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长长的绿荫,便是凤山楼。
凤山楼是安东神秘的酒楼,传说由江湖人士经营,算是安东一处特殊的存在。
这是杜文阅第二次进凤山楼,头回是周全带路,与邱常君见面,最后多少有些不欢而散。
旷在貌突然放慢脚步,身体戒备的贴墙。
临深见状,将杜文阅拉到身后,也放慢了速度。
旷在貌悄无声息地走到门边,并不进门。
趴在地上的周全抬起半身,对旷在貌皱眉摇头。
旷在貌做了个趴下的手势,周全点头,趴回去。
杜文阅屏息以待,额头渗出了细汗。
临深护在杜文阅身前,随时备战!
轰隆!
眼见彪形大汉破门而出。
周全迅速控制其下盘,正在大汉踉跄之时,旷在貌束缚其上身,此人孔武健壮如深山狗熊,力大无穷,眼见要脱困。
临深蹬墙借力飞起,向大汉如腰粗的脖颈用力一劈,大汉轰然倒地,地面震了震。
“好功夫!”
说话的是一个中年男子,身穿绸缎质地的长袍马褂,料子轻盈顺滑,看起来体面又气派,只是口音很奇怪,像刚学说话的稚童。
“这位是三本先生。”
魏之南挥手,几个护卫将晕倒的大汉抬走,简单向杜文阅等人介绍。
“我这份礼物,魏先生可还满意?”
三本态度恭谦,做出聆听的姿态。
“中国人讲究礼尚往来,三本先生希望魏某回什么礼呢?”魏之南语气不善。
三本很会说话:“我当魏先生是朋友,礼物能让朋友满意,我就非常满足了。”
说完,三本要走,魏之南抬手拦住他,笑着说:
“魏某生平不喜交友,大家都是生意人,三本先生不妨有话直说。”
三本点头。
他对安东的粮食、茶叶、木材、生丝甚至水灾都十分了解,简单展示了自己的见解后,对魏之南提出:
“安东有丰富的物产,但是商业一直低迷,究其原因是没有雄厚的资本做后盾,我们要在安东建立商业银行,魏先生资力雄厚,我们愿与魏先生携手,共创安东繁荣!”
三本脸上依旧挂着礼貌的微笑,但多了几分居高临下的得意。
“你们要在安东组建商业银行?”魏之南口气明显不悦。
山本郑重点头,自豪道:
“我们从英国学到了中央银行系统,铁路技术;
从法国学到了法律制度,医学;
从美国学到了农业。
我们要将这些前沿经验带给安东,当然,发展安东需要强大的金融资本做后盾。”
掠夺方自鸣得意,扔出来剔骨的刀,还让受刑人一起磨刀。
在场几人难掩愤怒,看向魏之南等他发话。
魏之南铁青着脸,对山本说:
“山本先生不会用算盘,魏某却听到了算珠撞击的响声。”
山本一愣:“什么意思?”
迎面走来一年轻男子,身穿衬衫西装,英气逼人。
走到面前,眉目轮廓清晰,眼神深邃,腰部别着双枪,被西装盖着,若隐若现,抱拳向魏之南打了个招呼。
“来的正好,替我送山本先生回去。”魏之南说完,又叮嘱:“杨淼,你刚从日本回来,与山本先生多多交流。”
杨淼身姿挺拔,声音浑厚:“日本,记忆最深就是冬天太冷,老百姓冻掉脚趾也是常见。”
山本面露尴尬,硬气地昂着头。
杨淼比山本高出一头,紧紧搂着他的肩膀,说:
“跟我走吧,山本先生!”
山本挣脱不开杨淼,被他拘着,脚步乱了节奏,急促道:
“你干什么!魏先生是让你恭敬的送我,诶,诶,哎呦......”
山本的声音渐行渐远,与杨淼消失在了几人的视野中。
魏之南行至偏厅,杜文阅等人跟着他进了偏厅,关上门。
几人围着坐了下来,
魏之南的目光黯了黯,晦气的骂了句:“妈的!”
临深脸上还沾着之前战少年的血痕,等了这么久,终于忍耐不住,问旷在貌:
“谁要杀我东家!”
旷在貌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慢悠悠回答:
“冯敬。”
“果然是她!”临深已经握紧了双拳。
旷在貌端着茶杯,对门外喊:
“进来吧!”
护卫推开门。
众人瞧见,连心局促的站在门外。
她不进屋,身子避在墙边,顺着门轴缝隙往里探头,护卫抓着她娇小的身体,一把扔进了偏厅。
连心简直变了模样。
她瞧见旷在貌,软了骨头,蓬头垢面,眼神空洞,半张脸有被烟枪殴打,留下的疤。
蜡黄的脸色,身子很虚,很软,精气神全无。
被扔进偏厅那一刻,就没站起来,半跪着爬到旷在貌面前,问什么,一字不漏全说了。
只求再抽一口。
连心被护卫拖着,带了下去。
门口的护卫,关上偏厅的门。
临深怒气冲冲骂道:“冯敬,我去杀了她!”
