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之南话音未落,密集的枪声再次响起,狗吠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杨淼,旷在貌同时看向魏之南。
魏之南眉眼压得极低,深沉的表象下,杀意翻涌,他颔首示意,两人动作整齐,拔枪奔向宅外。
距离杜宅一公里外,警局姚局长正带领警察大队拦截黑衣人。
奈何黑衣人众多,出手毒辣,招招致命,警察队节节败退,寡不敌众。
杨淼和旷在貌加入战局也未能扭转局面,黑衣人距离杜宅越来越近。
情势严峻,杜家护卫不断通报,警察抵御艰难,黑衣人已然逼近。
杜宅院内,众人虽一言不发却面无惧色。
被俘后捆在院里的杀手哈哈大笑,自以为稳操胜券,猖狂叫嚣:
“你们完了!”
“现在放了我们,可以大发慈悲让你们死个痛快!不然,把你们杀干净,鸡犬不留!”
“闭嘴!畜生不如的东西!”
杜世昌声音沙哑,嗓子里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他整个人像一张绷到极致的弓,随时会发力相搏。
叫嚣的几人终于察觉众人毫无惧色,他们的威胁就是个笑话,毫无杀伤力!
几人识趣的收了声,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要知道,兔子也会咬死人!
鹅毛大雪下得畅快,不像从天上飘下来,更像是泼下来,没一会儿就盖住了脚背。
姚局长见警察死伤惨重,回头见距离杜宅不足百米,想到魏之南嘱咐他不惜一切代价护住杜家。
他长叹口气,脚边顿了顿,下了决心般,仰头大喊:
“胜虎!”
轰隆!轰隆!
只觉地动山摇!
“咚,咚,咚”,由远及近踏雪奔来。
“兄弟们!跟我冲!终于轮到我们当英雄!”胜虎豪迈粗犷之声像从天边传来震耳欲聋。
“胜虎?”
杜文阅只觉得名字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儿听过!
“是日本人送给魏先生那个山匪头子。”
临深悄无声息站到杜文阅身边,正疑惑地看向魏之南。
魏之南也是满脸不解:“不错,是他!我请姚局长将他们关在牢里。这是怎么回事?”
“想来,他们不想一辈子顶着山匪这个恶名。”杜文阅由衷钦佩胜虎以死正名的决绝。
“咣当!”
杜宅大门被推开,姚局长和杨淼,旷在貌扶着受伤的警察退守到宅内。
不远处,胜虎已于阵前,他孔武壮硕如深山狗熊,跟随他的几人皆是膀大腰圆如猩猿金刚,俯视一众黑衣人。
黑衣人见状,犹豫着围上来,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先动手。
胜虎因亢奋而燥热,褪去衣衫,浑身紧绷的肌肉,身体如同铁水浇灌而成。
他左右活动脖子,咬了咬下唇,目露凶光,粗壮嗓音,道:
“上前一步者,死!”
黑衣人向杜宅望了望,收回目光,喊道:
“兄弟们,杜孝勤不死,我们都得死!上!”
说完,黑衣人率先出手!
胜虎咧嘴一笑:“尝尝老子的拳头!”
黑衣人举枪的手被胜虎利落折断。
“咔!”
“啊!”
“哈哈哈!”
胜虎赤手空拳对上十个黑衣人不在话下。
黑衣人很快发现,这人比拿枪的警察不知厉害了多少倍,再找不到反击机会,死路一条!
胜虎力气极大,一拳又一拳,直奔要害而去,有躲闪不及的黑衣人,被他一拳打在胸口,当即断气。
突然,有黑衣人大喊:“蚂蚁吃大象!上!”
黑衣人群起而攻,胜虎等人杀红了眼,眼中戾气喷涌。
一波波黑衣人向胜虎等人围去。
“糟了!”
目睹这一切的姚局长,胸口剧烈起伏,冰天雪地,他汗流浃背,转身对魏之南恳求道:
“魏先生,你快想想办法,救救胜虎他们!
我与胜虎自幼相识,都是土生土长的安东人,他家境不好,寻不到营生不得不落草为寇。
但也没干过伤天害理的事,后来为了让兄弟们有口饭吃,胜虎才被芶西东蒙蔽,误入歧途!
他没见过什么世面,全靠一身蛮力,以为做当官的打手就不是恶人。现在也是悔恨交加。”
“大哥!”
胜虎的几个弟兄相继被黑衣人围杀,最后一声叫的凄惨!
胜虎悲痛地长啸一声,回头,悲壮地望向姚局长。
姚局长脖颈到脸憋得通红,努力遏制的眼泪不断流下。
魏之南头一次面露难色,目光扫过在场受伤众人,难开其口。
众人皆看出黑衣人即将冲破胜虎,胜虎一死,杜家危矣!
杜孝勤面色从容,道:
“我杜孝勤无愧祖宗,亡也无惧!”
