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阵，我的人发现如今这洛邑如今特别流行办诗会，于是好奇也去凑了几次热闹。”花昕如今越来越爱笑了，此时便勾着唇角道：“他们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儿！”
宁珂好奇极了，他是不怎么去诗会的，尤其在洛邑，因为穷！于是他虽然此时面上还正经端坐，可其实早已竖起耳朵。
花昕也不卖关子，只懒懒地往座位上窝了窝，道：“他们发现诗会上竟然传说有人能拿出本次会试的真题！”
众人讶然。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张令文跳了起来，脸色本就难看，现在却涨得有些红。
他激动地说：“现在没人知道是哪几位老大人出题，也不知道他们要出什么题！陛下还要十天才会公布人选，一切都是未知数，他们怎么可能拿得出题？”
花昕脸上带着一点嘲讽似的笑，点头道：“是啊，他们怎么能这么早就知道呢？”
“也不是所有人选都不知道！”宁珂突然说，“而且也不需要知道所有人选！”
见花昕晶莹的双眸专注地盯着自己的眼睛，他脸热得不像话，都不敢想自己的脸红不红。
宁珂定了定神，说道：“其实能出题的人，也就那几个！”他伸出一只手，张开五指——花昕注意到他手掌很大，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
宁珂伸出一根手指道：“国子监有几位先生，有资格出题的必然只有祭酒一人、博士二人，共三人！”众人点头。
宁珂伸出第二根手指：“今年的国子监刊发的行文中有许多与民政相关的，那我想，被封做太师的大司徒也肯定是其中之一！”众人再点头。
宁珂伸出第三根手指：“今次科举分明经和明算两科，没有武试，但据说以后会专门出个武举，所以除了兵部之外，其他五部的尚书都有可能会出题！”众人再次点头。
“所以，”宁珂放下手道：“如果这所谓的真题就是这肯定会被选中的人所出，那可能性就高了很多！”
张令文咽了口口水，艰涩地道：“难道是大司徒？”
他苍白着脸，摇头道：“不可能啊，他是陛下登基后亲封的太师，掌天下民政，其女还是后宫德妃娘娘，育有二子一女。他怎么可能呢？也不需要啊！”
宁珂对于朝中这些事情还知之甚少，此时只能沉默，却没想到花昕又冷笑一声。
她问：“为什么你们认为只有一个人做下此事呢？”
宁珂拱手道：“还望郡主赐教！”
花昕沉默片刻道：“你为什么不猜所有人都参与了此事呢？”
此话一出，满室寂然。
过了许久，花昕站起身来，若有所思地踱了两步，歪头上下打量张令文道：“其实我一直想知道为什么对方选你做替死鬼，你有什么特别的吗？难道你知道了什么秘密他们一定要除掉你？”
她皱眉思索：“我记得张姓也是个大姓，你们同族没想过要拉你一把吗？”
张令文苦笑一声，道：“我平日实在接触不到什么机密，万事皆有定例，且我们掌固上头还有主事，接触任何文档都要主事说了算！”
顿了顿他又道：“张虽是大姓，可我这张却非世家大族而来，祖上乃流民，后来据说为张姓人家做过管家，之后被放良，才为自己取了张姓。”
他愁苦着脸看向还跪在他身边的黑勇道：“我这一支如今只剩我与阿勇了，别人都说我愚孝竟重视外室子，或说我心肠好才收养了他，其实我只是害怕独木难支才收养了阿勇，并不曾像别人说的那么好，也不能给他什么好前途。”
黑勇连忙抬头看着哥哥道：“大哥，当初您如何得知自己再无兄弟？况且若不是您收养我，我早就流落在外，不知能否活到现在了！且您与大嫂待我如同亲子，让我与侄子一起念书，只不过我实在是愚笨，学不进去，还要大哥操心我的生计！”
宁珂在旁感慨这兄弟情深。
那边张令文突然抬起头道：“我知道了，其实我在衙门里确实有一点不同！”
他转头看向花昕，睁大眼睛道：“吏部官员里只有我一个不是世家子！”
花昕恍然大悟，她一直警惕世家，却也对世家有滤镜在，以为他们做事情一定是存在什么深意和后手，却没想到或许他们只是看不惯一群鹅里头多了只鸭？
她思路一下子被打开了。
世家，呵，世家！
她脸上带了笑，对宁珂说：“小书生，你还记得孙荣山吗？”
