断,点燃自己!
可是,陆小词现在还有件十万火急的事情,她必须赶紧通知武御寒,通知殿卿山庄的所有人,阻止惨案的发生!
该怎么通知呢?陆小词突然想到,点燃自己也未尝不是一种办法,也许这样就可以闹出一些动静,引起旁人的注意。
真的要这么做吗?陆小词望着那根火药,泪水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
就算要走,她也想体面的走。
至少,应该跟武御寒、顾软软和老夫人打一声招呼再走,应该好好告别的。
想到这里,陆小词的泪水来得更汹涌了,泪水一滴滴地落在火药的芯上,陆小词看着被浇湿的火药,突然想到,把火药弄湿,它不就失效了吗?
于是,陆小词拼命地让自己哭得更厉害,她把从小到大悲伤的事情都回忆了一遍,她偷喝爹娘酿的梅子酒被打,萧家遭遇灭门的痛苦,从灭武阁的死人堆里爬出来,即将和武御寒面临生离死别……
陆小词回忆着回忆着,发现自己也没了活下去的动力,为什么她的人生会这么惨啊!惨到她都怀疑是上天一直在想尽办法不让她活下去,她却偏偏拧着一股劲儿。
她终于哭累了,心情似乎也舒畅了很多,而那根火药,已经完全被浇湿了。
不行,就算她死了,也不能让整个殿卿山庄的人陪葬,武御寒、顾软软、焦大师他们何其无辜?陆小词突然间有了振作起来的动力,她朝火药吐了两口唾沫,将牵引线抽开,好在火药真的没有燃炸。
陆小词松了口气,将坐姿转变为跪姿,用捆住的手去解脚上的绳子,这是她在灭武阁的时候学习的解绑的办法,终于脚上的绳子被解开了,她可以站起来走路了。
陆小词在山洞里找到了一块更为锋利的岩石,使劲地摩挲着,她的手早已血淋淋,可好在绳子在她的坚持不懈下割开了。
山洞里还剩余着几箱火药没有搬完,陆小词赶紧抱了一些。
她跑出山洞不久后,便看到了两个丫鬟,陆小词连忙叫住她们:“快去通知大家,山庄里有炸药!”
可丫鬟们只看到陆小词怀里抱着的炸药,吓得跑开了,传话也变成了:“夫人要炸山庄了!”
陆小词一脸无奈,不过好在起到了恐慌的作用,可以引起大家的注意。
陆小词将怀里的火药扔进山庄的一个水池里,又忙不迭地朝她和武御寒住的地方跑去,此时天色已经晚了,大家都往瞻远楼聚过去了,这个地方视野开阔,是欣赏烟火的绝佳之地。
糟糕!炸药肯定是都搬往瞻园楼了。
陆小词逮住下人们,让他们通知大家疏散,可下人们却以为陆小词在开玩笑:“夫人,这烟火大会是每届纳新大会的传统,而且守卫森严,哪来的炸药啊?”
陆小词已经有些后悔把方才的炸药扔进水里了,可她又不能抱着炸药到处乱跑,那样也太危险了,陆小词只好问:“那你可有看见城主?”
“城主?应该是在瞻园楼吧。”小二挠挠头。
陆小词赶紧又往瞻园楼的方向跑去,她已经使出了所有的力气,连轻功带跑的死命地赶,可还是晚了,就在这时,一束巨大的烟花升上夜空,像撑开的银杏树,又想风中的蒲公英,热烈绽放后纷纷坠落。
不要啊……不要啊……陆小词的心里在悲伤地咆哮着,她的泪水也溢了出来。
武御寒、顾软软、刑西扬等人的音容笑貌在她的脑海里变得愈来愈清晰,他们本是两个城的人,本不应该认识的,可是这长久的相处中,已经产生了感情,已经亲如家人一般,她要如何眼睁睁看着他们,像十年前的萧家灭门惨案那般,在自己的眼前死去?
她再也承受不起这样的悲剧了。
“拜托了,只要能让他们活下来,小词愿意放弃所有,哪怕阳寿耗尽,哪怕没有来生……”陆小词绝望地无声地呐喊着,祈盼着上天能够听到她的请求。
可是,烟火一朵又一朵的在她头顶绽开,陆小词可以想象到此刻在瞻园楼抬头仰望的人们笑靥如花的面容,在那幸福氛围的包裹下,弥漫着的却是死亡的气息。
陆小词生平第一次那么地憎恶烟花,明明十年前,每逢过年,她都总是央求着阿爹放烟花给自己看,原来啊,越是幸福的东西,都会在有一天变成残忍的利剑。
陆小词终于跑不动了,她狠狠地跌在了地上,头破血流不止,已经放到第九朵烟花了,她隔着石子路,看到那些站在瞻园楼上灿烂的笑脸,拼命地呼唤着散开,可是她的声音被淹没在一阵阵人群的喧嚣声和烟花绽开的声音中。
第十朵烟花升上空中了,陆小词闭上了双眼,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了下来。
无力、绝望、悲伤、痛苦充斥着她的胸膛。
但是,在第十朵烟花之后,陆小词并没有听到想象中她以为的破裂声和人们的尖叫声,而是变得安静了下来,与此同时,她的腰间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拽住了。
武御寒从身后,将陆小词抱了起来。
陆小词转过身,怔怔地看着完好无损的武御寒,愣了一下,而后又着急道:“小心……”
武御寒温柔地捂住了她的嘴:“我都知道了。”
“你都知道了?”陆小词眨了眨眼睛,睫毛轻颤着,泪水沾在上面像晶莹的露珠。
武御寒点头,自从昨日的食人鱼被投毒后,他早就意识到整个事件不简单,对此有所防备,他和陆小词都注意到了那些被落选的武士们,好像在同一个时间段消失了很久。
而且武御寒顾及陆小词的安危,其实派了护卫北冥一直跟着她,陆小词被绑在山洞里的时候,北冥也是知情的,但他听从了武御寒的话,为了防止打草惊蛇,没有营救陆小词。
而那捆在陆小词身上的火药,根本不是因为她的泪水起了作用,而是已经被北冥提前处理过了,换成了其它不燃物。
现在,那些武士们已经被武御寒尽数抓获,火药也全部缴获。
“原来、原来如此!”陆小词后怕地抱住武御寒:“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武御寒看着少女狼狈的模样,十分心疼,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都没事了。”
陆小词在武御寒的怀里哭得稀里哗啦的,太好了,她活了下来,所有人都活了下来。
武御寒将陆小词带回住处,好生安抚了她一番:“你先歇会儿,我还要去审那些犯人。”
陆小词拉住他:“上官芙儿也抓住了吗?”
武御寒皱眉:“上官芙儿?”
看来还是让上官芙儿溜走了,陆小词深吸了一口气:“她是策划所有一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