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庆楼被警察围的水泄不通,阵势颇大,凶手插翅难飞!
来的是警察局刑侦科姚科长,所行之处警察避身让路。
他蹲到冯敬尸体旁,左手背捂着口鼻,右手指沾了沾地上的血,搓转了几下,吩咐身边警察,现场目击者都要一一盘查。
台上一角,身穿虞姬戏服的菊小荷,被吓得不轻,双臂紧抱,身体摇摇欲倒。
警察大步走过去,怒喝道:
“你,过来!”
菊小荷吓得身体后倾,倒退几步,摇着头,惊恐叫道:
“不关我的事,不是我,不是我!”
姚科长寻声望去,愣了一下,喃喃自语:
“枫叶丹!”
他亲自走过去,语气温和:
“叶老板!您不用害怕。”
定睛一看,眼前人身量比枫叶丹娇小,身段更柔软,不是枫叶丹!
只是这神韵,真是一般无二。
像!太像!
“你是谁?”姚科长问的礼貌又不失温度。
这时,有人给他端了热茶过来,姚科长抬手递给菊小荷:
“热的,喝了心里舒服,就不害怕了。”
菊小荷一双大眼睛积满了水,亮亮的。
接过热茶,浅酌一口,算是接受了姚科长安抚他的好意:
“我叫菊小荷,在吉庆楼头回登台!”
声音真像,难怪自己认错,姚科长自嘲的咧了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
菊小荷这双手,细白修长,普通茶盏放他手上,瞧着莫名贵重。
姚科长盯着菊小荷,大约看得太专注,崔昌弘走到他面前都没发现。
崔昌弘拍了拍他的肩头:
“姚科长,我想和邱常君说几句话。”
姚科长像秘密怕被看穿似的,仓促点了点头,红着脸催赶:
“崔厅,您请自便!”
看守邱常君的几个警察愣了下,一时面面相觑。
见姚科长点头示意放行,只能硬着头皮,放崔昌弘与邱常君见面。
光线不足,崔昌弘隐于暗处,邱常君光照于身,两人坐在角落的雅座,众目睽睽之下既公开又私密。
“邱老板,识时务者为俊杰,说出韩复留给你的银行密码,一切好说。”
崔昌弘神情淡定,开门见山。
冯敬在众目睽睽下坠亡,目击者众多。
姚科长命令就地盘查,现场嘈杂声一片,混乱的脚步声在身前身后响着,急促的、缓慢的、时近时远。
血腥味阵阵灌鼻,看守冯敬尸体的警察,已经接连打了几个喷嚏。
邱常君环视一圈,清了清喉咙:
“崔厅,姚科长是你的人?”
崔昌弘微微一笑,粗脖子一挺:
“他算什么。”
邱常君瞧着崔昌弘那股大杀四方的劲头,说:
“您有什么本事,都说出来,我一害怕,没准就将密码告诉你了!”
崔昌弘不慌不忙,劝道:
“你最好说出来,不然我有的是办法让你身败名裂,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邱常君偏头,瞧着崔昌弘:
“芶西东说我窝藏嫌犯,杀人灭口,死定了!说说您打算怎么救我?保住吉庆楼?”
崔昌弘成竹在胸地笑了笑。
抬手指向正被警察盘查,站在芶西东身边火枪队的人,轻轻巧巧地说:
“他会证明是芶西东将冯敬推下楼,邱老板无辜!吉庆楼无罪!”
闻言,邱常君抒怀大笑:
“崔厅长,你可真是好领导!”
邱常君笑声未落。
警哨声响起,吉庆楼众人噤声。
新警察局长与魏之南一同出现在一楼中央位置,杜文阅跟在他们身后。
所有警察立正、行礼,齐声呼:“局长好!”
