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敬穿了身灰色粗布衣,靠着墙,藏在崔昌弘办公室门后。
她眉宇间全是憔悴,像是大病了一场,没有一丝血色。
省厅办公楼。
三楼大门被推开,正说话的工作人员不约而同安静下来,低眉顺眼恭敬道:
“崔厅好!”
“崔厅好!”
... ...
崔昌弘置若罔闻,面无表情,径直走进自己办公室。
合上门,冯敬站在那,与崔昌弘对视。
崔昌弘穿了一身西装,衬衣领系得高,半遮住喉结。
他神色淡漠,见到冯敬并不惊讶,视线游走在她布衣单鞋上,最后落在她灰蒙蒙的双眼,道:
“你果然在这。”
冯敬拧眉,上前一步,焦灼道:
“崔厅,我是你的人,你得救我!”
崔昌弘解开领口的扣子,粗粗喘了口气。
坐到办公桌后猪皮蒙面的靠背椅上,阴沉道:
“怎么救?”
冯敬局促不安,看着崔昌弘的双眼开始闪躲,猛的跪下,恳求:
“就说我是被人陷害,所有罪名都是诬陷!”
崔昌弘点了支烟,烟雾缭绕,冯敬看不清他的表情。
“被谁陷害,被谁诬陷?”崔昌弘说的缓慢。
“这简单,随便找个人,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儿!”
冯敬说的暧昧,殷切地望着烟雾后的崔昌弘。
崔昌弘冷哼一声,没有言语。
冯敬眼珠子一转,嘴角上扬,说:
“如果随便找个人不够分量,就说,是芶西东,不会有人怀疑的。
他办事不力,您不是早就厌弃了他,我也可以作证,所有一切都是芶西东所为!”
崔昌弘弹掉烟灰,轻蔑道:
“嫌犯变证人,这就是你的如意算盘!”
冯敬听崔昌弘这样说,一时声音有些慌乱:
“崔厅,我可全是为了你呀!”
崔昌弘徒手掐灭了烟,用力往地上一弹,冷声道:
“谁指使你在段老生日宴,杀韩复?”
冯敬知道崔昌弘会质问。
可这怒火中烧的声音真切传到耳朵里,她还是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吓破了胆,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
“吴永立。”
崔昌弘声音不大,却把房间的气压降到了最低。
“当初你背着芶西东,找到我,求着要为我做事,我给了你机会。
如今看,当初芶西东给你的教训,太轻了!”
“嘭!”
冯敬跪着,重重磕了个头。
芶西东把她扔进江里,那江水彻心彻骨,她永生难忘!
此刻,为了重获崔昌弘的信任,她只能急切的发誓:
“崔厅,我对您一直是忠诚的!我发誓,若有二心,不得好死!”
崔昌弘肥硕地身体,重重靠在猪皮蒙面的靠背椅上,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咯吱”声。
冯敬跪在地上,一下一下重重叩首,额头在一片青紫后,渗出了血。
崔昌弘瞥了眼冯敬,摇了摇头:
“我倒是没有看见你对我的忠诚,只看到你如何出卖我!”
冯敬知道崔昌弘不再信她。
突然站起身,用袖子一把抹掉额头的鲜血,抖着声音说:
“崔厅,你不要忘记,是你让我火烧商业街,死了那么多人。你若对我见死不救,大不了鱼死网破,我去告诉警察,不是什么乱党所为,就是商务厅厅长崔昌弘指使我干的!”
人没了底气,最后的手段就是威胁。
冯敬一阵大呼小叫,显然没用。
崔昌弘看透了冯敬的心思,气定神闲:
“你是商务科长,我安排你想办法,尽快开招商会,有什么问题吗?
至于你用什么方法或手段,我一概不知。”
闻言,冯敬红了眼眶,双腿瘫软,跪坐到地上,微微发抖,颤声道:
“不是这样的......”
崔昌弘神情冷厉,低声说:
“救你,也不是不行。念在交代你的事,你办的都还算妥帖。”
冯敬抬起头,跪着爬到崔昌弘脚下,委屈道:
“我是被吴永立诓骗,崔厅,您大人有大量救救我!
我保证,从今以后,唯您马首是瞻。”
崔昌弘嫌弃的踹开冯敬,咬着牙,从齿缝里蹦出两个字:
“滚开!”
冯敬被踹了一个蹡踉,“哎呦”一声赶紧从地上爬起来。
崔昌弘淡淡地说:
“吉庆楼明日开业,你若能从邱常君嘴里,要到花旗银行账户密码。你的事,我帮你摆平。”
冯敬想到近期风声紧,四处都在抓她,她是好不容易混进了省厅办公楼,进了崔昌弘办公室,如果现身吉庆楼找邱常君,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崔昌弘看出冯敬的顾虑:
“芶西东的火枪队不是还在你手里吗?怕什么!”
