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昕庄上的那些庄户可不是吃素的。也不见他们怎么动作,只用手上的锄头或者草叉的杆儿那么一挑一拨,这些人又都滚回了地上,哀嚎不已,两具尸体也散落在地。
有心人一眼就看出,这些庄户用的是军中的长枪阵,不由得又眼热许多。
方庄头冷哼一声道:“这么急着走干什么?”
那些人边打滚喊疼边挣扎着大喊:“这是你们的地盘,谁知道你们是不是要杀人灭口?”边喊还边将希冀的目光投向人群后的那些书生。
书生中倒有人也蠢蠢欲动,但大部分能到这个层次的并不是太蠢的人,且场中还有地位更高的,他们自然先观察一番再说。
方庄头便冷笑着道:“如此多的贵人看着,我们如何做得出那样的事情?可笑,怕不是你们心中有鬼吧!”
很快,县衙那边便来了十余差役和一辆小轿,因为花心派人报案的时候将事情说得也很大。
洛邑的马府尹一听脑袋都大了。若真是有上百人聚众斗殴,还闹出许多条人命来,他这一地府尹本就该负责治安,可推脱不了责任,说不定就要被弹劾。
这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他在这样的宝地做府尹,虽也是荣耀,可是从来都讨不了好。
再说,事关华荣郡主的事情他可不敢大意。笑话了,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吗,那庄子是谁的、谁经常由城门出入可从来不会避开他,甚至还需要他来为贵人行踪遮掩一二。
这马府尹下轿之后吃了一惊,继而暗道侥幸。好家伙,这场上满满的人,有明显的农人,也有一大群的文人雅士,有华容郡主,另外一边竟还有如今洛邑中风头正盛的辅政候府世子李云升。其余那些有头有脸的朝中大臣家的公子就不用说了,他这一眼扫去有四五个熟人。
他不由得暗自庆幸自己亲自来了,否则有些人说不定会觉得自己这个府尹对他不够重视,平白惹个仇人!
马府尹不动声色地缓步行到场子中间,也不托大,只摆出一张面团般的笑脸,对着四周团团做了个揖,道:“诸位贵人,小臣公务在身、职责所在,先不与众位寒暄,请诸位稍候!
说完他才来到那大理寺的刘仵作身边。
刘仵作与他也是老熟人了。这天子脚下大案小案不断,经常便会因为涉及官员权贵牵扯在一起,需要大理寺与县衙合办。
刘仵作看他来了,松了一口气,也是直接行了礼便开始说他的验尸结果。
马府尹一直做地方上父母的,见得多了,其实一瞧那几具尸体也能猜出个大概。
果然,刘仵作先看了郡主庄上那个最先死亡的小九,这孩子一看就是被硬物砸到了太阳穴才毙命,身上还有好些棍棒伤;
又看另外两具尸体,是两个四十来岁的农人,刘仵作皱着眉翻检了他们的身体,着重看了皮肤、嘴巴、眼睛等处,取了东西来从两人的口中刮出些什么。随即又看了那些被压在地上,明显紧张害怕的人。
他对着马府尹拱拱手,道:“府尹大人,这两具尸体皮肤青白还有紫斑,明显是中毒而亡。小人看他们口中还有些粉末,应当是砒霜无误了!”
马府尹叹道:“如此,那便将这些人都带走吧!”他一挥手,那些衙役们便都拿着绳子来捆人。
等那些人被衙役串成一串拉走,尸体也被刘仵作收拾好带走,他转过身来,理了理官袍,笑容可掬地走向了花昕。
“见过郡主,您受惊了!”
花昕轻轻扶了扶头发,手指拂过白玉簪上细腻的山峦纹,笑着对马府尹道:“马大人辛苦了,您是一县父母,能屈尊来处理些许小事,实在是一心为民的好官!”
边说,她的视线余光便注意到向这边靠近的李云升一行。
马府尹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连连摆手道:“都是下官应该做的,都是下官应该做的!”
这时他就看到了李云升,连忙又笑着对李云升行礼道:
“哎呀,今日小臣是何等的荣幸啊,竟然能见到华容郡主和李世子!”
