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章 真相
肥布2023-03-19 14:254,948

   

   眼看洗手间里传来了水声,顾天民这才重新转头看向杨登,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却被杨登打断。

   “我先问。你救我,是代表自己,还是代表特科?”

   顾天民眼神一动,不由自主地瞟向一边,“当然是特科。”

   “胡说八道!特科刚救完五号,怎么会冒这么大风险,让你连着劫两次狱!”

   顾天民皱着眉看向杨登,“特科的行动能让你猜到?反正是组织的意思,你爱信不信!”

   杨登指着顾天民,“说谎!你一说谎就是这个表情!你是不是疯了,你知不知道……”

   顾天民索性也不装了,后背往椅子上一靠,翘起了二郎腿,打断了杨登的说话,“你看看你那个嘴脸!我救你还救错了?”

   “当然不是!只是你这么做,会惹大麻烦的!”

   “能有什么麻烦?你也太小瞧我了,离了特科,我就连劫个巡捕房都干不了了?”杨登顿了顿,还要再说,却被顾天民不耐烦地挥手打断,“少废话了,我要真是特科派来的,现在第一件事就是毙了你这个杀了‘梅花’的凶手。”

   杨登闻言,尴尬地咳嗽了一声,“现在特科关于我的指示,是见到就杀?”

   顾天民斜眼瞥了瞥杨登,终究还是没有继续吓唬他,“五号让我去找你了解一下熊华辉牺牲的情况,没想到正好碰到有人要杀你。那是什么人你知道吗?”

   “十有八九是警备司令部派出来的杀手。”

   “熊擎辉?他们在悬赏捉拿你呢,为什么还要杀你?”

   “不是他,我猜是徐文增。南京新派过来的人。”

   “为什么?”

   “因为熊华辉根本就不是我们杀的,我们是被人陷害的。”

   “……这到底怎么回事?”

   杨登叹了口气,将自己这几天的经历和对真相的猜想,向顾天民和盘托出。顾天民沉吟半晌,说道。

   “我同意你的看法,是有人想借刀杀人,把你们当成替死鬼。”

   杨登苦笑道,“希望熊擎辉也赞成,但是他不会相信我。”

   “事情跟我判断的差不多,我根本不相信你们会杀熊华辉。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逃出上海吗?”

   “我要留下来,查明真凶。”

   “可警备司令部要置你于死地。”

   “但如果我就这么逃了,永远没有翻身的机会了,而且熊华辉也会不明不白地死去,就像……我父亲一样。”

   顾天民听到杨登提起了杨国安,便知道杨登已经下定了决心,拍了拍他的肩膀,顾天民说道。

   “好,兄弟,既然你决心已定,那需要我做什么尽管说。”

   “顾大哥,我现在再问你一遍,你现在是代表你个人还是代表你的组织?”

   “有区别吗?”

   “有,如果代表你的组织,我觉得这件事你最好还是不要介入。”

   “为什么?”

   “徐文增陷害我杀熊华辉,我可以通过找到真凶证我清白,如果跟特科真扯上了关系,恐怕我就算找到真凶也未必能翻身了。”

   顾天民看着杨登,皱起了眉头,“你就对我们的成见这么大?”

   “顾大哥,你别误会,我对你们没有任何成见。但这件事我必须自己来解决。”

   “你可以吗?”

   “姜生找到凶手的线索了。只要我们这几天找机会抓住她,我就能向熊擎辉解释所有的事情。”

   “好,有什么需要你跟我说。我会尽可能地帮你,以我个人的名义。”

   “这么说来,确实有一件事。”

   “你说。”

   “照顾好心怡,这件事她是最无辜的,熊擎辉很清楚她是不可能杀熊华辉的,再加上张志恩的能耐,心怡平安离开上海,不是问题。”

   “无辜?你就没想过,这件事本来就有可能是冲着她和她爹去的?”

   “我说过了,可能性很低。她只是被利用了而已。”

   顾天民闻言,嘴角动了动,“张小姐,你说呢?”

   洗手间的水声停了下来,发梢还在滴水的张心怡走了出来,面色不善地盯着杨登。

   “你想甩掉我?”

   杨登一愣,“我……”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累赘,会拖后腿。”

   杨登面色也渐渐沉静了下来,平静地看着张心怡,说道,“是。”

   旁边的顾天民一愣,没想到杨登这么直白,赶紧打了他一下,但杨登不为所动。张心怡气极反笑,指着他说道。

   “我告诉你杨登,这件事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找到杀害华辉哥哥的凶手是我一定要完成的事情,不管有什么困难,不管什么人阻止,我都要做下去。你要是嫌我累赘,大可以和我分道扬镳,但这上海我留定了,不查明真相,我哪也不去!”

   杨登闻言,也有些急了,“心怡,我跟你说过了,这件事大概率是冲着我来的!你只是被利用了,现在脱身还来得及!”