“孙荣山？”宁珂当然记得这个人，随即恍然大悟：“难道孙荣山搬走有郡主的原因？”他突然心跳加速，觉得郡主似乎是为了他才出手让那姓孙的滚蛋，脸上又热了起来。
花昕好笑地看着宁珂红通通的耳根，觉得他真的太有意思了，也不谦虚，道：“这个人我很不喜欢，不想让他出现在我面前！”说完便端起了桌上的茶开始慢慢喝。
半夏跟在郡主身后半天，此时才开口，她当然不会说郡主看话本的事情，只是笑道：“咱们公主府在附近有庄子，庄里孩子也有念书的，对这些诗会啊什么的都心有向往，便爱凑些热闹。”
“前一阵子，有个孩子在诗会里头打杂，正巧看到这孙荣山被人设赌下套，把自家婢女都给抵了去，感伤自身，便将这事讲给我听。”
“后来郡主要到桃花庵，我就发现这孙荣山竟然也在此处，本来郡主也没想要做什么，相安无事就行了，可他却如此嚣张跋扈，欺软怕硬，郡主知道后，可忍不得他了！”
说到这里，半夏还故意看了一眼宁珂，宁珂睫毛轻颤。
“不过这孙荣山还是有点儿用处的！”半夏的笑意更深了。
“之前我们说的真题，这孙荣山其实之前在各个诗会钻营的时候也是拼命想要得到，并且要不是他被骗了，应该就到了拿钱换题那一步了。”
半夏说到这里，又看了张令文一眼。
宁珂若有所悟。
果然，半夏说道：“我们让人给他写信，还给他送钱，请他代为引荐买题的门路，他一下子就信了！”
宁珂此时已经皱紧了眉头，疑惑道：“若是如此，这漏题的事情所知者甚众，到时候岂不是很容易事发？”
花昕轻轻放下茶碗，轻声问他：“你说，参加这次科举的都是些什么人呢？幕后之人真正想要做的是什么呢？”
宁珂思索片刻，悚然而惊，一下子站起身来，陡然而起的怒气让他深深呼吸几口才忍住了险些脱口而出的咒骂。
“他们怎么敢，他们竟然如此猖狂！”
宁珂终于完全想明白了，这区区一个小掌固的性命算什么，他们此次会试的所有举子都只是幕后势力预定好要牺牲掉的棋子！
这一批举子究竟是些什么人呢？
小世家怀才不得获高位，此次觉得终于可以一施抱负的狂妄子！
平民里终于有出头之日，竟想爬到昔日主子头上的叛逆子！
还有所有那些因新王朝建立、新帝登基颁布种种新规后觉得自己可以抱上新大腿的投机分子！
在某些人的眼中，他们这些巴巴地赶着第一次科举就敢来博一把的人，显然都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
这些人在往日的数百年、数千年一直是既得利益者，他们会允许有人撼动他们的根基吗？
那么他们的最终目标是——
宁珂猛然转向了花昕，抬头看了一眼天。
花昕猛然睁大眼，发出惊喜的光，随后笑弯了眼，轻轻拍了拍手，道：“小书生，你真的好聪明呀！”
张令文和黑勇兄弟二人看他们打了会儿哑谜，随后黑勇的好兄弟宁珂突然就站到了郡主的身前，深深一揖道：“郡主，小子不才，愿效犬马之劳！”
花昕有些惊讶，也看出宁珂心中的不平与愤懑，安抚他道：“小书生你尽管安心备考，我已经派人去打探了，只要有证据我就可以请皇祖父出面来解决此事！”
实际上武帝已经有了解决方案，只是花昕并不好说给外人听。
宁珂却义正言辞道：“郡主，此事不仅为我一人的科举与前程，更涉及今后无数普通人家的前程和希望！我岂能坐视不理？”
“郡主需要人打探诗会的事情，那我肯定可以帮上忙！”宁珂笃定地说。
“哦？”花昕好奇，“小书生你从未参加过诗会，到时候要如何行事呢？”
宁珂却自信地笑着说：“我从未参加过诗会，只是因为我觉得没必要，也因为诗会里经常要消费些笔墨书笺，我身无长物，自然舍不得参加！其实也曾有数位友人邀请我去‘投诗问路’，这样不仅不用花钱，还会由主办方奉上钱帛请我去，只是我觉得太惹眼就都拒绝了！”
“投石问路？”半夏奇怪地问。
“是‘诗’，写一首诗给主办方看，主办方觉得好就会请我去了！”
花昕想起他话本中那些描写景色的诗句，点点头，确实如此！
宁珂垂眸道：“现在既然有需要，那我明日便去城里最大的春雪诗会投一投。”
“春雪诗会？”花昕主仆对视一眼。
半夏道：“孙荣山最近也经常去春雪诗会呢，他好像对公子你恶意极深！”
宁珂笑了，年轻的五官自信飞扬，道：“他在岂不是更好，我也不用多费心自己去找证据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