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不苦则福禄不厚,心不苦则智慧不开!”
“蝼蚁尚且求存,若非绝境,焉有无惧生死!”
“父亲之志,是我毕生所求!”
“文阅啊!人这一生,总要找到自己的活法,到死都不后悔的活法!”
“文阅啊......”
父亲、母亲、哥哥的声音在杜文阅耳边不断回响,不断回响......
一桶冰凉的水,猛的打在杜文阅脸上。
冻得她一激灵,闷进口鼻的冷水堵住了微弱的呼吸,她重重咳了两声,才倒出那口气。
缓缓抬起头,吊着的手腕已经有了勒痕,轻轻动一下都有撕肉的痛楚。
她不禁皱眉,踮了踮脚尖,缓解手腕的疼痛。
“杜文阅,你终于醒了。”
吴永立手里握着酒瓶,说话间踉跄了一步,重重跌坐在木凳上。
恢复意识,杜文阅当真害怕,身体不受控制的发抖。
她告诉自己尽量平静,内心庆幸听了邱常君的建议,出远门没有将主玉戴在身上。
吴永立摇摇晃晃站起身,一手拎着酒瓶,一手提着一根鞭子,一下一下抽打杜文阅。
那鞭子像被点燃的烟花,每次挥舞都有绚烂的红。
杜文阅生来倔强,硬是一声不吭的连挨数鞭。
吴永立眯着眼,摸了摸溅在杜文阅脸上的血,笑了。
他放下鞭子,拿起酒瓶,一饮而尽。
“咚,咚,咚,咚”,滚动的喉结在一个长嗝后畅快了。
他脸颊通红,指着杜文阅:
“我不会让你轻易的死,毕竟你是最后一个和泉水阁还有些关系的人。
二十年,整整二十年,我终于处理完泉水阁的全部知情人。”
他解了一颗领口的扣子,长舒了一口气,双眼朦胧,道:
“在这里大家都叫我吴永立,我喜欢这个名字,因为叫这个名字时,我有衣穿,有饭吃,还有......家人。
我父亲叫吴常,很多很多年前,是哈尔滨商会的秘书长,也是哈尔滨知名的卿檀楼的主人。
我有个哥哥,叫吴永信,但别人更多称呼他为,尚小芳。
他是个好哥哥。
呸!更是个怕死的懦夫。
我问他,要父亲还是卿檀楼时,他选择了后者。
于是,我在他面前杀了父亲。
卿檀楼永远属于他!
我还有个弟弟,叫吴永真。
我们都是吴常的养子,不同的是,我是真真在路边捡的。”
说到“真真”这个称呼时,吴永立露出了难得一见的柔软。
像是怕杜文阅晕过去,失去这唯一的倾听者,他重重甩了杜文阅一鞭,见到杜文阅吐出一口血沫子,放心地继续说:
“那时,我也不过是十岁的孩子,哈尔滨的冬雪比北海道还冷,就在我以为自己要冻死时,那双温暖软软的小手,不仅给了我温暖,还给了我一个家。
十年,我都快忘记自己叫山川友一,日本落魄武士后人,为了重振家族荣光,奉命找到传说中的泉水阁,献给天皇。”
吴永立费力扭开一瓶白酒,咕嘟咕嘟喝下肚,呲牙咧嘴吐舌头,发出“嘶嘶”的声音。
杜文阅想,他竟然是在北方长大,难怪他能说那么标准的北方话。
农夫与蛇,东郭先生与狼,吴常与山川友一。
杜文阅胸口憋闷,鞭刑后,伤口的痛楚像有万只虫子在啃食血肉。
她紧闭双唇强忍着,料定吴永立还有话。
吴永立“啪”地一拍桌子,吼道:
“皇帝都救不了中国,他一个老百姓逞什么能。
四处都在起义,吴常要重启泉水阁?他说,他要重塑民族信心,他要报之以薪火,传承于华夏。”
吴永立瞪着杜文阅,咬牙切齿道:
“一群疯子!你的父亲、母亲、哥哥还有那十几家不知死活的疯子!要不是你们,吴常怎么会连死都不怕!”