   “冲着你来怎么了?你是我的保镖!我张心怡,我们张家,从来没有置自己人于不顾的习惯!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杨登张了张嘴,想要反驳,但张心怡激动之下的一番肺腑之言,着实把杨登听得又感动又可气,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反倒是一旁的顾天民露出了欣赏的神色,说道。

   “虎父无犬女。杨少爷,你就从了吧。”

   “从什么从!你别捣乱!心怡,我跟你说,这件事没有你想的……”

   但这时,顾天民却站起身来,走到柜子前,拿出一堆衣物放在桌子上,打断了杨登的话。“心怡,我能帮你俩的就这么多了,你们俩要这么上街根本就没法行动,这些都是伪装用的,还有一些衣服在柜子里。”

   “谢谢顾大哥。”

   “嗯,我建议你们先好好休息一下,现在是特务最疯狂的时候,昨天到现在已经快48小时了,他们的劲头耗得差不多了,你的活动空间才够大,这里很安全,我再给你们弄些吃的,养精蓄锐,晚点再出去。”

   “好的,顾大哥,听你的。”

   被晾在一旁的杨登见状,终于忍不住了,开口说道,“哎,你们怎么不问问我的意思?我……”

   话说一半,张心怡和顾天民同时回过头,异口同声地呵斥道,“闭嘴!”

   看着已经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的两人,杨登彻底是说不出话来了,只能无奈地摆了摆手,向后一瘫,看着顾天民教张心怡如何化妆易容。

  

   法租界巡捕房遭劫、杨登和张心怡逃走的消息不胫而走,一直关注这件事的青帮和警备司令部第一时间便得到了消息。

   张志恩听闻消息,又惊又喜,命令钟阿七第一时间散出人手,打探杨登和张心怡的下落,免得他们落入警备司令部之手。而徐文增听到施美琳的汇报,却没有感到多大的意外——昨天晚上他派出去的杀手,已经向他汇报了一切,包括杨登越狱,和那名突然出现、救走两人的神秘人。

   看着徐文增陷入思索,施美琳试探地问了一句,“老师?”

   徐文增回过神来,笑着摇了摇头,“没事,查清楚是谁干的了吗?”

   “没有,但我们的人一直在盯着张志恩和他的手下,没发现他们有什么动静。您说,会不会是特科的人?”

   “不会。单枪匹马,独自劫狱,也没有后续一系列的撤退计划,而且还是在法租界。这么鲁莽的行为,更像是江湖人的手段,而不是特科的。”

   “明白,老师。我再多派些人,盯紧张志恩。”

   徐文增点了点头,声音突然低了下来,“你找的那个舞女处理了吗?”

   “我已经安排她尽快离开上海了。”

   “离开?”

   “我再去把这件事落实,保证她明日就走。”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让她离开。”

   “您……是什么意思?”

   “你把她的信息给我吧,我派人处理掉。”

   施美琳有些惊讶,“您要除掉她?杨登不会这么快就找到她吧,而且我找到那个舞女的时候,跟她说的是事成之后,送她离开上海,您看……”

   “舞女不死,杨登杀熊华辉这件事情,就永远做不实,懂吗?”

   “……明白。”

  

   而在徐文增上面一层,熊擎辉坐在办公室里,手里拿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他与弟弟熊华辉身着军装的合影。熊擎辉看着照片,眼眶微微湿润。正在此时,一阵敲门声响起,熊擎辉狠狠地用粗砺的手掌抹了一把脸颊,将照片收回抽屉里,向门外喊道。

   “进来。”

   何秘书推门走了进来,将一张请柬递给熊擎辉。

   “司令,俞市长派人送来晚上酒会的请柬了,他还希望你在晚上酒会上致辞。”熊擎辉接过请柬,请柬封面上印着——辛亥革命纪念日酒会。熊擎辉厌恶地叹了口气,随手将请柬扔到一边。

   “你待会打电话给俞市长,就说我病了,不去参加了。”

   “司令,这个酒会是我们和市政府联办的,您都答应了,不去参加,恐怕不太合适。”

   “屁话,老子的弟弟刚死,出去喝酒就合适了?”

   何秘书一窒,挠了挠头说道,“可是,南京那边也有高官要来,我看过与会名录,您的老师赵国璋将军将亲临现场,他的飞机一会就到了。”

   “啊?赵将军也过来吗?”

   何秘书点了点头,熊擎辉又把请柬捞了回来,仔细地看了看,吩咐何秘书道。

   “那个……你去准备些礼物,晚上带上。”

   “是。”

   “杨登和张心怡那边,什么情况了?”