冯敬茅塞顿开,虽然与芶西东已经撕破脸,但火枪队的人,不一定知道这件事。
冯敬点头,应了。
崔昌弘亲自打开办公室门,送走冯敬。
门外竟一个人没有。
冯敬担心有蹊跷,崔昌弘及时解惑,说:
“中午,去饭堂了吧。趁没人,你快走。”
冯敬警惕的左右张望,小跑,离开了三楼,消失在崔昌弘视线中。
崔昌弘关上门,坐回到猪皮蒙面的靠背椅上,对书架后的人说:
“出来吧。”
芶西东拄着拐杖,抖着上半身,颤颤巍巍走到崔昌弘面前。
“看样子,这个贱人是先去找了吴永立,应该是没有见到人。
又回头来求您!真不要脸!”芶西东朝地上啐了一口。
“是啊,吴永立的替身她也未必见得到。”崔昌弘点了支烟,吐出一个烟圈,神情轻松。
“杀韩复,是她的投名状!”芶西东抬眼直视崔昌弘,看他的反应。
“我已经不在乎她什么时候开始为吴永立做事。”崔昌弘同情的看着芶西东:
“你呀,眼光不好。”
芶西东下巴猛的抽动了几下,额上凸起的青筋表明他在努力克制颤抖,可是无济于事。
私处的伤疤还有裤子遮掩,枪伤损害的神经,一生难以修复。
每一下扭曲抖动都是羞耻而狼狈,这屈辱全拜邱常君所赐,要不是为了银行密码,邱常君在被羁押时,就该杀了他,报审讯室一枪之仇。
崔昌弘见芶西东神色凝重,安慰道:
“你就当看在我的面子上,等拿到银行密码,邱常君随你处置。”
这时,办公桌上的座机响起。
崔昌弘接电话前,嘱咐芶西东:“按计划去办。”
然后,接起电话。
芶西东放轻了步伐,轻悄悄地退了出去,关上门。
刚刚被他支走的大厅工作人员,现已回到了工位,各司其职。
见到芶西东热情招呼:
“芶处长好!”
芶西东客气点头,抖着上半身,走出了省厅办公楼。
良辰吉日,吉庆楼重新开业!
邱常君不忘母恩,不改姓氏,成了街头巷尾一桩美谈。
全国各地,多家报纸,争相采访。
有篇《跪羊恩》写的更是神乎其神:
什么从泼天的冤案中死里逃生;
什么富可敌国;
什么打破了戏子无情的世俗偏见。
邱常君名声大噪,更胜从前。
文人政要、商界名流,远道而来,豪掷千金只为一睹邱常君风采。
从吉庆楼定了开业时间,车水马龙堵了两条街。
吉时一到,鞭炮声响,噼里啪啦,震耳欲聋,此起彼伏。
吉庆楼大门一开。
一群送鲜花的姑娘蜂拥而至,一众戏迷鱼贯而入。
杜文阅也被挤在里面,嘴里喊着:
“别挤,别挤。”
根本没人听她说了什么。
她感觉自己脚不着地,被推着前行,与临深也冲散了。
就在呼吸困难时,一直手搂住了她的肩膀,迅速离开人群。
杜文阅被挤得披头散发,正要挣脱,抬眼与邱常君含笑的双眸撞个正着。
邱常君将杜文阅带到自己的化妆间,让她坐在妆镜前,为她梳头。
杜文阅环顾一圈,见只有他们二人,双颊一片红霞,小声问:
“刚刚,你看到我了?”
邱常君专注的为杜文阅梳头,有点笨拙,答:
“没有。”
“那你怎么找到我的?”
“没有看到你,直觉是你。”
临深急得满头大汗,猛得推开化妆间的门,见到邱常君正为杜文阅梳头,明显愣了一下。
周全跟在临深后面,见状,对临深道:
“我就说杜小姐和班主在这儿吧,看把你急的。”
临深默默退了出去,将门关上。
与此同时,冯敬和火枪队的人,伪装成戏迷,轻松混进了吉庆楼。
冯敬状态很好,还略施淡妆,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在三楼的包厢里哼着小曲,等着邱常君。
枫叶丹在吉庆楼约期一满,便不知所踪。
台上的菊小荷是吉庆楼捧的新人,神韵与枫叶丹倒是有几分神似。
现场人山人海,座无虚席。
即使坐在三楼包厢,也能听到一楼雅座一浪高过一浪的叫好声。
为杜文阅梳妆后,邱常君正在给自己上妆,周全慌慌张张跑进来汇报:
“冯敬来了!她在三楼包厢,说五分钟之内,见不到你,就引爆身上的炸药。
让今天的戏迷陪葬!”
闻言,邱常君与杜文阅对视一眼,与周全向冯敬包厢走去。
刚走进三楼包厢,眼见芶西东亲手将冯敬从包厢推了下去。
冯敬身体重重坠落在一楼的茶桌上,弹了一下,滚落到地面。
血液从头部慢慢渗出,摊了一地,触目惊心!
现场一片惊叫声,离她近的,能见到她错愕的表情和震碎的半个眼球,滚出了眼眶。
身体还在微微抽搐。
火枪队的人伪装成伙计,将手里一壶滚烫的开水,尽数泼到了冯敬的身体上。
瞬间热气缭绕,冯敬身体反射性的激烈的抽动。
也只有几下,僵硬,不再动弹。
吉庆楼内众人惊慌失措乱作一团,有人失魂尖叫,有人当场昏厥,有人夺门而出,有人目瞪口呆,还有,通风报信......
目睹这一切,芶西东难掩得意,对邱常君说:
“邱老板,窝藏嫌疑犯,杀人灭口。你完了!”
说完,火枪队的人扶着他,走下楼。
一声哨响,警察将冯敬坠楼现场团团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