他笑着道:“今日小臣要先去办理此案,便不能多待了,过些日子再去拜访世子爷!”说完他又行了礼才告辞。
李云升也带着笑目送他走了才回过头来。
“华容郡主!”李云升对着花昕一拱手,笑得温文尔雅、君子如玉。
“见过李世子。”花昕用宫扇遮了半张脸回了个礼,看上去似乎含羞带怯,娇俏可人。
李云升看着却有些满意,觉得这正是贵女该有的样子,脸上笑意更深了,刚才看到那些人被衙役押走的憋气感也消散了不少。
他有自信,这事情绝不会牵扯道辅政侯府,这样一想便也罢了,到底是以前没发现这华容郡主真正的价值,以后便不同了!
他直视着花昕半掩在扇后的脸,尤其是那白润细腻的肌肤与隐隐可见的红唇,一股燥热便从心中升起,他假咳一声才道:
“小臣听说香雪诗会今日在此举办,颇有意趣,便起意也来凑个热闹,没想到竟遇到此等恶事。不知郡主可受了惊吓?”
花昕抬眼从半透明的宫扇后看了他一眼,目光流转看向了那群文人,道:“本宫还好,倒是这些先生们……”
她又看向了李云升,诚恳地说:“听闻世子在文人名士间也颇有名望,刚才这些先生定也是受了惊吓,不若请世子安抚一二!”
李云升此时才注意到那些文人们确实有许多在刚才的拉扯中衣冠不整,又因着后来的反转有些羞恼不快。
他想到自己经营的人设,确实不能不管,于是便只能向花昕拱了拱手道:“多谢郡主提醒,小臣便先走一步,稍候能否邀请郡主同游?”
花昕做出一个犹豫为难的表情道:“这……世子有所不知,今日我原本就是要进宫的,如今因为庄子的事情耽误了,现下还得问问情况让后赶紧回去向皇祖父禀报此事。”
李云升听了只能作罢道:“如此便算了,那下次郡主可务必赏光,不能忘了!”他说着,还注视着花昕,做出一副深情的样子。
“本宫不会忘的。”花昕将宫扇遮得更严了些,将头低下轻声回应,随后便赶紧在侍女们的簇拥下进了农庄,留下身后似乎如丝缕般黏腻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进了庄子,大门关上,花昕随手将宫扇递给了身后侍女,露出一张如冰霜般冷冽的芙蓉面,抑制不住的怒气让她的眼角微红,别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郡主,”半夏担忧地说,“辅政侯府似乎一直派人盯着郡主府,这次的事情如此蹊跷,那李世子又来得如此及时,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花昕听了之后先不说话,而是走到了屋内,一挥手让人去外头守着,才对半夏说:“不用怀疑了,就是他派人干的!”
半夏皱眉,带了些怒意道:“这是为何?”她并不怀疑自家郡主如何得知此事。
花昕想到了梦中的事情,有些了悟,慢慢道:“看来,辅政侯府想要得到我母亲留给我那些产业。”
“他们如何能得到呢?”半夏先是不解,随即一惊道:“除非……”她不敢说下去,转而去看花昕的脸色。
花昕却已经笑了起来,带着些杀气说:“他们以为娶了我就能得到我父母的一切吗?真可笑,我的母亲是何等人物,我的祖父又是何等的人物!难道我嫁个傻子,他们也要将那关系无数人生死的重要东西交给个傻子?”
说完她却像是突然失了些精气神,有些落寞地说:“他们从来都看轻了我的母亲呀!”包括梦中的自己。
就如这一世,若不是自己一直以来都表现出上进的态度,若不是自己对母亲的书表现出了特别的兴趣,若不是自己对皇祖父表明了姿态,那皇祖父是绝对不会将龙鳞与紫貂交给自己!
这何尝不是对自己的保护呢,只要对方还认为自己的手中有利可图,绝不会轻易让自己死去。只是人心莫测,母亲只猜到了那些有理智之人的心,却忘了有些人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花昕叹息一声,想到了今日李云升那让她恶心的视线,她是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忍住了没有当场给他两个巴掌,又燃起了熊熊斗志。
她吩咐半夏道:“今日郡主就回府进宫,其他照旧!”
半夏屈膝便直接出去准备了。
一会儿,郡主的车架和郡主便会一起回城了,可车架中的“郡主”可不是花昕。
花昕又对桂枝说:“明日我们去一趟桃花庵,你去悄悄跟宁公子说一声。”
桂枝便也下去了。
今日这香雪诗会便草草结束了,即便有辅政候世子的安抚与参与,许多人也纷纷以自己身体不适而告辞,许多人都觉得有些微妙的不安,似乎自己被卷入了什么阴谋中。
宁珂也顺势告辞,却没跟着别人回城,而是去往了自己现在正暂住的桃花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