   “已经派人去了,但还没有消息。”

   “吩咐兄弟们,一定要抓活的。”

   “明白。”

  

   而此时,整个上海滩都在关注的杨登和张心怡,已经坐上了黄包车,来到了一个幽静的巷子中。姜生拉着两人,目不斜视,压低声音说道。

   “师父,就是这里。三楼亭子间。”

   论打听人的功夫,自小混迹在上海滩街头巷尾的姜生比师父杨登还要更胜一筹,短短一天的时间,姜生就查到了那个名叫谭梅的舞女、也就是刺杀熊华辉的护士的住址。同福里133号民宅地处偏僻,房屋破旧,甚至不如杨登的侦探社,也不知道谭梅这样一个舞团里的交际花,是如何在这种地方容身的。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姜生虽然查到了谭梅的住址,但却没敢声张,直到杨登越狱,用只有两人才知道的手段,联系上了他。

   杨登抬头扫了一眼三楼,便马上低下头,拍了拍姜生。姜生会意,停下了车子。杨登下车,绅士地搀扶下张心怡,从口袋里掏出几块大洋,塞到了姜生怀中,姜生满脸带笑地接过,就在两人手掌交错时,杨登用细若蚊蝇的声音说道。

   “放哨。”

   姜生笑容不变,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杨登和从出门起便被要求一声不吭的张心怡一起走上了三楼。来到姜生提供的门牌号前,趴在门口听了听动静,眼看左右没人,杨登掏出一根铁丝,三两下便将老旧的门锁撬开。

   房间内果然空无一人,杨登向张心怡打了个手势,示意分头搜一搜线索。张心怡点了点头,走到床边,打开台灯,本想打开床头柜,可上面有一个相框,引起了她的注意——这是一张全家福合影照片,上面有十个人。拿起相框端详片刻,张心怡对杨登招了招手。

   “杨登!”

   杨登闻言过来,张心怡指了指手上的相框,“就是她,那天那个护士,谭梅。”

   杨登拿过相框,仔细地端详了起来,试图找出一些其他的线索。这时,张心怡打开了床头柜的抽屉,发现在抽屉最深处,躺着一本黑色的日记本,里面夹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熊擎辉和熊华辉两人身着军装的合影。兄弟两人意气风发,负手而立,照片拍摄的时间似乎已经过去很久了,边缘处微微有些泛黄,而照片上面,有一个用红笔打上的大叉,将兄弟二人的脸割裂开来,看着令人不寒而栗。

   张心怡打了个哆嗦,将照片递给杨登。杨登皱着眉,举着照片端详了片刻,问张心怡道,“你听说过熊华辉与人结过私仇么?”

   张心怡摇了摇头,“没有。华辉哥很少出去社交,况且以他的背景,旁人巴结他还来不及,怎么会跟他结仇。”

   “但你看这照片,谭梅好像与熊华辉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杨登摩挲着下巴说道,“不过……”

   “不过什么?”

   “熊华辉见报的照片也不少,如果是和熊华辉有仇,为什么还要带上熊司令?”

   张心怡也有些困惑地摇了摇头,随即翻开了日记,读着读着,张心怡的脸色渐渐难看起来,翻开一页,递给杨登。

   “你看看这个。”

   杨登接过日记。日记里的文字都是用红墨水书写的,看起来触目惊心,杨登眯起眼睛,借着窗外透射进来的晦暗灯光,缓缓读到。

   “这些年来,每当我回想起亲人们的惨死,我就夜不能寐,直至流泪到天明。多少次,我已有了轻生的念头,但是我不甘心。我要复仇,我要为了复仇而活下去。我发誓,总有一天,我要亲自手刃熊擎辉,和他所珍视的人,我要让他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价,要他遍尝痛失至亲的锥心之痛。”

   杨登读完,猛地抬起了头,“谭梅真正想杀的,是熊擎辉!”

   “她杀死熊华辉,也是为了报复熊擎辉。”

   杨登点了点头,喃喃自语道,“陷害我们的人很可能正是利用了谭梅,把她当成杀人工具。”

   张心怡有些激动,声音提高了八度,“可是华辉哥哥是无辜的!”

   杨登拍了拍张心怡的手,示意她冷静,而就在此时,一片被裁剪过的报纸从日记本中飘落了下来。杨登捡起报纸,读道。

   “本报讯:十月十日晚上八时,‘辛亥革命纪念日酒会’将会在本市卡尔登大酒店盛大举行。本次酒会是由上海市政府与淞沪警备司令部联合举办。届时,上海市党政军政要员将悉数前往。本次纪念酒会旨在团结军民一心,怀念革命烈士,继承中山先生遗志,将三民主义的理想发扬光大。”

   杨登读完,和张心怡对视了一眼。张心怡喃喃说道,“难不成,这个谭梅要在纪念酒会上,当着所有人的面,刺杀熊擎辉?”

   杨登艰难地点了点头,“这恐怕是谭梅认为的最好的报仇方式。”

   “……真是个疯子。”

   杨登抬手,看了看表,说道,“酒会还有一个小时就要开始了。”

   “我们应该怎么办。”

   “去酒会,抓谭梅,救熊擎辉。这是我们洗脱罪名唯一的希望。”

   张心怡点了点头,将日记揣进怀里,两人起身向门外走去。然而就在杨登的手刚刚摸到扶手之际,两人进来后已经带上的门锁,突然传来一声响动。

  

  

继续阅读:二十九章 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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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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