邱常君想赌一把,助胜虎也许还有一线生机,他拍了下临深肩头,道:
“临深,护好文阅!”
说完,冲出杜宅,飞身来到胜虎身边。
胜虎见有人相助,气势大振,眼神又露出了杀伐之势。
他凶狠眉眼映在黑衣人眸中犹如地狱恶鬼。
黑衣人默契对视,一起攻了过去。
黑衣人的主动攻击在邱常君和胜虎的配合下很快变的被动,难以招架。
他们故技重施,分别包剿两人,胜虎一眼识破,几次帮邱常君解围。
胜虎身上又添伤口,他抬手粗鲁的抹掉血迹,反而兴奋道:
“兄弟叫什么?功夫不错!你来帮我,可知我是谁?”
邱常君脖颈被伤,红艳艳倒是平添几分战损美:
“你叫胜虎!是安东百姓!杜家感激你出手相助,命我前来助你!”
胜虎闻言,愣了一下,一边反击一边喃喃自语:
“安东百姓!不错!这么叫我,我喜欢!”
黑衣人突然停下出手动作,统一后退,将邱常君和胜虎单独隔离出来。
“班主!”
周全与邱家班众人刚击退了另一侧偷袭杜家的黑衣人,正要与邱常君汇合,就见到邱常君身陷险境。
杜家院内,杜文阅眼见情势不对,要往宅外冲:“君哥,危险!”
临深拉住她,提醒道:“东家,你去了就是送死!”
杜文阅皱眉看着临深,眼中含泪,颤抖着嘴唇,恳求道:
“临深,你能去,帮帮他吗?”
临深看着满脸泪痕的杜文阅艰难吞咽,道:“邱大哥,让我保护你!”
杜文阅皱着眉,五官扭曲,怒意、失望在心口翻滚,转头又望向不远处的邱常君,不再言语。
这边,双方霎时收势,邱常君低声说:
“不对!”
胜虎也觉察反常,像是预感到什么,回头望了望姚局长,转头之时正巧看到不远处埋伏的机枪手,他瞪着双眼扑向邱常君,机枪在他身上一阵扫射。
邱常君被胜虎盖得严严实实,他嘴里一股一股冒着血泡,见邱常君无事,嘴角上扬,喃喃道:
“告诉我娘,我不是山匪,我是,英雄!我救过一人,一人,兄弟,你叫什么?”
邱常君抖着嘴唇,正要说话,胜虎的头重重垂下,压在邱常君肩膀。
“邱常君。兄弟!我一定为你报仇!”邱常君用力推开胜虎压住自己的身体。
不远处,周全只见邱常君倒下,怒目大喊:
“邱家班!救班主!”
邱常君站起身,周全已经到他身边。
“班主!”
周全刚经过激烈搏杀,又眼见邱常君倒下,沸腾的血液让他双眼赤红,见邱常君没事,声音尚且带着压抑的沙哑:
“班主,你受伤了?”
邱常君目光望向正与黑衣人搏杀,训练有素出手不凡的少年们,埋怨周全:
“你怎么能带他们来?”
这些少年都是冯敬训练的杀手,解救后被安置在了邱家班,相处这段时间已亲如一家,邱常君对他们也是格外照顾。
周全乖乖低头认错:
“班主,我真拗不过他们!但是,论武功路数,他们确实比咱们学戏的功夫好。”
少年们出手利落,没了被冯敬胁迫的心理压力,除暴安良的使命感使他们如有神助,几个人擒获机枪手,带到邱常君面前,道:
“班主,就是此人害你险些丧命!”
这些黑衣人一直连战,经历了警察队、胜虎、邱常君,又迎来了精力旺盛的少年杀手们,明显力不从心,节节落败。
邱常君徒手掐断机枪手脖子,弯腰扛起胜虎尸体,低声道:
“胜虎,我带你回家!”
少年们眉眼含煞,对黑衣人招招致命。
然而,黑衣人像杀不完,一波接着一波涌来。
邱常君带回胜虎的身体,姚局长感激道:“邱老板,谢谢你!”
邱常君表情难掩悲伤,转述:“胜虎说,转告他娘,他不是山匪,是英雄!救过一人。”
听到胜虎遗言,姚局长掩面而泣。
时间分秒过去,院外的黑衣人不减反增,这是要将杜家置于死地。
少年们寡不敌众,周全带着他们退回杜宅。
眼看破局艰难,邱常君担忧的握住杜文阅冰凉的手。
这时,有人翻墙闯进杜家,被杨淼徒手收拾。
杜世昌带领家丁要往外冲,被邱常君拦住,他给身旁周全一个眼神,周全跳出杜家宅院,一阵打斗,外面连连惨叫。
护卫来报:“老爷,商办堂的先生们到了。”
老孙头走在最前头,杜家商办堂先生们跟在其后,来到杜孝勤面前,急切道:
“东家,咱们派出去的人,没有回来的。想是已经死在外面。”
杜孝勤在院中坐了许久,心口涌动的戾气让他面如死灰,他微微侧身对杜文阅说:
“文阅,让邱常君带你离开,以后,你就是杜家当家人!”
