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捏着杜文阅的袖边,还在适应自己不歪的身体,一路走的并不快。
他将杜文阅带到城外乡下一处庄子。
少年用力拍着破旧的庄子大门。
开门的是位满脸皱纹的年迈老太太,看到少年泪水就绷不住了,冲着院内喊:
“是临深!”
临深捏着杜文阅的袖边,杜文阅能觉察到他抖得厉害。
进了庄院,院子里已经站满了人。
临深指着杜文阅,对大家艰难的吐出两个字:
“东......家........!”
院子里老老小小二十几口,眼睛齐刷刷看向杜文阅,反应了一下,都跪了下去。
站在杜文阅身边的临深也跪了下去。
这下真把杜文阅吓到。
她满脸困惑,赶紧去扶起跪着的人:
“快起来,这是干什么!有什么话,我们坐下来慢慢说!”
大家站起,簇拥着杜文阅进屋。
这时,院门走进来一位老人家,看上去八十多岁,玉面鹤发,步伐稳健,身穿白色长衫颇有点仙人风姿。
他见到杜文阅倒没有惊讶,对大家说:
“别愣着,都进屋!”
进了屋,杜文阅被推到主位坐下,老人坐在她左边。
屋子不大,很简陋,二十几口已经将屋子塞得满满当当。
杜文阅一眼看过去。
人人身着满是补丁的粗布衣,今年雨水这样多,穿的都是破旧单鞋。
老人安排年纪大的分别落坐在左右两边,年纪小的站在后面。
大家坐好后,老人指着大家,对杜文阅缓缓地说:
“你是成衣店的新东家,还不知道,他们都是与杜家成衣店签了死契的伙计。
年轻的都是他们的后人。”
杜文阅并不理解死契是什么意思。
老人看出杜文阅的疑惑,继续解释:
“签了死契,即便死,尸首也是东家的,入土为安还是曝尸荒野全凭东家。
儿孙也是东家的,世代的一切都是东家的。”
杜文阅闻所未闻,却不由自主望向临深。
临深也正望着她,眼中盈满温柔和深深的信任。
老人对杜文阅娓娓道来:
“杜家成衣店,除了东家见到的商业街店面,原本还有土布加工厂和染布坊,最好的时候成衣店单算伙计就过百人。
二十多年前,土布加工厂和染布坊被拆出来卖给了郑家,这些签了死契的伙计也被借给了郑家,郑家经营了十年举家搬离了安东。
后来成衣店关门,老爷命人把大家安置在了这庄子里,不许出门,一晃就是十几年,现在成衣店有了新东家,大家算是有了指望!”
说完,老人带头,跪在杜文阅面前。
众人也跟着跪在后面,齐声拜杜文阅:
“东家,安康!”
杜文阅慌忙起身,扶着老人说:
“老人家,大家是我的前辈,怎么能跪我这个晚辈!
大家齐心协力,一起重振杜家成衣店!以后,不许再这样跪!”
老人率先站了起来,回到座位上,慈祥的向杜文阅自我介绍:
“东家叫我老孙头就行,我的祖父,就是成衣店第一任师傅,我的父亲也是成衣店的大师傅。
看到成衣店如今有你这样年轻的东家,倒让我想起了祖父嘴里常提起的,成衣店第一任东家也是位女子!”
众人纷纷点头,陷入回忆,你一言我一语,诉说着自己与成衣店的渊源和回忆。
这时,一位老婆婆突然冲了出来,拉着临深向杜文阅叩拜,泪流满面激动道:
“东家,是您救了我的孙儿!他不是傻的!”
杜文阅连忙扶起老婆婆,临深还跪着,像只等人疼的小猫儿,非要主人的关注才能满意。
杜文阅看穿临深的心思,笑着扶他起身。
冲大家说:“临深本就不傻,他只是得了耳石症,医生说,已经治好!”
临深双眼放光,骄傲地看向大家,笑得开心又腼腆,最后又看着杜文阅,小声的软软地说:
“谢...谢!东...家。”
杜文阅温柔地点点头:
“临深,你的病已经治好,以后说话也会很流利。”
还不忘鼓励他:“临深,你很聪明的!”
老婆婆难掩激动,流着泪对杜文阅说:
“东家,这么多年,咱们都没有出过这个小庄院,孩子病了也不敢请大夫,这才耽误了孩子。”
说到动情时,提高音量,老泪纵横道:
“我这一把老骨头,能活着看到今天,拜谢东家大恩!
临深是个好孩子,小小年纪吃了多少苦,出生就没了娘,和我这个早该入土的婆婆相依为命。
如今总算活得像个人。”
老孙头也红了眼眶,对杜文阅说:
“东家,您有所不知,老爷命令,庄子里只有临深可以出门。”
“为什么?”
“说临深是个傻子,活不长。
是我告诉临深,成衣店有了新东家,大眼睛的女子。
若东家不嫌弃你,就把东家带来,大家就有救了!
这孩子听得懂,壮着胆子就去找你,想来也怕您嫌弃!心里苦啊!”
杜文阅这才明白今天临深的举动。
他怀揣着怎样的心情一次次撞击成衣店的门,卑微的渴望着陌生的东家能接纳自己。
杜文阅鼻子一阵发酸。
这时,坐着的中年男人怯生生看着杜文阅,试探地说:
“东家,我们虽然十几年没出过这院子,但手艺都没扔下,无论外面说谁的手艺好,我们都可以比比,我们是有用的。”
年纪更长些的小心翼翼道:
“东家,咱们虽然年纪大,都很能吃苦,我们都不怕辛苦,您不要嫌弃我们!”
“是的,东家!”
“对!”
大家终于把担忧说了出来,紧张的等待着杜文阅的宣判。
杜文阅眼含热泪,内心激动不已,颤抖着对大家说:
“自小就听长辈说,杜家有百年成衣店。
于我而言,就是一个名字。
直到今天,见到诸位,我终于明白他非凡的意义。
杜家百年成衣店像被一块巨大的毡布严严实实盖了很多年,毡布上落了重重的积灰。
掀开这块毡布,我相信是金碧辉煌的百年老店!
因为诸位,成衣店才有了百年传承的依据!”
杜文阅面向大家深深鞠躬,流着泪:
“我要谢谢你们!接管成衣店,我不再孤立无援!
我们一起,再创百年成衣店的新辉煌!”