气势如虹,声音回荡,余音缭绕。
距离新局长最近的姚科长,姿势最标准,声音最响亮。
魏之南身穿灰色长衫,十分低调。
笑吟吟对身边的杜文阅说:
“你说吉庆楼开业,请我们看戏,原来是出,戏中戏。”
此场面,崔昌弘一愣,眉头紧皱,心头暗忖。
几乎与邱常君同时从座位上站起。
邱常君对着崔昌弘脖颈伸手轻轻摩擦了一下。
崔昌弘不适的转转脖子,忽觉冷飕飕的,抬手一摸,满手的鲜血,骇得整个身子打怵,倚着桌子,软绵绵地跌坐到地上,双手抱着脖子。
邱常君弯身,低头,附耳对他说:
“我若要杀人,何须推下楼。”
说完,笔直肩背,向杜文阅走去。
崔昌弘一时也不知邱常君何意,是不是自己要死了。
跪坐在地上,也顾不得体面,呲牙咧嘴大喊:
“快来人,邱常君要杀我!我要死了!快来救我!”
就近几个警察围过去,看了眼崔昌弘伤口,安慰道:
“崔厅,没事,破皮而已。您手不去抠,自然就好了。”
崔昌弘大出洋相,自知被羞辱,涨红了猪脸,压抑着怒火,扯着唇角,憋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佯装无事,起身向警局新局长走去。
新局长直接忽略站他身边的崔昌弘,指着杜文阅对邱常君说:
“你这女朋友,胆子太大,这招请君入瓮!就你敢陪着她胡闹!”
邱常君满眼的自豪,毫不避讳,抬手抱拳,对新局长说:
“仰仗您明察秋毫,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才斗胆瓮中捉鳖。”
新局长偏头看了眼姚科长,问:
“姚科长,听见没有?明察秋毫,你查的怎么样?”
姚科长神色尴尬,尽显局促,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子丑寅卯。
杜文阅适时解围:
“姚队长,哦,不对,现在该称呼您姚科长,恭喜您高升!”
新局长一愣,问杜文阅:“你们认识?”
杜文阅连连点头:
“认识,君哥有段时间,戏约签给了冯敬的敬仁会馆。结果,险些被冯敬和周蒨害死。
多亏姚科长洞若观火,力排万难,救了我们。”
魏之南顺着杜文阅的眼神,看了眼姚科长,应和道:“还有这样的事,姚科长还得高升。”
杜文阅又添了一把柴:
“可不是,我还记得那天下着大雨,姚科长派人,用他自己的轿车送我们回的成衣店。
若晚些,遇上洪水,我们小命不保。”
一直站在姚科长身边的菊小荷,不由得发出感慨:
“姚科长是我见过最好的官老爷!”
闻言,姚科长挺了挺胸,抻了抻脖子,面色难掩喜气:
“应该的,应该的!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我这都是,都是向局长学习!”
新局长感慨道:
“想卖红薯,要有能种出红薯的土地,要有买得起红薯的老百姓,你说是吧,崔厅!”
崔昌弘被突然点名,愣了一下,看向邱常君,目光锐利冰冷,阴阳怪气道:
“冯敬尸体还在那边,警察局准备如何处置这个杀人犯?”
新局长吐字清楚,一字一字,铿锵有力:
“杀人犯,带回去审,受谁指使,有何目的,为什么要陷害他人。”
话音刚落,两名警察拘押芶西东。
芶西东出乎意料,大惊失色,抖着身体用力挣扎。
警察扳住挣扎的芶西东,往吉庆楼门外走去。
“崔厅,救我!”
芶西东愣怔怔不知所措,被警察拘押走了几步,缓过神,心急如焚,上半身激烈抖动,声音也抖出了波浪线:
“崔厅,救我!”
崔昌弘素来霸道惯了,向来说一不二,周围人对他一向唯命是从。
此刻,姚科长指望不上,新局长不给面子,芶西东突然被拘,一切出乎他意料。
情急之间,眼珠乱转,指着邱常君,诋毁道:
“邱常君,你竟敢公然收买官员,缉拿无辜之人替你顶罪!”
见崔昌弘面红耳赤,狗急跳墙,胡乱攀咬的模样,新局长翻了个白眼,与魏之南默契走开。
姚科长赶紧跟上新局长脚步,下令收队,回警局。
冯敬尸体被装进了个麻袋里,警察弯腰将眼球捡起,嫌弃的扔进麻袋里,抬出了吉庆楼。
崔昌弘从未如此挫败,破口大骂:
“警察局长带头颠倒黑白,滥杀无辜,不得好死!”
