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满堂假清贵
罗布乐多2025-03-31 17:333,041

  沈昭虽贵为二品参政,但却是蓬门荜户出身,为官后他也一向自诩清流,故而沈家正堂虽然还算宽敞,却未见什么奢靡的物件。

  进门处几幅寒梅疏影的墨色屏风,既挡住了窥探的视线,又尽显文人风骨;中堂之上高悬着一副沈昭亲笔所写的“诗礼传家”的匾额,笔意浓厚,足见功底。

  除此之外,案牍香几两条,主客交椅数把,处处都在展现着清、雅、正、简的门风。

  虽然是初来乍到,沈云珠并无那走一步看三步,生怕自己露怯的心思。

  见司夫人无意礼让,自己就往那主位上坐了,沈云珠也只是微微一笑,轻移莲步至客座坐下。

  司夫人暗自冷哼一声,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为显宽厚,还特地给孔嬷嬷也安排了沈云珠下首的一个位置坐下。

  待众人坐定后,司夫人便向沈云珠正式介绍起沈瑶月和沈明彦姐弟。

  “你的这两个弟弟妹妹年纪尚幼,府中向来也只他们两个孩子,都是自小娇生惯养着长大的,不知道体贴人。尤其是这二郎,他父亲看他还算聪慧,三岁不到就日日亲自教导着他读书,总说以后这沈家的门庭,还要靠他来支撑,连我这做母亲的也轻易说他不得。”

  说着沈昭对自己一双儿女的宠爱,司夫人难免上挑秀眉,带了些得意:“云珠你是他们的长姐,日后二郎有冲撞了你的地方,只管来告诉我,我治不了他,可还有他父亲呢。”

  “二郎”,这是算的什么排行?

  原来,这一家子早就当作没有她沈云珠这个人呢。

  轻轻抿了一口下人奉上的香茶,沈云珠微眯起眼睛,细细地打量起了这姐弟二人。

  沈瑶月瞧着与她差不多大的年岁,俏丽的银灰色抹胸外罩着淡粉色青竹纹的细绢短袄,最外面穿了一件轻盈的薄荷绿薄绸大袖,尽显少女的灵动娇美。

  芭蕉髻上斜插着两朵羊脂玉雕成的芍药花,衬得她与司夫人一般的瓜子脸嫩似三月的蜜桃,一对似蹙非蹙的柳叶眉下,水润的双眼总像含了些委屈,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小郎君沈明彦五六岁的样子,身上绛紫色麒麟踏云襕衫活泼喜庆,颅圆虎额的,确实有几分灵气。

  沈云珠面上不动声色,淡笑道:“弟妹果然都生得好模样,又被京城山水养得如此贵气,实在是难得。今日我与弟妹亲戚们都是第一次相见,也未曾准备什么贵重的礼物,只随身带了些渝州特产,等会儿着人送至各自院中赏玩。”沈云珠开口就送见面礼,连在场的司夫人娘家亲戚都没有落下。

  听到沈云珠的话点到自己,沈瑶月回过神来,将她一直绕在沈云珠身上的意味不明的目光移开。

  拉了自己小弟沈明彦的手,沈瑶月缓缓站起身,浅浅地向沈云珠行了一礼,低着头把一声“阿姊”喊得瓮声瓮气,似谁捏着她的喉咙逼她似的。

  沈瑶月对沈云珠不热络,沈明彦自然与自己的亲姐姐同仇敌忾,一双眼睛睁得溜溜圆,伸出胖胖的手指着沈云珠,童声童气地道:“你就是那个被船夫养大的野丫头么,你来我家做什么,我家可没有你的地方住。你要是早早地死在渝州不就好了,那做王妃的就是我……”

  “二郎!”

  听沈明彦将自己跟徐嬷嬷私底下咒骂沈云珠话全都鹦鹉学舌地抖搂出来,司夫人惊得一身冷汗,赶紧高声呵斥住儿子,生怕他继续说出什么耸人听闻的话来。

  司夫人突然的发怒,把沈明彦吓得呆住了,堂上热热闹闹的认亲氛围也被司夫人这一声喊得沉寂下来。

  怕沈云珠趁机发难,司夫人强撑起笑脸,赶紧解释道:“这孩子不知从哪个碎嘴婆子口中听来这些闲话,就敢在这里胡说。云珠你是做长姐的,想来也不会和他这小孩子计较,但是我这做母亲的却饶他不得,等你父亲下朝回来,我一定让他狠狠地罚。”

  小孩子的话确实算不得什么,但是没有做父母的言传身教,小孩子又哪里懂得这些。

  抬头看了一眼这堂上高悬的“诗礼传家”的匾额,沈云珠只觉得讽刺无比。

  不是吃暗亏的性子,沈云珠当即撂下手中的茶碗,端起长姐的架子语重心长地接口道:“嬢嬢说的正是。我这做长姐的自然不会和阿弟认真计较。但是阿弟既然已经由父亲亲自启蒙,就该好好教导诗书礼教,尤其是要知道谨言慎行。若日后长再大些也如此说话,旁人岂不是要说他无人教导,污了父亲大人的英名。”

