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文阅白皙的脸上泛起了红晕,更增添了几分娇艳之色。
冷风拂面,她掩饰的捋了捋头发又掖了掖耳发。
邱常君见杜文阅神态拘谨,决定放弃直接戳破令她难堪的念头,换成循循善诱,把握分寸避免尴尬。
轻咳一声,指着桌上的丝帕,道:“你说这是《贵妃醉酒》同款丝帕?”
问完,扭头,望向摊位三点钟方向巨大的《贵妃醉酒》剧目宣传画,低头又拿起杜文阅摊位上的丝帕,嘀咕:“倒有几分相似。”
周全见杜文阅清澈明亮的大眼睛专注地看着邱常君,对邱常君笑嘻嘻道:
“班主,这丝帕和宣传画上的一模一样。”
邱常君将手上丝帕放回原处。
对杜文阅有礼貌的正色道:“即使一模一样,也是弄虚作假蒙骗他人之事。”
闻言,杜文阅骤然一惊,面色由红转白,满脑子回荡着“弄虚作假”几个字,她尴尬又委屈:
“没有弄虚作假,丝帕真材实料,比专营店里两块大洋的品质更好。”
商业街嘈杂,像一锅沸腾的水,密密麻麻的行人淹没了所有声音。
杜文阅说完,见邱常君沉默不语,难以心平气和,拽着邱常君手腕,将丝帕塞到他手里:
“你仔细摸摸,这丝帕品质上乘,货真价实,没有弄虚作假!”
邱常君握着被杜文阅强塞到手里的丝帕,被冷风灌的咳了一声,疑惑道:
“你,不知道我是谁?你是装糊涂还是真糊涂?”
听邱常君这么问,周全索性不再掩饰,笑着说:
“班主,看着不像装糊涂,这算是歪打正着,您就不知者不怪吧。”
正说着,几个年轻的小姑娘围了过来,七嘴八舌道:
“买邱老板同款。”
其中一人扭头,见到站在身旁的邱常君,瞬间瞪大了双眼,张着嘴巴半天没发出声,缓了一口气,才发出尖锐的女高音,吐字还不利索,转头对身边人磕磕巴巴叫道:
“啊!啊!是邱老板……邱常君!”
邱常君想躲已来不及,身体抵着桌子,周全迅速将邱常君护到身后。
杜文阅小小摊位被闻声而来的人,严严实实围了几圈。
周全见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吼道:
“大家不要挤!”
杜文阅见邱常君神色慌张避无可避,抬头又看向那幅巨大的《贵妃醉酒》剧目宣传画,终于后知后觉的想明白。
原来他说的弄虚作假,不是指丝帕品质,而是假借《贵妃醉酒》剧目之名售卖丝帕。
人越聚越多,喧嚣声不绝于耳。
杜文阅眼珠一转,默默将桌上剩的几条丝帕揣进长袄兜里。
挺直后背,抚抚自己的脊背,长舒一口气,猛得撤开桌子,拉着邱常君快速躲进了成衣店。
周全眼尖,见两人躲进了成衣店,迅速关门。
他拦在门外,挡住一波波要冲进成衣店的戏迷。
杜文阅和邱常君进了成衣店,终于松口气。
两人相互一看,都有些狼狈,笑得尴尬。
杜文阅低着头抠着手指,小声说:
“邱老板,对不起,我不知《贵妃醉酒》是您的戏。”
杜文阅确实不知戏院的剧目,杜孝勤对家中子女一向严苛约束,一丝不苟的践行家规,家规中包括三不沾:
不沾青楼娼妓,不沾登台戏子,不沾作奸犯科。
因此,杜文阅从没进过安东戏院,对各种剧目更是一无所知。
邱常君一脸无奈,这个杜文阅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
正想说话,被店里的灰呛得连咳了几声,勉强平复后,对杜文阅很有人情味地长话短说:
“不知者不怪!”
杜文阅满脸懊恼,怎么每次见面都给他惹麻烦!
邱常君觉得鼻腔里灌满了灰,忍不住连打了两个喷嚏,用手扇着灰,不敢相信在安东商业街,这寸土寸金的地方,竟还有这样破败陈旧的店:
“这是什么…咳咳…鬼地方。”
这一问,将杜文阅拉回了现实。
“你是想说,这是什么鬼地方!”杜文阅自嘲又心酸的笑问邱常君。
邱常君看着眼前的杜文阅,明明在笑,为什么让人有种凄凉感。
杜文阅心里感慨,如果不能让这个鬼地方重回人间,她还真得去段家那个鬼地方。
冷飕飕的风猛烈地刮着,天色突然暗了下来,几声巨雷掷地,门外戏迷姗姗散去。
杜文阅和邱常君从店里出来,一身的积灰。
周全一边给邱常君拍尘一边说:
“姑娘和我家班主真是有缘,之前班主救了您,这次您救了班主。”
邱常君朝周全皱眉,示意闭嘴。
冷风吹的起劲,杜文阅冻得抱臂跺脚,抱歉道:
“怪我卖这丝帕,给你们惹麻烦。”
说到丝帕,杜文阅转头找老蚕农,老蚕农被吓的不轻,蹲在成衣店外角落等着杜文阅。
杜文阅扶起老蚕农,将钱交给他,说:
“大叔,这是卖丝帕的钱和剩下的丝帕,眼看要下雨,您快回去,别冻坏了身子。”
老蚕农收了钱,揣进怀里,开心得直点头,对杜文阅说了几句感激的话,又塞了两条丝帕给杜文阅。
顶着风哆哆嗦嗦,喜气洋洋地走了。
望着老蚕农的背影,杜文阅对邱常君和周全说:
“两位应该听过一个顺口溜,安东蚕丝出绸缎,盛夏吸汗冬保暖,男女老少都要穿。
多少年供不应求的安东蚕丝,如今竟落魄至此!”
狂风大作,老蚕农冻得耸肩佝背渐行渐远。
邱常君早已看明白,站在杜文阅身后,目光越发温柔。
杜文阅冷得发抖,双腿也开始打摆子,她将两条丝帕拿出来交给邱常君和周全,抱歉地说:
“送你们,蚕农大叔最该感谢的是你们!”
邱常君接过手帕,叠好,揣进兜里,道:
“我做过销丝义演,安东的蚕农确实苦。”
周全笑眯眯地将丝帕又塞了回去:
“姑娘,你和班主为蚕农做好事,我无功不受禄,这条您收好!”
杜文阅冻得不想多说,也不扭捏,收起丝帕,揣进长袄。
邱常君忽然想起什么,指了指刚刚躲避的成衣店,目光落在杜文阅身上问:
“你怎么知道可以躲在里?”
轰隆隆的雷声不耐烦的一遍遍重锤,珍珠大的雨点从天而降!
杜文阅哆嗦着耸肩跺脚,裹紧长袄对邱常君和周全摆手,道:
“下次见面再说吧!”
说完,冲进雨里消失在一片珠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