杜文阅闻言,将手中的照相机,在崔昌弘面前晃了晃,淡淡一笑:
“崔厅,您贼喊捉贼,倒打一耙的功夫实在了得!”
崔昌弘难以置信,一个小姑娘竟敢在他面前,如此口出狂言毫不忌惮。
杜文阅不卖关子,直接说破:
“你设下圈套除掉冯敬,利用她的死陷害邱常君。
芶西东也是你的弃子,你利用他对你的忠心,意图用他,换取你想要的银行密码!”
随着杜文阅将崔昌弘自以为天衣无缝的部署和盘托出,他终于露出凶恶嘴脸,咬牙切齿,道:
“你找死!”
站在杜文阅身后的临深,手掌托住从袖口滑出的短刀,握在手中,随时准备出手。
杜文阅毫不畏惧,上前一步,与崔昌弘只有半步间距,直视他阴诡的双眼,继续激怒他:
“我们就是借你的手,杀了冯敬,除掉芶西东,让你彻底暴露。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芶西东杀冯敬的照片就在我手上。
你有什么手段,放马过来,我们奉陪到底!”
崔昌弘被杜文阅震慑,骇得后退半步,喉结动了几下,却没有吐出一个字。
芶西东在门口撒泼打滚,就是不走,声嘶力竭大哭,喊着要见崔昌弘。
崔昌弘满腔怒气走出去,踹了一脚赖在地上的芶西东,吼道:
“畜生,竟然是你杀了冯敬!你是被猪油蒙了心,堂堂商务处处长,怎么能和冯敬那疯子搅合在一起,她是不是威胁你什么了?有什么冤屈,你要和警察说。”
就在崔昌弘和芶西东演苦情戏时。
旷在貌与杨淼护卫着一个高高瘦瘦,身穿长衫马褂,头戴礼帽,手拎行礼箱的中年男人,风尘仆仆走了过来。
魏之南对旷在貌、杨淼点点头,示意安全,二人停下脚步。
中年男人气质儒雅,面容焦虑,环顾一圈,锁定崔昌弘,疾步走了过去。
“崔厅!”男人声音难掩急切。
崔昌弘抬头,与男人对视。
愣住!
片刻,崔昌弘抿了抿唇,尴尬道:
“王会长,我昨天接到电话,说你会长考核全国第二,你可真是安东之光!
今天见到你,更是大惊喜!”
躺在地上的芶西东,想起昨日崔昌弘接了通电话后,明显面色不对。
笃定,此人定是崔昌弘要除掉的人。
王会长用袖子抹掉满头大汗,喘着粗气,直视崔昌弘,问:
“东洋鬼子要在安东建商业银行,崔厅可知?”
问的这么直接,倒让崔昌弘没了周旋的余地,回避着反问:
“王会长,你听谁说的?”
王会长放下手中行李箱,诚恳道:
“我在上海就有所耳闻。急忙赶回来,从大连到奉天一路被追杀,能回到安东,真是九死一生。”
崔昌弘假笑几声,敷衍道:
“既然回来不易,王会长还是早些回家休息。
你看,那边是新上任的警察局长,正在处理吉庆楼杀人案。
你有什么疑问,改天到我办公室,我们详谈。”
王会长是个耿直的人,见崔昌弘没有直接否认,心里大概有数,悲切道:
“崔厅,我只盼你能在其位谋其政。”
崔昌弘面色一沉,冷声:
“王会长,我抬举你,叫你声会长,你别蹬鼻子上脸,我还用不着你教我怎么做官!”
说完,转头面向芶西东。
蹲下,弯腰,附耳低声说:
“你先跟他们回去,我会想办法救你!”
芶西东将信将疑,瞥了眼王会长,知道自己还有利用价值,听话的跟警察走了。
上百观众,有惊无险,被放回家。
警察收尸、抓人,回警局。
乌泱泱人潮从吉庆楼离开。
魏之南一直旁观,拦住愁容满面,心神不宁的王会长,介绍给新任局长:
“这位是安东商会会长,王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