  轻飘飘地,沈云珠就把“无人教导”几个字甩回到了司夫人的宝贝儿子身上。

  但是她一本正经的语气,又让人觉得不是在说风凉话,而是实实在在地在为沈明彦和沈家着想。

  “是、是、是。”见沈云珠并未抓着沈明彦的蠢话挑理,司夫人急忙迭声应着,方才紧张得绷紧的脖颈也不自觉地松弛下来,“云珠你说得在理,他父亲回来自会好好惩罚他,定要让他把非礼勿言给抄写上一百遍,看还敢不敢胡说八道。”

  “我没有胡说,我没有胡说,娘娘凭什么喊父亲罚我。那天娘娘跟嬷嬷就是这样讲的,我都听见了。”沈明彦这小孩却很不给司夫人面子,听母亲要罚他写字,立刻哼哼唧唧地闹起了脾气,王八拳吭哧吭哧地打在他身边奶嬷嬷身上,自己也憋屈得要掉眼泪。

  司夫人又是一阵尴尬地对沈云珠赔笑,那笑容虽然挂在脸上,唇角却微不可察的轻颤着。

  还是沈瑶月心疼弟弟,伸出一双染了淡淡的蔻丹的素手,弯腰把沈明彦揽进自己怀里轻拍着背安抚,目中似挂着两滴要落不落的泪珠:“阿姊知道的,咱们二郎没有胡说。就是有些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鸠占鹊巢,得了便宜还卖乖呢。”

  沈瑶月这话是对沈明彦说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可是这话中透着的酸味儿却是她自己的。

  自赐婚旨意落到沈家,沈瑶月无数次铜镜独照,轻摸着自己的面庞,幻想要嫁给瑞王的沈云珠究竟与自己是有几分相像。

  今日得见,一切臆想全都瞬间灰飞烟灭。

  沈云珠明媚的容貌与她这张总带着三分小家子气的脸毫不相干,举止仪态也没有她盼着的那般粗俗不堪。

  哄住了沈明彦,沈瑶月的眼神转到沈云珠乌黑秀发间插着的两柄金灿灿的金蝶穿花对钗和点点闪耀的硕大粉珠上。

  抬起袖子掩盖樱桃小口,沈瑶月觉得自见到沈云珠后她的胸口堵着的一口气终于畅快了一点儿:当真是穷人乍富,有点稀罕的都要穿戴在身上。

  想到沈云珠果然是金玉其外,沈瑶月敛去脸上的酸涩与双目中的水珠,悠悠地道:“母亲,阿姊在外边天宽地阔长大,她自然是见过大世面的,不会与我们这样养在深宅的一般计较。阿姊,不知渝州的姑娘们现今都时兴些什么穿戴?我看阿姊这头上明晃晃的一对金钗都要压断脖子了,难不成渝州就是这般风俗,姑娘们都喜欢这样的。”

  沈瑶月的声音软糯得如同裹了蜜糖,眼中却含着十足的讥诮:大红织金罗衣配头上双钗,生怕不能闪瞎人眼。

  “妹妹说的是这些啊。”

  沈云珠仿佛没有听出沈瑶月的弦外之音,摊开双手撩起袖子大大方方地展示起身上衣衫,又捏着耳上一对红宝石的耳坠把玩,巧笑倩兮地望向沈瑶月。

  被沈云珠这样一双盛满笑意的秋水目凝望着,沈瑶月感到十分不自在。

  此刻,她不得不承认,这身装扮穿在他人身上或许要被讥笑沐猴而冠,但是沈云珠自始至终不畏惧他人目光的从容气派和莹润照人的大气五官,把这周身艳光化为了骨子里透出的贵气与威仪,比她头上的金钗还要光彩夺目。

  就在沈瑶月脸色越来越僵的时候,沈云珠莞尔一笑,反问她道:“我还正要请教妹妹呢。京城的贵人们是不是都喜欢小娘子们穿得喜庆些才好?”

  被沈云珠这样一说,沈瑶月愣住了:“阿姊,为何这样问?”

  欣赏着袖口精美的纹饰,沈云珠欢喜得像一个真正未经世故的小娘子:“我这些衣衫和头饰都是太后娘娘赏赐,内官大人宣旨的时候特地随船带到渝州的。云锦、蜀绣这些连暗纹是凤戏牡丹这样式的就不说了,就连赏给我的这几串耳坠,都是红宝排珠的,说是摩竭戏珠、福禄双全。太后娘娘如此细心体贴,我自然心存感激,所以今日入京才特意取了几样戴上,以表寸心。”

  沈云珠此言,当下就把沈瑶月本就脆弱的心捏了个稀碎。

  太后娘娘的审美,谁敢质疑。

  更何况,这些年沈瑶月作为公主伴读,偶尔也能在太后跟前露脸,但是除了喝过太后宫中的茶水,她是连一根丝线都没有能得到。

  这下子,沈瑶月再看沈云珠头上金钗,简直是要烧红她的眼睛。

  

继续阅读:第十六章 沈昭的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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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王府做审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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