他声音突然放缓:
“我一直觉得,泉水阁就是个传说,道光年间的事儿,皇帝都换了几个,怎么可能还有人坚守?
直到,我见到那枚不起眼的小玉,吴常说,一枚小玉便有百种变化。
一枚主玉,四枚辅玉,拼在一起可以绘出天下金银所在之处,力拔山河,重塑河山!
他不知,我的使命就是要把泉水阁的财富献给天皇。
如果,我得不到,任何人都得不到!”
吴永立绕过桌子,走到杜文阅面前:
“我用了二十年,除掉了全部泉水阁的知情人。
如此,未来即使有人得到这玉,也绝不知道它背后有怎样的秘密和财富。”
吴永立回到桌前坐下,点上一支烟,烟雾遮住他的面孔,显得高深莫测。
杜文阅脑子飞转,将所有的细枝末节重新梳理:
吴永立说得很明白,父亲应该是主玉的持有人,屡屡遇险,主玉辗转到周白先生手里。
因此,周白先生想将主玉给哥哥,得知哥哥死讯,才说交给她也算圆满。
吴常先生应该拥有一枚小玉,不知下落。
魏之南脖子上的应该是一枚小玉。
所以,邱常君被羁押时,她想赠玉给魏之南搭救邱常君,被魏之南拒绝得不留一丝余地。
还说她没有资格谈泉水阁,原来,泉水阁有着这样的使命。
段存明交给杜文爱保管的,应该也是其中一枚小玉。
杜文爱整日看着它流泪。
四枚,另外两枚在哪里?
吴永立烟头一掐,随手一弹。
“我猜,有一枚小玉,在你手上!”杜文阅声音小,但是语气肯定。
“你终于肯开口了。”
吴永立翘起二郎腿,饶有兴致,“吴常有出拿手戏,叫真假美猴王。”
杜文阅想起杜家家规,不沾登台戏子,此刻想来另有深意。
杜家是想远离吴永立耳目,等待时机,重整旗鼓。
“小时候我在哈尔滨生活,瞧过这出戏,没觉得出彩。”杜文阅有意激怒吴永立,试着套些有用的信息。
“你小时候看的?那确实不怎么样。”杜文阅不仅没激怒吴永立,反而得到他的认可:
“这世上毕竟只有一个吴常,你小时候,他已经死了好几年。”
杜文阅见吴永立对真假美猴王难以掩饰的憧憬神情,想起旷在貌、杨淼追杀吴永立多年,还未遇到过吴永立真身,想来他真是将这真假美猴王,用得炉火纯青。
等等,他没有否认他手里有一枚小玉!
他杀了所有泉水阁的知情人,为什么?
他要所有人遗忘泉水阁,没有人守护的玉佩,玉佩终会慢慢现世,他将不费吹灰之力得到泉水阁的一切!
即使其他人得到玉佩,由于缺少他手里那枚,终将难以发挥泉水阁的使命。
整整二十年的清剿,他太清楚守护的威力。
只有先消灭传承的脉络,他才有机会得到泉水阁。
想到此,杜文阅心头一震,不禁鼻子发酸,眼眶盈满了泪,身体因亢奋,一阵阵发抖。
看守推门走进刑讯室,见吴永立歪着头,张着的嘴巴,发出阵阵鼾声,低声道:
“报告!我扶您回房休息。”
吴永立被惊醒,揉了揉眼睛,站起身,将地上的冷水桶拎起,举过头顶倒下。
“哗”的一声,蹦到地上的冷水溅到杜文阅身上。
真冷!
“杜文阅,我已经放出消息,你被关在九号集中营,救你的人怎么还没来?”
吴永立难掩失望。
闻言,杜文阅面上不动声色,心头却是一阵慌乱。
“你是我的鱼饵,真好奇能钓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