杜孝勤语气决绝,不容置疑。
杜文阅低头思忖,正色道:
“三伯,您选的当家人怎么会临阵脱逃?今天省厅就要宣布注册资格,我们一起去!”
杜孝勤眉心一动,倏尔看向她:
“是呀!已经一天一夜!就是今天!”
杜文阅早已决定以身做饵,不顾邱常君和临深的反对,说:
“我穿三伯装,先行前往省厅,君哥,你保护三伯准时安全到省厅。”
闻言,杜世昌不加思索,道:
“文阅,我陪你。父亲身边怎么能没有我?我在,他们才会信你!”
老孙头点头:“事到如今,也不施为一策!大事向来我陪着东家!这次也不例外!”
“孙爷爷!”杜文阅想阻止老孙头:“此行不同以往,太危险!”
“我可不想留在这等死!”老孙头说的轻松,态度坚决。
“那就换衣服走吧!”魏之南指示旷在貌:“你们留下来断后。”
临深在邱常君开口前,先说:
“邱大哥,还是你来保护东家,杜三伯交给我!东家心里,一定想和你在一起。”
杜文阅麻利换装,身穿黑色棉大褂,头戴毛呢礼帽,低调又显眼。
杜世昌去开车,发现车胎已被恶意破坏。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周全收拾的黑衣人尸体。
“怎么办?没有车!黑衣人很快就会发现我们!”杜世昌小声说。
“我们快走,先把人引开!”杜文阅知道车子用不了,迈开大步引开黑衣人。
杜世昌目光落在杜文阅身上,这样坚韧机敏的杜文阅让他心生感佩。
“哎呦!”有人从房顶落下。
杜文阅不敢抬头,快步跑了起来。
杜世昌跟着,孙爷爷年事虽高腿脚却还灵活,也疾步跟着。
“砰!”
有人喊:“快看!是杜孝勤!追!”
“哎呦!”
打斗声、枪声不绝于耳。
杜文阅低着头,疾驰时被一个健壮的男人突然挡在面前。
她猛得停下脚步,用围巾遮住脸,慢慢抬头,定睛一看,脱口叫出:
“二刘子?”
杜世昌跟上来,见是二刘子,惊讶道:
“刘子!这里危险,你来干嘛!”
二刘子双眼璨若星河,笑着朝杜世昌身后点了点头。
杜世昌转头,后面几十辆黄包车整齐奔来,在厚厚的积雪中划出清晰的痕迹。
为首的中年男人高声唱道:
“嘿嘿!安东男儿嘞!护我家园呦!”
几十辆黄包车应声合唱:
“护我家园呦!”
二刘子话不多说,将杜文阅安置到自己车上,杜世昌和老孙头也分别上了黄包车。
几十辆遮篷黄包车涌入街道,统一服饰的车夫,分不清谁的车上有人。
他们边跑边齐声唱着:
“嘿嘿!安东男儿嘞!脚下踩得稳呦!心不慌!”
杜文阅听过这低沉却充满力量的歌,那是安东洪灾,男儿们抗洪,舍命护堤时唱的。
追在后面的黑衣人被邱常君周全和少年们暗暗处置。
二刘子跑得飞快,喘着气说:
“杜小姐,过了这条街,就到省厅了!”
“你怎么知道是我?”杜文阅问的小心。
“我又不傻,男人可比您重得多。”二刘子说的直接,也想让杜文阅放松。
杜文阅理解二刘子的用心,正想夸他聪明,他猛得停下,杜文阅因惯性险些掉下车。
“怎么了?”杜文阅艰难摆正身体,边问边探头。
“有日本兵。”二刘子警觉低声道。
“刘子,小心!”后面车夫大喊。
二刘子回头,来不及闪躲,一颗子弹击穿了他的肩膀。
他身体抖了一下,倒地晕了过去,红红的鲜血在白白的落雪中蔓延开,甚是刺眼。
杜文阅慌张回头,透过车缝可以看到邱常君他们正全力阻止后方追来的黑衣人。
正在杜文阅绝望之时,黄包车腾地被抬了起来,又开始快速前进。
看着背影,杜文阅难以置信,试探叫:
“老甘?”
老甘虎背熊腰,肌肉健硕,声音沙哑,他没回头,低沉道:
“老孙头找我喝酒,我就知道要出事!
阻止日本人欺负我们,不是你杜家一家的事儿,是我们安东老百姓每个人的事儿!”
老甘带着码头的苦力,拉着杜文阅、杜世昌、老孙头,继续往省厅奔跑。
他们不知,在不远处日本兵手里的枪已经瞄准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