杜文阅连忙制止临深,若有所思,喃喃自语:
“我想想,让我想想,我大概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旷在貌正要说话,被魏之南阻止:“文阅,说说看,你是怎么想的?”
杜文阅思量片刻,娓娓道来:
“芶西东的左膀右臂,一个是冯敬,利用戏院搜集情报;
另一个是刚刚被抓的大汉,负责刺杀行凶!”
“他叫胜虎,安东的山匪头子!”魏之南微笑补充。
杜文阅点头,继续说:
“冯敬的左膀右臂有四人,分别是周蒨、连心、夏至、胡蓉。
韩主事调查周白先生死因,查出情报是从戏院泄露,命邱常君暗处清缴了情报网。
戏院情报网被清缴的同时,在芶西东支持下,冯敬建立了女子商业互助会。
不仅重建了情报网,更用金融手段,坑害安东商户,众多商家因其倾家荡产,家破人亡。”
杜文阅边说,边在偏厅内来回踱步。
“我在杜家初遇芶西东,他想入股杜家船厂,因为三伯三缄其口,芶西东命胜虎劫持杀害他,意图侵占杜家产业。
但是,三伯被度厄所救,从此度厄一直在追查胜虎。”
魏之南抿了口热茶,微笑颔首。
旷在貌给魏之南续满茶盏,笑着对魏之南说:
“这小姑娘,不容小觑。”
临深心里焦急不想再等,追问:“东家,冯敬为什么追杀你!”
杜文阅若有所思,有几种可能:
“首先我是杜家人,又是成衣店的东家。他们一直觊觎杜家产业。
其次,早在邱常君打擂时,他们杀害韩复安排给邱常君的搭档,就是警告吉庆楼收手。
阴差阳错,报纸将我刊出,邱常君按计划,继续追查情报网。
随着邱常君越来越接近真相,我和邱常君成了他们的追杀对象!
最后,可能和泉水阁有关。”
杜文阅别有深意的看向魏之南。
魏之南如一位洞察一切的长者,鼓励道:“很好!文阅,你继续!”
杜文阅抿了口临深递给她的热茶,眉头微皱,继续说: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周蒨最后告诉临深,幕后的人是冯敬和崔昌弘,唯独没有说芶西东。
说明他们的格局发生了变化,从前冯敬听命芶西东,芶西东受崔昌弘指派。
现在,冯敬可能与芶西东平起平坐,共同受崔昌弘派遣。”
周全补充道:
“班主被警察带走之前,命我查查持枪男童的父母,确实是冯敬设计陷害班主,意图侵占吉庆楼。”
闻言,杜文阅有些失神,担忧之心溢于言表。
魏之南宽慰道:“文阅,邱老板一定会没事。放心!”
旷在貌霸气附和:
“若定罪,我们就劫狱,再一把火烧了吉庆楼,谁也别要!
韩复给他留了一大笔钱,足够他东山再起!放心!”
杜文阅并没有因为他们的话感到宽慰。
根据线索,继续分析,她坚信只有认清敌人才能更好的出击!
“正是因为他们格局变化,芶西东才会狗急跳墙,毁掉冯敬的心腹,连心。
如今,连心已不人不鬼,将冯敬罪行一一供述:
暗杀门派幼徒,挑起纷争,追杀夏至;
豢养少年杀手,暗杀杜文阅;
买通男童父母,构陷邱常君;
拘禁少年亲人,威胁少年商业街自焚引爆,十几间商户夷为平地,死伤无数。
致使商业街损失惨重,元气大伤。
引导舆论,扭曲事实,混淆视听,凭空捏造乱党所为,撇清嫌疑;
逼迫无辜少年小小年纪,成了亡命之徒!
桩桩件件骇人听闻!
用孩子做利刃,其心可诛!”
想到那些稚气未脱的少年,杜文阅眼含热泪,声音也跟着颤抖,哽咽着继续说:
“什么乱党,冯敬才是该被千刀万剐的乱党!”
旷在貌面色沉重,点点头,认同:
“祸国殃民的就是乱党!”
魏之南将茶杯抵在唇边,提醒杜文阅:
“芶西东、冯敬,听命崔昌弘,杀害安东商人,入股安东商业,垄断核心资源,无所不用其极的敛财,这是为什么呢?”
杜文阅想起山本,他对安东各行各业了解的太过准确、透彻。
尤其,胸有成竹的要在安东组建商业银行,顿时,茅塞顿开:
“崔昌弘在为日本人做事!”
魏之南一副孺子可教的神情,放下茶盏:
“日本想要快速强大,怎么办?只有迅速积聚资本,用以支持他的军队掠夺更多资源。”
这时,杨淼敲门进屋,对魏之南颔首,示意已经办妥。
成衣店失火那晚,杜文阅在杜家见过杨淼和旷在貌,当时他们站在魏之南身后。
魏之南搁下茶杯,若有所思:
“还有,已经查清,韩复是被冯敬所杀!
段家寿宴,命令冯敬暗杀韩复的人,不是芶西东,也不是崔昌弘。
而是日本关东军驻哈尔滨大队长,吴永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